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打劫
這大概就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冤家路窄。
趙予安朝小二點了點頭,抬腳朝二人走去:“林北望?”
這熟人冤家就是昨天還在大打出手的對頭,林北望惡狠狠盯着她:“昨天挨打,今天就下山找死?”
男人拿起桌上摺扇輕敲了林北望的頭一下:“不得無禮,趙姑娘對你哥可是有救命之恩。”
對於這個人趙予安是有些陌生的,但是見他和林北望親密無間,也知道兩個人的關係不一般,那麼哪怕這個男人看起來多麼的溫文爾雅,那也不會是什麼善茬。
自己可不記得什麼時候救過一個大魔頭,趙予安疑惑看向他。
林西瀧眨眨眼,臉上的笑容讓人感覺是如沐春風:“你十八歲時,斬殺風妖,名劍出鞘時,小人有幸一見。”
趙予安的記憶有些模糊,但是她的記憶里有顏色不多,凡間的更少,正是因為少,她才從那可憐的記憶里,領出來一個逃竄差點被風妖吃掉的野鬼,着實和大魔頭對不上號,趙予安點了點頭,態度冷淡。
趙予安將劍放下,不理會林北望殺人一般的視線,輕輕道:“不必,舉手之勞。”
林西瀧笑了笑:“聽說昨日你和舍弟大打出手,小人在這給姑娘賠個不是,北望就是愛玩鬧些。”
趙予安對於林西瀧的評價很是贊同,笑了笑:“聽聞他也不比我小多少,快百歲的人了,還能如此童真,看得出來你這兄長還是極其疼愛他的。”
林西瀧一頓,聽得出來趙予安的一語雙關,指桑罵槐,但是奇異的是這人罵的一本正經,居然並不讓人惱怒。
只是另一位大概平靜不下來,當即拍桌就要暴起,林西瀧連忙一扇子敲在他的爪子上,後者忍了又忍才冷哼一聲不說話了。
“姑娘輕易不下山,不知此次是有什麼事嗎?”林西瀧笑了笑,看着趙予安。
趙予安是個對於為人處世,和各種彎彎繞繞不太懂的人,因此她並未聽出,林西瀧雖然面容真誠,但是話里話外,對於她的行蹤多有打探的意味。
百里茉聽見趙予安和這兩個魔氣衝天的人侃侃而談的話,察覺到這二人似乎是在打聽趙予安的行蹤,但是後者似乎沒有察覺出來。
她悄悄探出靈識去看趙予安的神色,從那萬分熟悉的淡漠眼神里,看出了一點漠然。
百里茉突然就明白了這人的想法,她也不是毫無感覺,她只是覺得,沒有什麼好掩藏的,去殺個狐狸而已,沒有什麼好遮掩的,哪怕對方有可能會去通風報信,但是趙予安就是這麼自信,不管有沒有通風報信,她都會手刃魅離。
林北望聽到她輕飄飄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心裏一時覺得這人未免太過狂妄,青鸞峰上是,現在坐在自己面前說著人間談之色變的大魔頭的時候也是,似乎那個心狠手辣的狐狸精,在她眼裏不過就是一茬韭菜那樣。
林北望越想越氣,惡狠狠道:“去恆陽幹什麼,給魅離送菜嗎?”
林西瀧無奈了,按下自己弟弟暴躁的頭,深覺這人的小孩脾氣越發乖張,以往在血樓還會端着一些樓主的氣勢,沒想到一出來就是這般的小孩子脾氣。
但是他其實也從這話里聽出來了一個事實,昨日林北望和趙予安大打出手,林北望受了這麼重的傷,那眼前這個看起來沒事兒人一樣的趙予安是真的沒事兒嗎?
那如果她已經身負重傷,那為何東山會將她派去千萬里的恆陽?
林西瀧微眯着眼看向趙予安,嘴角輕輕勾起:“恆陽路途遙遠,況且,聽聞姑娘昨日似乎傷的不輕。姑娘師門此舉未免欠了些妥當。”
趙予安頓了頓,沒有在意林北望的出言不遜,只是道:“慎言。況且,一隻狐狸而已。”
林北望咬牙切齒,這女人好大口氣,千年妖狐,可不是那幾百年的風妖可比,是有靈性智慧的,千年化形成人可不是那麼容易,在她嘴裏卻好像是一隻雞那樣可以隨意斬殺。
林西瀧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笑了笑:“那便祝姑娘馬到成功,只是我二人與魅離不過點頭之交,不太認得如今他老巢的路,不過姑娘一人去挑他,是否有些輕率?”
趙予安只是點了點桌上的菜肴道:“多謝你們的款待。不必勞心。”
飯後趙予安走的瀟洒,微微一點頭,當真是吃完飯便走了。林西瀧也不攔她,只是在人走後懶懶的一欠身,隨手畫了個結界防止外界偷聽,有些不贊同的看着林北望道:“北望,今日太過失禮了。”
林北望冷笑:“我沒有當場給她歸西就已經是我給你的面子了。”
“什麼叫給我面子,魅離手上的東西,看得寶貝一樣死緊,你這些年想盡辦法都不得門而入,你心裏難道不覺得這是一個契機?”林西瀧撇了他一眼:“浴靈日可是越來越近了。這幅身子骨還能撐多久?”
