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驕傲
每一個黑暗角落的深處都住着一群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瘋子。
他們躲在沒有陽光的地方,不是他們害怕陽光而是因為他們喜歡黑暗。
穿着另一套京劇服的原將一隻手伸出黑暗,月光灑滿了他如女人一般白皙的手,又順着袖子緩緩留下,到了肩膀停住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你們說是嗎?”
他的聲音像女生一樣溫潤。
沒有一個人回答他,夜色在沉默中醞釀開來。
他自己輕笑了一兩聲,然後神情突然變得危險。
“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的月色。”
此時黑暗中另一個聲音響起。
“原,你沒有搶回你的聖跡嗎?”
聽了這句話的原將在月下的手緩緩伸展開,像是在欣賞自己的手一樣,玩笑似的回答他的話。
“又不是怕它回不來,難得從黃泉回來了難道不要好好地玩上一會兒嗎?”
話畢,場面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原不經意間笑得更大聲了,之後又一下子戛然而止。他轉過頭看着在黑暗中連身影都模糊的幾個人,面無表情地說:
“我很想看看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有沒有進步。”
清晨的陽光裝滿了俞樹家的小屋,最後落在了他暗黃色的頭髮上,構建出了一副柔和的畫面。
他趁着這個好天氣把原本放在角落裏老師送給他的那把劍拿出來,找到了一個陽光最充足的地方拿出之前擺戒尺的架子,將木劍好好地放在了它的上面。
俞樹看着它滿身刻着的名字,臉上帶心裏都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配合著秋日微暖的陽光,有了一絲陳舊的色調。
俞樹自然地轉過了頭,看見了日曆上被標記的日子,笑容變得多了一份的柔和————又到了給老師送花的日子。
他拿出了早就準備好了的白花,一路上平靜地去到了墓園。當他走到老師的墓前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人。
他黑色的裝扮在這樣的一副畫卷中顯得格格不入。
“司鈺先生?”俞樹懷着疑惑的心情問。
他聞聲轉過了頭,看到了俞樹,於是順手把那隻沒有穿進外套的手靠在了老師的墓前,還托着他的頭。
“嘿,少年,我真是沒想到今天你也會來。”他賤笑着說。
俞樹看到后趕緊跑過去把他的手從墓上拍下來,然後一本正經地對他說:“司鈺先生,你這樣做是對死人的不敬。”
司鈺聽后又賤笑着對俞樹說:“但是她也不知道吧。”
“她知道的。”俞樹說的很認真。
“要是她真的知道為什麼我現在還沒事?”
“那是……”
“為什麼她不回來打我一頓,哪怕只是劈頭蓋臉地罵一頓呢?”
司鈺打斷了俞樹的話,俞樹聽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的眼神中又出現了第一次見面時的那種憂鬱,哪怕他是笑着說的。
“司鈺先生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
俞樹邊將給老師的花放在墓前替代別的花,邊對站在一旁的司鈺說。
“為什麼司鈺先生你一直都是全部黑色的打扮?”
“就像是給誰送葬一樣。”
司鈺聽后嘴角邊常掛的笑容消失了,留下了一臉複雜的表情。
俞樹見狀趕忙又說:“如果這個問題太唐突了,你可以不用在意的。”
“沒關係。”
司鈺說。他的笑容又回來了,同時俞樹感到了一股淡淡的歉意隨即而來。
“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說。
說著他就靠着歐陽老師的墓坐下,然後望着旁邊的一棵俞樹開始緩緩道來。
“其實這身打扮確實是給人送葬的。”
他的笑此刻變得溫柔又複雜。
“幾年前吧,說遠也遠的的日子。我們和一個人打了個賭,要是之後誰做了對不起天下大義的事,那就要在她死後穿着全身都是黑色的打扮來祭奠她。”
“那個人是歐陽老師嗎?”俞樹小心翼翼地問。
“是啊。”
“你曾經也是她的學生嗎?”
