第8章 有巫(上)
霜降日臨近,這六人依坊主之意來到花魁身邊學習,也為百花奪艷費盡心思。
蘇瀾連着幾日沒敢去找那夏家小姐,尤其是在覺出花魁與她關係莫測時,便更多了幾分疑慮,況且…坊主看起來還知道她平白消失了一天這事兒...少去找點夏訶子,就是在給雙方積德。
眾女在花魁凝視下撫琴,一改平日皮鬧的氣焰,凝神撥動着琴弦,莫敢怠惰。
她記得媽媽說花魁親自來找她引薦那日,坊中又來了宮人...明明距離上次才過不久,現在坊內瘋傳夏氏的消息,大家都在猜那夏家小姐所剩的時日。
坊內之事,就算看護的再嚴密,總不可能聽不到一點流言蜚語,明明死亡就在門外隨時壓近,為何這人還沉得住氣?
蘇瀾無心一抬眸,正對上花魁的目光。
什麼?她快速眨了下眼睛,手下依舊機械着不停。
阮嫻姣使幾個眼色,蘇瀾看一眼自己的琴。
曲子彈的很完美,可花魁這是...要她故意彈錯?蘇瀾快速瞥一眼左右,眾女還在兢兢業業的撫琴,莫敢抬頭。
她復抬眼,再次確認了下對方的意圖,右手一使勁,指甲刮上臨近的琴弦...緊接着,指肚下那震顫的弦,也被結結實實的摁在了琴面的木頭上。
摁實的那一刻,蘇瀾雙目圓睜,原來琵琶…竟也能發出如此刺耳的樂音……
眾女大驚,因此手下動作雜亂了半刻——於她們而言,就算是再早個幾年,出現這等錯誤,也是大忌…女孩們瞥一眼蘇瀾,復樂鳴不停。
“這就是今年最優秀的六個歌女嗎?”
阮嫻姣道,那聲音讓人聽不出喜怒,可蘇瀾心底的巨石卻放下了——和花魁來往這麼久,她眼中的滿意,就差把字在臉上了。
花魁留下了蘇瀾,其餘五人則是逃命般收拾好離去的。之桃走到門邊,剛擔憂的看一眼蘇瀾,就被裹挾着離開。
直到人都散盡,從這爬山廊盡頭消失,屋內二者才不再沉默。
“挺會察言觀色的嘛。”阮嫻姣拉過蒲團,鬆了口氣似的坐下。
“我是在冒着生命危險揣測的您的意思。”
“怎麼,怕我?誰啊?蘇瀾嗎?”花魁笑道,齒如含貝,“喏,明家的貨,大成進的香牌,你一天上躥下跳的,趕緊掛上熏個人味兒。”
謝過花魁,蘇瀾起身把香牌掛好,香牌之香氣,纏於指尖彌久不散。
“這些天了無音訊,那夏家小姐還過得好嗎?”
來了。
燭光炳煥,不遠處的青花瓷上,湛藍的寶相花之紋,在跳動的燭火下蒙上一層詭譎的光。
“嗯...”蘇瀾非常仔細的想了想,“最近忙着溫習,我倒是安分守己有些日子了,不過之前因為好奇去找她的時候...這人明明就是個大家小姐,沒想到身體還意外的不錯。”
“這話怎麼說?”
“她呀,終日幽居在那瘴氣瀰漫的地方,精神卻一直不錯。“
花魁玩味的笑道:“這倒是難得,家裏剛出了那等大事,也毫不在意么?”
“這倒不是...我看依她的個性,多半在嘴硬。“
“羌州夏氏本是個小姓,可從妾身的客人嘴裏…卻常能聽到夏枯草之名呢...官家這些人,真的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斬嗎?”
“她阿爺的事兒,
她估計也毫不知情吧...甚至就連她阿爺的死訊,也是人被押到了聆星坊里才後知後覺。”
“毫不知情?官家人還真是坦蕩...”花魁往後靠去,“媽媽那邊,公公來了幾趟了...既然清清白白,她沒想着去請從前與她夏家交好的人疏通關係,至少在朝野里說句‘看在罪臣夏燭金已死,今龍威已達,求聖上開恩,念在夏氏幾代為國盡心儘力,且饒過無辜妻女婦孺,以彰聖上明德?’”
“一個被幽禁的人,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她還能幹啥?”
“哦?”花魁笑道,“夏家在京城經營多年,這做諫官的人,竟然沒有別家絲毫把柄在手?”蘇瀾困惑的搖搖頭,花魁繼續道,“聆星坊是接觸大人們的地方,若真有王牌在手,恐怕就算夏家已落得這般田地,那些大人...脫層皮也得給她撈出來,這夏家小姐,就沒想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嗎?”
“這倒......”蘇瀾腦中快速回顧了夏訶子口中夏燭金的事迹。
別家把柄?
夏燭金為人清廉阿正,又是諫官,就算真逮着什麼把柄,估計也當場揭發了…
也不對。
她雖然不知道夏燭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不過至少夏訶子並非什麼傻傻憨憨的大小姐,能教育出這樣的子女,做父母的只是阿正,又不是傻。
魚要放大了再釣,豬要養肥了再殺,難道夏家是知道了什麼,還沒等一網打盡,就先被對手撲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