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沈清池愣了一下,點點頭。
他暫時放下手裏的核桃,壓低聲音道:“叔叔有辦法幫我找到錄取通知書?”
“找?”沈放輕輕一哂,“沈家那麼大,想藏一份錄取通知書可太容易了,你上哪去找?”
沈清池聽了這話,不免有些着急:“那要怎麼才能拿回來?”
“當然是讓他們主動把東西交出來,”沈放不緊不慢地說著,從容不迫地給自己續了杯茶,“他們私藏你的錄取通知書,是為了給周望延用,既然要用,就遲早有把它拿出來的一天。”
“叔叔是說……”沈清池好像懂了什麼,眼中重新有了光亮,“開學報到的時候?”
沈放點頭。
“可是,”沈清池有些犯難,坐立難安地搓着自己的手指,“等到那天,會不會有點太晚了?沈敬都派人監視我,肯定不會放我去學校的,萬一被周望延報到成功,那就……”
“放心,這種程度的監視我還不放在眼裏,我有辦法讓你順利離開這棟別墅而不被發現,至於學校那邊……”沈放語氣玩味,“好巧不巧,我和青大的校長有些‘交情’,可以帶你去見他。”
聽到這話,沈清池是真的有點驚訝了——沈放居然認識青大校長?
雖然原著里曾經提到過,沈放韜光養晦的這些年,偷偷發展了很多人脈,卻並沒說過他跟青大校長有什麼交情。
沈清池微微睜大雙眼,又是驚訝又是驚喜:“叔叔和青大校長是朋友?”
“朋友嘛……也不算,”沈放說得模稜兩可,似乎不願細聊,“別問那麼多了,總之我帶你去見他,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對這事坐視不理的。人總是會先入為主,我們告訴學校你的錄取通知書被偷了,周望延頂替你去報到時,自然會引起學校重視。”
沈清池連連點頭,但很快又產生了新的憂慮:“可是……叔叔認識青大校長的話,那沈敬會不會也認識?他們這麼自信能讓周望延順利頂替我,不會和學校那邊……”
“他?”沈放似乎對他的擔心不屑一顧,“他要是真有這本事,何必大費周折讓周望延頂替你呢,直接讓學校幫忙造假豈不更好?直接把錄取通知書上的名字和照片換成周望延的,不比偷你的身份證冒充你更徹底些?”
沈清池想了想,覺得也是,當時他看周望延去學校報到那段看得太生氣了,翻得很快,沒怎麼留意細節,不過他隱約記得,沈父母是買通了輔導員和系主任,校長的話……貌似沒提起過。
不過也對,青大再怎麼說也是數一數二的名校,要是從校長那裏就爛了,這個小說世界豈不是徹底完蛋了?
那些作者沒有寫到的設定,居然還是在遵循邏輯的。
“先休息幾天吧,等監視我們的人放鬆警惕,我帶你去見校長。”沈放說,“這幾天,垃圾你負責扔,碗你負責洗,其他的活兒你隨意,重點在於讓外面的人看到你被我使喚,明白了嗎?”
沈清池點頭:“明白了。”
“哦對了,核桃別忘了盤。”沈放說完便站起身來,徑直上了二樓。
沈清池看着他的背影,心說叔叔心裏最在意的果然還是核桃。
於是他老老實實地刷了一天核桃,刷到手都疼了,總算是把核桃表面清理得差不多,去掉那些白色粉末以後,核桃居然呈現出了一點光澤。
別說,還挺有成就感。
時間已經是晚上,沈清池拿着核桃在燈光下左看右看,餘光忽然掃到有人影在動——沈放從二樓下來,身上只鬆鬆垮垮地扎着一件浴袍,邊走邊用毛巾擦頭。
他經過客廳時,掃了正在觀察核桃的沈清池一眼,從茶几上拿走一盒膏藥,轉身準備離開,又不知道為什麼停下腳步:“別盤了,早點睡覺。”
沈清池疑惑抬頭。
睡覺?
現在?
這才剛不到十點,這麼早就睡覺,這是什麼老年人作息?
他視線看向沈放手中的膏藥,忽然靈機一動,忙叫住他道:“叔叔……手還疼嗎?”
“你這麼關心我幹什麼?”沈放回過頭,“好多了,老毛病而已,不用總放在心上。”
“叔叔不是說,做戲要做全套嗎,”沈清池似乎有點緊張,小心翼翼地注視着他,“那是不是也包括,使喚我……嗯,照顧你?”
