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娘
這一年,陸盈的肚子又慢慢變大了,有過之前的經驗,師藍知道這是要生孩子了。
十個月,應該快到第二年了吧,難道是阿爺阿婆?不知是誰,不過阿婆走的早,應該是阿婆吧。
師藍越想越期待。
只是,天不盡人意,在這年冬,孩子呱呱墜地,是個男娃兒。
所有的人歡喜一片,哪怕是一臉冷冰冰的喬晴兒也是欣喜,她抱着孩子,似乎一同新生一般,臉上的冰霜盡數融化,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
唯有師藍,有些小失望。
畢竟沒有兩個月就到十八年之期了,現在倒好,一切都落空了,能不失望嗎?
不過也沒辦法,都已成了既定事實,強求不得,師藍只好繼續等待着。
這年冬雪來得晚,還沒下雪多久,便已是第二年了。
師藍的視力很好,遠在山上,就能看到村裏的大部分場景,所有人如以往一般過活着,很平靜。
沒有大肚女子,也就沒有新生兒,所有人好像刻意避開這一年一般。
師藍沒有失望,還是在慢慢等着。
春去秋來,時間過得很快,喬楊一家人又來祭拜二老了。
雖然早就發現墳冢前的樹不見了,可再次祭拜時,看不到樹還是很不習慣,看到沒有樹遮陰的墳冢,喬楊有些恍惚,片刻后才回過神來,將周圍修葺一遍。
陸盈在一旁幫忙,而喬晴兒抱着不足一歲的弟弟,在逗着他玩耍。
一切其樂融融。
“阿姐,那邊有山梅。”二弟喬昭從林子裏竄出來,高興的說道。
雖然住在山上,可他不被允許進山更深處,這次難道來了,他就想四處玩玩。
“哪裏?好久沒吃過了。”
二弟指着路,喬晴兒就抱着孩子跟着過去。
“別走太遠了,注意安全。”陸盈有些擔憂的叫道。
“知道了,娘。”
遙想小時候,他們一群娃兒上山下野,幾乎哪裏都去了個遍,對大林山已是瞭若指掌,和在自己家裏沒什麼區別,哪會擔心有什麼危險。
喬晴兒回憶着過去,略有恍惚,只是循着野草莓一路摘過去。
“嗯,好吃,阿姐,聽說山裏有大蟲,我們走這麼遠沒問題嗎?不會一會遇到吧?”
“那都是老漢拿話來騙你的,我小時候啊,哪裏沒去過?大蟲沒有,不過山裡倒是挺危險的,蛇蟲鼠蟻也不見得比大蟲安全多少,不過有你阿姐在,不用怕,不過下次可不能自己一個人跑山裡來哦。”
“哦,知道了。”
忽然,懷中的娃兒哇哇大哭起來,喬晴兒早有經驗,手臂搖晃着,哄着說道:“哦,曄兒,不哭不哭,。”
娃兒的哭聲遮掩了其他聲音,包括猛獸掠過草叢的聲響。
二弟摘得滿滿一懷抱的野草莓,剛要高興的給阿姐炫耀,一抬頭,就發現一個龐然大物在不遠的樹林裏慢慢靠近,嚇得他將野草莓撒了一地。
“阿,阿姐,大蟲!”
喬晴兒鄙夷的看着他說道:“阿姐又不是小孩了,你這嚇不到阿姐的。”
“不是,是真的,你看後面。”喬昭顫抖的手指着。
“好,我看就是了,今天就讓你得逞一回。”喬晴兒無奈,隨意向身後一瞥,這一看,差點把她的魂給嚇沒了,只見一隻兩米高的老虎正向這邊慢慢靠近。
喬晴兒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可聽到懷中嬰兒的哭聲,她強作心神,蠻強支撐起了身子。
“昭兒,過來,抱着你阿弟快走,阿姐來攔住它。”
“可是,阿姐你怎麼攔啊。”
“放心,阿姐自有辦法,你快走!”
