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小姐
“李延耀,小子真是無法無天了,若非是人沒事,我定要打爛你屁股。”大小姐氣洶洶的拍在椅子把手。
小男孩跪在一旁,低着頭,不敢吭聲。
“老祖宗您消消氣,少爺還小,不懂事,您就不要跟他計較了,免得氣壞了身子。”管事勸道。
“哎,本來說好讓人搬進了住的,現在這小子弄這一出,怕是人家不願意來了。兒子參軍在外,多年杳無音信,好不容易收養了個乖巧的女娃,誰願意讓給別人欺負?”
“是了,好在那惡狗識得分寸,沒有真咬下去,否則若真見了血,那可不好收場了。”管事應和。
“老李啊,你吩咐下去,明兒備輛馬車,去將小青她們接過來。”
“曾祖母,明兒延耀親自去接張阿婆,定然會把她們接過來的。”小男孩抓到機會,搶着說道。
“不必了,你就待在靜思閣,沒有七天不許出來。”
……
因為擔心,張青葉還是帶師藍去了醫館。在被告知沒事後,跟陪同來的管事告了別,匆匆離開了大林城。
一路上,師藍沒有任何擔驚受怕的樣子,就好像被狗咬的不是自己,一點也不在意,甚至懷裏還揣着幾個水果。
張青葉看着師藍天真的模樣,不由更擔心了。
“師藍,以後要是你看到有狗兒朝你撲過來了,你就蹲下,撿起石頭砸它,它就不敢咬你了,就算沒有石頭,你也要假裝撿到了石頭,那也能嚇唬住它的,知道了嗎?”
“哦,師藍知道了。可是狗兒為什麼怕石頭呢?”
“狗兒怕石頭,也不怕石頭,準確說狗兒怕的是你蹲下,因為你一彎腰蹲下,狗兒就會知道你要拿起武器打他了。這是祖祖輩輩馴服狗兒,留在狗兒骨頭裏的東西。”
“那狗兒豈不是很可憐?”
“可憐只是你覺得,其實狗兒不知道,它們只知道人對它好,它就聽話,對它不好,它就會朝你汪汪汪。”張青葉笑着摸了摸師藍的頭。
一夜無話,第二天,本欲進城送柴火的喬田二在村口遇到了將軍府的另一位管事,劉姓的老人。
關於要搬進將軍府的事,老喬已經聽張青葉說過了,為了師藍能過上好日子,他猶豫了好久,最終也沒反對,只是沒想到大小姐會那麼重視,第二天就直接派人來接他們。
能帶走的東西不多,將軍府什麼都不缺,很快二老就收拾好了東西。
老喬陪劉管事先一步下了山,師藍牽着阿婆張青葉的手,陪她在柴門前站了許久。
師藍抬頭,看到了阿婆眼中氤氳霧氣,沒有一直以來的明亮了。
“阿婆,你為什麼哭了?”
“沒,阿婆沒哭,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了,有些懷念,沒想到一晃眼就二十年過去了,我還記得當初老頭子從軍中回來時,瘸了一條腿,他帶着我來山裡,那時只搭了個草屋,後來縫縫補補就變得這麼大了。哎,也不知道也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回來。”
“阿婆想回來,師藍就陪你回來。”
“進了城可不能老往山裡跑了,大小姐說呀,讓你跟少爺一起念書,到時候你可要好好學,莫辜負了大小姐對你的栽培。”
“哦,師藍知道了。”
“哎,走吧。”張青葉關好柴門,也沒上鎖,轉身帶着師藍下了山。
師藍第一次坐馬車,很是好奇,一直趴在窗口。
窗外景緻如往常,只是視角高了許多,看到的東西也不太一樣了,甚至連過往村民的目光都從和善變成了羨慕。
涼風習習,差點捲走了師藍頭上的草帽,師藍驚呼一聲,急忙伸手抓住,壓回頭上。
鄉野小路,有些顛簸,卻沒有晃得人心煩。師藍跟着節奏,隨風兒一起搖擺,彷彿又回到了紮根江邊的日子,悠然自得。
往常到了城裏已經是中午了,今天太陽才剛出來沒多久,街道上行人不多,攤位店鋪也才剛開張,師藍看着這很是冷清的街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大林城。
馬車徑直到了將軍府後門,幾人隨劉管事進了將軍府,繞了幾個彎,來到了一處偏僻的院落。
“老喬啊,打今兒起你們就住了這裏吧。這裏雖然清閑,但好在沒有下人的打擾,這啊,以前是二太姥爺的三公子住的,後來出門求學,也就空了好些年頭了,是老祖宗親自吩咐給你們安排的。”
“麻煩劉管事給李老夫人到個謝。”
“哎,這可得你們親自去說了,我還想讓張嫂替我在老祖宗面前美言幾句呢。”
“應該的。”張青葉笑着回應。
“還有啊,老喬,你現在就是名義後門管事了,畢竟你們也才剛來,對府內事物也不了解,所以你也不用管什麼,就當是個閑差好了。平時多走動走動,有什麼問題就找趙管事,他負責管理這整個後院的。”
又囑咐幾句,劉管事離開了。
“師藍,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新家了。”
“這裏?”