“你?照顧我?”沈放一挑眉,笑了,他將沈清池上下打量一遍,“沈家小少爺會照顧人?這還真是新鮮。”
他語調低沉懶散,帶着笑音,聽起來便是十足的揶揄,沈清池瞬間紅了臉頰,支支吾吾道:“我……我可以的,我可以幫你……嗯,揉揉。”
“揉揉?”沈放模仿着他的語氣,“揉什麼?”
“就是……”沈清池看向他的右手,“疼的話,揉揉會好一點。”
少年臉紅的樣子實在有趣,沈放又想捉弄他了,一個沒克制住,脫口而出道:“這個揉啊……我還以為,你想幫我揉哪裏呢。”
沈清池迷茫地看着他:“哪裏?”
“唔,”沈放不小心在侄子面前耍了個流氓,被他這單純無害的眼神一盯,頓覺自己又不太做人了,忙正了神色,在沙發上坐下,沖對方伸手,“你這麼想的話,滿足你也不是不行。”
因為洗澡,他已經把膏藥揭掉了,胳膊上的傷疤便完全¨裸露在空氣當中,沈清池看了一眼,雖然有心理準備,卻依然覺得觸目驚心。
傷疤從手腕往下十公分的位置,一直延伸到靠近手肘,他記得小說里描述過傷口很深,切斷了神經,傷到骨頭,加上當晚下着雨,沈放護着沈敬一路躲藏,也沒能及時治療,等到終於逃過一劫,去醫院治療時,手都已經沒知覺了。
後來,深受感動的沈敬花了大價錢給弟弟治傷,可惜再先進的醫療手段也不能讓他恢復得完好如初,神經是接好了,卻也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沈放被迫從右撇子變成了左撇子。
沈清池看着那道傷疤,一時竟愣住了,直到沈放帶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怎麼,不是要揉嗎?害怕了?”
“沒……沒有!”沈清池連忙回神,伸手輕輕觸碰了他的手臂,指尖小心地在疤痕處劃過,“真的……不疼嗎?”
或許是剛洗完澡的緣故,沈放體溫有些高,沈清池的指尖擦過時,他感到一絲涼意。
明明傷疤處的皮膚並不敏感,他卻莫名有種要起雞皮疙瘩的感覺,這種輕描淡寫的觸碰就像是被一片羽毛掃過,癢且麻。
這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好懸才剋制住,咳嗽道:“你到底揉不揉?不揉我上樓睡覺了。”
“啊,揉。”沈清池忙順着那道傷疤按揉起來,結果才按了一下,他突然吃痛地縮回手,捂住了自己的手掌。
“……怎麼了,我身上有刺兒?”沈放皺眉。
“不是,”沈清池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又裝作不在意般將視線收回,重新貼上對方的胳膊,“我給你按摩吧。”
他這拙劣的掩飾讓沈放眉頭皺得更緊,一把扣住沈清池的手腕,強行讓他掌心朝上。
沈清池下意識縮起手指,被沈放用力掰開,後者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唇角時常掛着的笑意悉數收斂,眉骨處的疤痕襯得他面目冷厲,低沉的嗓音也透出不容置喙:“怎麼弄的?”
沈清池嚇得一哆嗦,想抽回自己的手:“沒……沒什麼。”
沈放用左手制住他——雖然他右手疼起來連握筷子都費勁,左手的力量卻出奇的大——沈清池沒能掙動分毫,反而被捏疼了。
看到他露出吃痛的表情,沈放意識到自己用力過猛,忙鬆了力道,儘可能讓語氣保持平和,以免嚇跑這隻膽小的小貓:“我也沒讓你玩命吧,盤個核桃,能把自己搞成這樣?”
沈清池手上有好幾處細小的刮傷,應該是被那把硬毛刷子劃出來的,刷毛的材質是細鋼絲,確實扎手,但沈放沒想到他真會笨到弄傷自己,一時間又是生氣,又是心疼。
他最看不得受傷生病的小動物,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撿回家來,現在沈清池就在他眼皮底下,居然還能受傷,簡直突破了他所能忍受的底線。
他冷着臉命令道:“伸直了給我看看。”
沈清池只好把手掌攤平,十根手指指尖都紅紅的,可見磨得不輕。
沈放看得直想嘆氣,他輕輕捏了捏對方通紅的指尖:“很疼?”
“沒有,不疼。”沈清池連連搖頭。
“那你剛才躲什麼?”