司鈺停頓了一下,他的頭稍微地下去了一些,但是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對,是曾經。”
風起葉落,他的外套被風颳起,像是要揭開他一直以來埋藏的秘密。
“話說回來,老師好像很一直都很喜歡這把木劍,但是我確實沒有想到她會把它送給你。”
司鈺隨即轉到了下一個話題。
“哦,那把木劍。”俞樹問隨着他換到了下一個話題。“老師說是用來紀念一個人的,應該是一個對她很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東西不應該送給你而是要你燒給她才對啊。”
“為什麼什麼話到你嘴裏就變得很奇怪了呢。”
“我想說的是,老師從來沒有跟我們講過它是用來紀念一個人的。”
司鈺站起來。
“我以前就在懷疑這個東西有沒有可能是聖跡。”
“聖跡?”
俞樹也被這個想法嚇到了。
聖跡是他們舊神想要完全復活必須要找到的東西,不然現在的舊神就只是凡人的軀體而已。
“為什麼說它是聖跡?”
“很簡單,聖跡就是舊神生前使用過的武器,而在我的印象里卡羅納的聖跡好像就是一把劍。”
“但是這是一把木劍。”
“對,所以我只是懷疑。再說了卡羅納的是創世之劍,是渾身都發著聖光,跟你這把即使褪去了木頭外皮還是黑心的劍可不一樣。”
俞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在內涵他,掛在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但是……”俞樹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問。“為什麼你覺得老師會有聖跡呢?”
司鈺看了俞樹一眼。
“在我們元守看來誰有聖跡都不奇怪,因為那些東西年代都有些久遠了,所以流失什麼的情況多了。”
“比如桃子同學他們家就有聖跡。”
一道白光在俞樹的腦海中閃過,之前的畫面再次在他的腦海中出現並伴隨着陣陣疼痛。
梓傑同學家裏也有聖跡,那不是就說明……
突然司鈺也是感覺到了什麼,眼神逐漸變得嚴肅,笑容也隨之而去。
這時,司鈺的電話響了,是陶家的人。
“司鈺先生,舊神又過來了,我們人手有些不夠了……”
陶梓傑此刻正要趕去前線,他的速度很快,像是在和舊神搶時間一樣。
“梓傑!”一名元守叫住他。“你的聖跡忘拿了。”
梓傑沒有猶豫,轉頭就對他說:“這次絕對不能拿。”
“看起來他們對我的聖跡也下了封印。”
原站在一個暗處,看着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輕鬆地說。
“這麼多年過去了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喜歡隨便把別人的東西當成自己的。”
他說著說著眼神變得冰冷起來。
一瞬間陶家在西城山腳下的第一道防線被攻破了。
剛剛趕到前線的陶梓傑看到了滿地的廢物,甚至還有犧牲的戰友,他低下頭默哀了三秒鐘,然後又回到狀態指揮他們作戰。
原的元認知很有意思,它會直來直往把所有的火力集中在一個位置。但是他原來是用劍作戰的,現在沒有了劍他的優勢肯定是無法得到充分發揮的,所以他才會躲在暗處觀戰,這就說明他現在不適合近戰。
也就是說,只要和他近戰多半就有可能贏。
陶梓傑這麼想着,但是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現在陶家最缺的是人手,肯定不能和他硬來,其次就是他的出招方式很詭異。
他的攻擊找不到規律,總是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進攻,所以如何調配人手就成了一個大問題,這也是陶家接連損失戰力的重要原因。
怎麼辦……
陶梓傑正在緊張地思考對策。
“梓傑,快躲開!”
陶梓傑聞聲看了一眼天上,一道白光夾雜着閃電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正正地向他襲來。
他這才反應過來舊神的下一波攻勢已經來了。
他正邁開一步時他就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遠看很微小的白色劍影到了近處顯得無比巨大,也就是說他的攻擊範圍非常大。
同時這也說明了一個問題。
他躲不掉這次攻擊。
一道劍影在山腰上留下了殘影,不出幾秒鐘,就迎來了一聲雷鳴貫耳的響聲。與之相對的是山腰上被打出了一個窟窿,同時泥沙土石四處迸濺。
之後的幾分鐘,受到攻擊的地方都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任何人的身影,也沒生命跡象。
又過了幾分鐘,塌方的下面的土石開始鬆動,另一道白色的閃電劈開了掩蓋着他的土石,之後一個人從廢墟上緩緩走出。
是陶梓傑。
他勉強靠着他的八象圖防禦住了這次的攻擊,但是他的紫色道袍已經破了好幾個口子,它們都在流血。
他依然站立在那裏,而且他的身姿像是在告訴那位舊神他不會退縮。
他望了眼腳下的廢墟,他知道他的腳下現在埋着他的戰友。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梓傑同學,你沒事吧?”