林北望一改飯桌上的孩子脾氣,認真的看了林西瀧一眼,沒有說話。
“而且,她是我們從魅離手裏搶東西這件事裏最大的契機。”林西瀧拿着扇子輕輕敲了敲桌面:“你若是少了這樣東西,千百年的準備,都不過一場笑談。”
林北望看着他,有些不悅:“我都不能從那人手裏討到好處,她趙予安就算本事再大,有什麼用?還契機呢,我看你是當年被嚇得不輕,凈在這裏說胡話。”
林西瀧搖搖頭:“我與你多爭辯也多說無益,且日後細說,不過她此次下山之後,大概是不會再回東山了。”
林北望愕然,看向林西瀧,發現這男人似乎明白了什麼,眼裏情緒浮沉不定,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林北望沒有着急問為什麼,似乎是在等和林西瀧補全話語,只是後者似乎陷入了深思,並沒有接上話,將林北望直接急的抓耳撓腮。
“我去江南住幾天。”等了半晌,林西瀧突然這樣說:“魅離的事情就交予你了。”
林北望一愣:“去江南做什麼?”
“埋骨之地,思之深切。”林西瀧展扇一笑:“況且,我看你想追上去的腳都快要點穿地板了,再不放你,那豈不是要恨死我了。”
林北望攤手:“她不認路,什麼時候追上去都可以。但是,我很好奇你剛說的那句話。”
林西瀧看向他:“你對她是不是有些過分好奇了。”
林北望牙關一緊,否認道:“沒有。”
這就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林西瀧輕而易舉的看出來了他的違心。
林北望不得不承認,他第一次這樣好奇一個人,這個人什麼事都會讓他忍不住的去探索,連她的血肉似乎都散發著迷惑的味道。
這很危險。
林西瀧搖了搖頭:“你天性跳脫不喜束縛,被……束縛許久,性情總是時好時壞,但是北望,你知道,你不屬於這裏。”
林北望站起身,靜靜地看着他,林西瀧不再說,看着林北望沉靜的瞳孔:“你知道了,對吧。”
回答他的是林北望消失的幻影。
林西瀧淡淡一笑下樓結賬,店小二熱情道:“客官去哪兒?需要叫車馬嗎?”
他擺了擺手:“此去江南,路上好風景,車馬改日再說,我結賬便走了。”
林北望站在瓦頂之上,看着林西瀧的背影出了城門。
束縛么?
似乎思索到這,天空開始凝了烏雲,雲間隱隱的雷電微微低吼。
林北望嗤笑一聲:“晦氣。”
隨即再不廢話,身化殘影向北方掠去。
而剛出了城門的趙予安,遇上了一點麻煩。
這個小鎮在東山腳下,清秀山水總是會讓百姓慢慢聚集,再加上有仙門聚集於此,這樣的地方看起來總是比其他的地方要養人些許,於是小村落不斷的在聚集,滿滿的成了村鎮,但是同時,一些打家劫舍為生的人,也會盯上這個地方,但是礙於上清門,強盜倒也不敢去小鎮裏作威作福。
不過這個小鎮三十裡外有一道天險,名為俠水埡口,是一個小山谷,山不如何高,卻是極險,林間茂密的林蔭,是個容易藏人,容易打伏擊的地方。
近幾年民間日子也不算好過,天下裂圖,兵荒馬亂,好在君王管用,百姓也不算是苦不堪言,但是這打家劫舍的劫匪,到底是割不到韭菜了。
殺人放火費力氣,還掏不出兩缸米來,劫匪就打上了拐賣人口的主意,搶了女人賣到一些見不得天的勾當里,姿色上乘者還能賣個好價錢。
於是當趙予安一個人走在這荒郊野嶺的時候,今日準備在此撿撿漏的劫匪覺得簡直是天上掉了塊金子讓他們撿着,這幾日都沒開張,寨子裏的米缸都快要見了底。今日這小娘子賣了,可夠上寨子兄弟吃一個月了。
枝葉繁茂間幾個背着砍刀的兄弟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都是在討論這小娘子要是捉住該賣給哪裏,哪裏的價錢高一些,但是今日帶頭下來撿漏的小頭領小罡風卻遲疑了。
“這人好像拿了劍,怕是不太好對付吧。”小罡風是一個極其小心謹慎的人,在寨子裏雖然混上了一個帶隊小隊長,但是由於為人比較謹慎,頗有些畏首畏尾,在豪爽的不得了的土匪寨子裏總是會不受歡迎的,但是由於近幾年來寨子裏過得不好,他也算是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於是被提拔成了小隊長,但其實大家都不是很服他。
所以小罡風問出這話的時候,談錢的繼續談錢,並沒有理會他的擔心,小罡風見怪不怪,他心裏也明白這人的誘惑實在太大,如果真的能夠抓到,那他們寨子裏就可以不用再餓着肚子,他的一家老小也不用再為分不到糧食發愁,大家就算看見了那把看起來就不一般的劍,也總是會為了餬口而願意去拚命的。
於是在自我開解下,小罡風的那點遲疑轉眼就煙消雲散了。
趙予安其實對於方向還不算迷糊,但是由於恆陽着實遠,況且小鎮子,都是一些足不出戶的農家,鮮少有人會去恆陽那麼遠的地方,趙予安也是問路無果,準備去往下一個村子,走之前瀟洒恣意,剛出門就後悔不迭,她是真的後悔剛剛被打了岔,居然忘記問林西瀧了。
她皺眉沉思,一陣清風刮來,趙予安抬起了眼。
有人。
那夾雜在微風裏輕輕地呼吸聲,全部被送入了她的耳中,她早已修的五感六識敏銳非常,那些人身上的汗味兒都聞見了。
對於打家劫舍,趙予安沒有什麼認知,所以直到小罡風拿刀對着她時,她還是一臉的淡定沉穩,看起來絲毫不把人當回事。
小罡風鮮少會看見有人遭遇強盜土匪打劫,還能夠慢條斯理的站在那的,何況這還是個姑娘。
當時那風從後方吹來,讓小罡風打了個激靈。
他突然就有了預感,壞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