“剛才……”沈清池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他心虛地別開眼,半天才憋出一句,“手上好像扎了根刺。”
沈放臉色更難看了:“在哪兒?”
“應該是這裏。”沈清池在自己左手掌根處摸了摸,按到某處時,疼得“啊”了一聲。
沈放定睛細看,果然在他剛剛按過的皮膚上看到一個小黑點,已經深深扎進肉里。
在確定徒手沒辦法把刺挑出來后,他神色不善地看向沈清池:“手上扎了根刺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有多……有多遲鈍?”
他這個卡殼卡得很突兀,讓沈清池懷疑他原本想說的可能不是遲鈍,而是“笨”。
他現在在沈放眼裏,怕不是只嬌氣的小笨貓了?
倒是也……還不錯。
沈清池羞愧地低下頭,試圖為自己辯解:“我真的沒注意,當時也沒感覺,對不起。”
“別跟我說對不起,留着對你自己說吧。”沈放站起身,“在這等着。”
他說完就走,沈清池偷瞄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傷痕纍纍的手掌……
嗯,他好像對這具身體有些判斷失誤,沒想到原主的手這麼嬌氣,不小心蹭一下刷子就能破皮。
不過也對,原主是豪門長大的小少爺,和他這個孤兒院出身的肯定不能相提並論。
沈清池乖乖在原地等待,看到沈放回來時,手裏拎着一個醫藥箱,不禁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小聲道:“叔叔,用針挑一下就好了,以前也扎……”
沈放:“閉嘴。”
沈清池果斷閉嘴。
沈放從醫藥箱裏翻出酒精,把針消過毒,這才去挑那根刺,表皮被挑開的過程難免¨流血,他儘可能地不擴大傷口,埋着頭問:“疼嗎?”
沈清池:“不疼。”
他是真的不疼。
小時候在孤兒院,為了不被欺負,他沒少和人打架,這點小傷口還不算什麼。
但沈放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像是沒信。
沈清池也不打算說服他,乾脆順着他的想法,微微咬住下唇,眼睫輕顫,一副忍痛的模樣。
沈放沒再說什麼,針尖已經觸碰到了那根刺,連挑帶擠,好一通撥弄之後,總算是把刺挑了出來。
居然是一截鋼絲刷斷掉的刷毛,足有兩三毫米長。
沈放無法理解,某人到底是怎麼把這麼長一截刷毛扎進肉里還全無所覺的,他看了沈清池一眼,起身把他拽向洗手間:“過來。”
沈清池只好跟過去,沈放把他按在洗手台前,把他手上的傷口放在水龍頭底下沖洗,用力擠出臟血,並用肥皂清洗消毒。
沈清池覺得他小題大做,不過是扎了根刺,倒也不用這麼緊張,正想開口說自己沒事,就聽沈放道:“你就不怕得破傷風?”
沈清池一愣,還沒出口的話頓時猶豫了,半天才說:“不……不會吧?那刷子不是新的嗎,而且也沒生鏽……”
沈放瞪他一眼,似乎不滿於他還敢反駁:“那萬一呢?”
沈清池趕緊低頭閉嘴,不吭聲了。
狗血小說的世界裏居然還有人在意破傷風的嗎……倒是新奇。
他看看自己手上那個小米粒大點的傷口,又看看沈放胳膊上快二十公分的傷疤,覺得這人也挺奇怪的,自己受過那麼嚴重的傷,他多問一句卻告訴他不用在意,而他不過是扎了根小刺,沈放就緊張得不行。
沈放給他清洗完傷口,又把他拉回客廳,從醫藥箱裏拿出碘伏,用棉簽蘸着,往他傷口上塗抹。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沈清池原本白皙的手指變得更紅了,十指指尖都染着剔透的粉紅色,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看上去……可愛極了。
讓他莫名想起小貓粉紅色的肉墊。
沈放的視線停留在少年指尖,正捏着棉簽的手指忽然頓住,鬼使神差地,他多看了一眼。
又看了一眼。
直到沈清池見他半天不動,嘗試着喚他,他才如夢方醒,神色不太自然地別過頭,滾動了一下喉結。
他迅速給沈清池擦完碘伏,把用過的棉簽扔進垃圾桶,咳嗽一聲:“那什麼,這兩天核桃就先別盤了,我先回了,你也早點休息。”
說完,匆忙轉身上了二樓。
沈清池低頭一看,沈放原本打算拿走的膏藥,就這樣被遺忘在了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