喬昭一咬牙,抱着嬰兒轉身就跑。
老虎看着背身逃走的男孩,低吼了一聲,繃緊的身子剛要有動作,卻聽喬晴兒一聲大吼。
“喂,大傢伙,看哪呢,你的……”
喬晴兒剛鼓起勇氣喊了一句,可再次對上老虎的視線,腦中頓時空白了,身子一顫,就僵在那裏,渾身冰冷,要說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老虎不斷靠近,喬晴兒感受到小腹間一股熱流,腦子瞬間清醒,側身想爬上一旁的樹,可是雙腿軟得厲害,剛一邁步,就栽倒在地上,心肺驟停,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老虎在喬晴兒側身的一刻就動了,一個飛撲過去,即便是喬晴兒沒有栽倒,也不可能有機會爬到樹上。
一股腥風吹來,喬晴兒扭頭,在逐漸恢復光亮的世界中,一張血盆大口就那般突兀的出現,那鋒利的牙齒,猶如尖刀,密密麻麻,倒映着寒光。
這一瞬間,喬晴兒忽然就不害怕了,腦海中只浮現了一道身影,高大而偉岸,和自己夢裏的那道身影一模一樣,只是現在這道身影沒有遠去,而是駐足原地,對她露出了微笑。
喬晴兒回以笑容,慢慢閉上了眼。
狂風掠過樹林,吹飛了落葉,壓彎了荒草。
師藍踩踏樹榦,借力而下,撞在大地上,雙腳滑出一段距離,剛好停在喬晴兒身前,右手前伸,頂住了老虎的下巴,可老虎沖勢太快,壓着師藍向後,師藍另一隻手只好抵在身後樹上。
一霎,樹榦搖晃,老虎也被攔了下來。
老虎怒了,頭一甩就將師藍的小手盪開,又迅速扭回一口咬向師藍。
師藍來不及有更多的動作,只能曲手擋在頭前,結果被老虎硬生生咬了一口。
沉悶的低吼聲從老虎口中發出,它如以往覓食一般,死死咬住,只是這次與以往不同,沒有咬住血肉的感覺,硬邦邦的,就像咬在了樹上,很是怪異。
虎頭很近,剛好可以和它對視,於是師藍就瞪了它一樣。
老虎的鼻子略微聳動,一股熟悉的氣息灌入其中,它頓時鬆開了嘴,低吼着慢慢向後退去。
“晴兒,你沒事吧?”喬楊提着鐮刀飛奔而來,剛好看到老虎退去的一幕,頓時呆愣在那裏。
師藍晃了晃手臂,皮膚已然被咬破,幾排牙印清晰可見,不過卻看不到血肉,只有木質。
又是近一年半的風吹日晒,師藍的衣服更加破爛了,比較嚴重的卻是她的鞋,剛才滑行那一下雖然帥氣,可草鞋卻承受不住這份重擔,鞋頭開口,兩隻鞋都滑到小腿上了,現在跟光着腳沒什麼區別。
喬晴兒聽到老漢的聲音,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看到的卻是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背影,一瞬間她就回想起了去年娘口中的那個救了她的“乞丐”女子。
真的是她嗎?為什麼她又出現在了這裏,是一直在保護我嗎?。
老虎扭頭看向喬楊,吼叫聲提高几分,試圖嚇退這個人類,可見沒有什麼效果,老虎只好作罷,轉身向樹林深處跑去。
師藍見這大傢伙跑了,也不想停留,剛要轉身離開,卻被喬晴兒叫住了。
“那個,大俠,謝謝你救了我。”
師藍回頭,喬晴兒在破爛草帽下隱約能看見一張秀美的容顏,比之衣着,可謂是天差地別,她一瞬間就呆住了。
喬楊也過來,抱拳感謝,同時抬眼打量着眼前人,忽然注意到師藍背負的刀,眉頭頓時皺起。
“這刀?”
還沒待喬楊提問,師藍就握着刀柄說道:“這是我的,阿爺給我了。”
“能給我看看嗎?”
師藍猶豫片刻,還是從背後摘下刀,連刀鞘一同給了喬楊。
喬楊撫摸着刀柄,雙手不禁顫抖起來,握住刀柄將刀拔出少許,一股寒芒透出,刀身上刻的兩個字漸漸顯現。
破軍!
“沒錯,就是它!是老漢的刀。”喬楊熱淚盈眶,一個快四十的男人竟然捧着刀哭了起來。
“這是我的,阿爺給我了。”師藍倔強的又重複了這句話。
喬晴兒努力站起來,看着老漢的模樣,忍不住過去扶着他:“老漢,這是怎麼回事?”
喬楊擺擺手,又打量了一下師藍,最終還是將刀遞還給了她。
“所以,你就是十八年前老漢收養的那個女娃?”
回來許久,喬楊早已聽說了當年的事情,雖然官府下了禁令,嚴禁百姓傳播此事,但當時城中看到的人不少,私下也有談論,加之喬楊又是老樵夫的兒子,自然是很容易就打聽到了。
師藍點了點頭,這麼多年觀察,師藍自是知道老漢指的是什麼。
“師藍?”
“嗯,大師兄的師,不是小花籃的藍。”
喬楊神色複雜的看着眼前的師藍,不論傳言是否是真,老樵夫確實是一直護着她的,按理說哪怕真是妖怪,卻也算是半個家人了,而且她有兩次救了自己女兒。
“老漢,這是小娘吧?”喬晴兒看出了父親的為難,主動過去挽着師藍的手說道。
喬楊一愣,旋即說道:“啊,是啊,先回去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看到母親,喬晴兒瞬間哭了,飛撲過去抱住母親。
“阿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喬昭大哭着。
“都沒事了,都沒事了。”陸盈強忍着眼淚,安撫着兩個孩子。
許久,哭聲才漸漸消停。
“是你?”陸盈看到師藍,一瞬間便想起了去年的乞丐。
“這是我老漢十八年前收養的女娃,叫師藍。”
陸盈一驚,看向師藍時眼中不禁露出了些許害怕的神色,不過很快就被她掩飾了,扭頭看向喬楊,欲言又止。
夫妻一起生活那麼久了,喬楊自是明白妻子心裏想說什麼,便對喬晴兒說道:“髒兮兮的,晴兒,你帶你小娘先回來洗個澡吧。”
喬晴兒臉一紅,拉着師藍就小跑了回去。
“夫君,以後怎麼辦啊?”
“我也不知道,先留在家裏吧。”
“可萬一,萬一傳言是真的呢?”陸盈靠近,低聲說道。
喬楊瞪了陸盈一眼,很快又柔和下來:“那件事以後就不要再說了,畢竟她救了我們女兒兩次,也算是對我喬家有大恩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