“是啊,這片院子都是。”
“真的嗎?好大呀。”師藍掙脫了張青葉的手,東奔西跑,就像在山裏一樣。
假山,涼亭,花草,樓閣,每一處,師藍都會跑去看看,像是一隻小貓,剛到陌生的環境,就會到處留下自己的氣味,然後才能變成家。
許久,收拾完的張青葉喊住了師藍:“好了好了,該歇息會了,跑得滿頭都是汗,來,洗把臉,一會我帶你去見大小姐。”
“老婆子啊,這大小姐人真好,我還以為會給我們安排下人的房間呢,沒想到弄了這麼個樓閣,說實話,這麼大,我都怕住不慣。”
“那是自然,要不是當初老將軍將我許給你了,我都當陪嫁丫鬟了。哎,只可惜大小姐命苦,姑老爺早早就去了,沒留下一個子嗣,我呀,真怕我們羊仔和姑老爺一樣,在戰場上被人捅刀子了。”張青葉拍了拍心臟,似乎有些心疼。
“打住,別整天亂想,嘮嘮叨叨就那幾句,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現在天下太平了,哪有那麼多仗要打,那傻娃兒頂多去混吃幾年就回來了。”
“人老了你還不給我多說兩句啊,都五六年沒見過面了,每年就知道寄些軍餉回來,也不回來就算了,連書信都沒有。”
這樣的吵吵鬧鬧,師藍已經見慣了,一開始她還好奇而認真的聽着,久了也就不那麼去在意了,確實就是那麼幾件事,幾句話,但二老卻經常忘了講過,來回提及。
師藍用毛巾胡亂抹了把臉,就被張青葉領着出去了。
雖然離開了將軍府很多年了,但張青葉還是很熟悉,輕車熟路就來到了大小姐的住所。
下人通報后,兩人進了門。
大小姐正在提壺澆花,雖然年事已高,卻沒有半分佝僂。
“小青來了?怎麼樣,住處還滿意嗎,比山裡如何?”
“大小姐您說笑了,山裡哪裏能跟這裏比。就是房子有些大,住不慣。”
“無妨,久了便慣了。師藍,這手沒事吧,身子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師藍很好。”
“沒事就好,怎麼樣,喜歡這裏嗎?”
“喜歡。”
“以後這就是你的家了,在家裏就不用戴帽子了,其實你的頭髮很好看。”大小姐摘下師藍的草帽,輕撫髮絲。
“可是別人都不喜歡,看到我就跑,還說我是鬼,要打我。”
大小姐詫異。
“沒遇到我家老頭子之前,師藍在山裏時遇到了一個也不知道什麼名的村子,那裏的人害怕師藍,將師藍當成了鬼怪,還請了道士,拿火把扔師藍,還在師藍跑得快,沒被那些人抓到。”張青葉問過師藍,故而有些了解。
“他們怎麼忍心這麼對一個小孩子呢,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大小姐生氣,低頭看向師藍時,發現師藍正盯着自己手上的水壺,那認真的模樣甚是可愛,怒氣頓消,笑着說:“師藍想要澆水嗎?”
師藍點點頭。
接過水壺,師藍認真的開始澆水,也許因為她本身是樹的緣故,她澆水的量很合適,陽光與水傾灑在枝葉上,像是注入了生命,花草更加鮮活。
一開始師藍還是很好奇的,她將這當成了上天的工作,天降雨而萬物生,能扮演一次“天”,她還是很興奮的,只是裝水,澆水,來回幾次后,她就理解了這是一份很簡單的事,完全比擬不了“天”。
“這就是生於城裏的花草嗎?和人一樣,都需要別人的照顧。”師藍喃喃自語。
大小姐和張青葉坐於涼亭下閑聊着,張青葉將師藍的過往一一說出來,也沒多少故事,一盞茶不到就說完了。
兩人以為師藍在山裏應該待了還不到一年,畢竟不到一歲的小孩,再怎麼天資卓越,也不可能在豺狼虎豹的荒山裡生活下去。
“大小姐,我澆完了。”師藍將水壺放到一邊,奶聲奶氣的說道。
這一聲“大小姐”將兩人逗得樂不可支。
師藍不懂人情世故,也沒有人教過她怎麼去稱呼這位“大小姐”,所以她只是學着阿爺阿婆的說法。
“大小姐是阿婆叫的,師藍你也應該說老夫人或者是老祖宗。”張青葉說。
“無妨,我就喜歡別人叫我大小姐,不過人畢竟是老了,就不能這般隨便叫了,免得讓外人看了笑話,師藍啊,你可以叫我阿婆,就和你叫她阿婆一樣。”
張青葉率先反應過來,知道大小姐是想收師藍做干孫女,也不知道妥不妥,便沒有做聲。
師藍猶豫了片刻,說道:“可是如果我叫你阿婆,那阿婆叫什麼?要是我叫阿婆,是在叫誰呢?”
師藍的話語雖然有些亂,但大小姐還是明白其中邏輯的,便說:“那這樣,你阿婆還叫阿婆,我呢,你就叫大婆好了,這以後呀,你也是這將軍府里的大小姐了。”
“哦,師藍知道了。”
“知道了還不快叫?”張青葉笑着說。
“大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