陶梓傑轉頭看到了向他飛奔而來的俞樹,但是他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問候。
“快躲開!”
話音剛落,另一道殘影出現在俞樹的眼前,陶梓傑都來不及反應,又是一陣能夠把人的腦子震空白幾秒的爆炸聲。
這次的餘波把陶梓傑震得往後退了幾米,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世界出奇的安靜。
他趕緊跑過去查看俞樹。
俞樹陷在了一個坑中,腿部受了傷,現在還不清楚是否傷到了筋脈,流了很多的血。
陶梓傑來了俞樹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反應。
陶梓傑轉頭看向俞樹的眼神所看的地方。
映入他眼帘的卻是他們戰友殘缺不全的屍骸。他們被剛才的那波攻擊炸了出來,但是畫面讓見過很多大場面的陶梓傑都無法直視。
他拉起已經無法說話的俞樹,一邊告訴他:“站起來,不要可憐自己。”
俞樹依然沒有緩過來,但是陶梓傑沒有很急躁,只是嚴肅的一遍又一遍讓他站起來。
看到他終於站起來了,他才確定他沒有傷到筋脈。於是對他說:“看見了嗎,這裏就是戰場。”
“千萬不要可憐自己,人一旦可憐自己就沒有辦法活下來了。要帶着驕傲而活,要為自己是一名元守而感到驕傲。”
“你已經記住了他們的名字……”陶梓傑看了看俞樹一直緊緊握在手上的那把刻着名字的木劍。
“所以說現在你不僅為了自己而活,還要為了他們而活。”
俞樹努力將眼淚忍了回去,開始調整自己的情緒。
他知道他不能逃避,他的後面就是每一個家庭。
陶梓傑看到他已經沒事了,於是就對他說:“我判斷他是害怕近戰,所以本來想要靠近他。但是現在看來幾乎是不可能了,我們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他的位置,和他一樣進行偷襲。”
“我的元認知估計根本鎖定不了他的位置,你可以嗎?”
俞樹將眼睛閉上,強迫自己冷靜,逼着自己將精力集中。
“我可以。”
他平靜地對陶梓傑說。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右眼再次迸發出了黃白色的火花,視線里的一切再次變成了線條。
躲在暗處的原在他元認知開始的那一刻同樣感覺到了他的元認知,他驚得看向半山腰的位置。
“這種感覺……難道說……”
“他在你的正十二點鐘方向,目前還在移動。”
俞樹對陶梓傑說。
“真不幸,我的元認知很難準確攻擊到一個正在移動的目標。而且還有一個不幸的消息,我的元認知也沒有辦法進行大範圍攻擊。”
陶梓傑苦笑着看着舊神可能存在的位置。
“你儘管負責攻擊,我會幫你修正它的軌道。”
俞樹對他說,神情變得很嚴肅。
“那現在就開始吧。”
他與俞樹相視一笑。
“其次認知?八卦一參動。”
陶梓傑說著他的右眼就開始變為了深海一般的藍色,他將手指指向舊神的大概位置。
霎那間,他的指尖出出現了一個八卦圖像,一道白色的閃電從中射出,同時在向目標運動的過程中消失了蹤跡。
“最初認知?絕對精確領域。”
俞樹發動了他腦海中浮現出的招式,他的眼中似乎真的出現了火花。
在安靜了幾秒后,俞樹突然關閉了元認知。
“中了。”
他平靜地說。
突然陶梓傑的攻擊瞬間出現並且化成了一道強勁的黑白閃電,直直地劈向另一座山上兩棵樹中間的地方,之後那附近再也沒有了動靜。
“我們贏了嗎?”
俞樹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低聲地問陶梓傑。
“對,他大概是逃了。你還不賴嘛。”
陶梓傑難得的笑着對他說。
“梓傑同學我們贏了!”
俞樹激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這是他和梓傑同學一起獲得的勝利。
但是就在那一刻,俞樹望着陶梓傑的笑顏卻感覺到了一絲死人的蒼白,他的頭又開始疼痛了。
他對着陶梓傑不顧一切地大喊:“梓傑同學快躲開!”
陶梓傑反應了一秒,笑意逐漸消失。
就在他笑意即將消失的最後一刻,一道黑白交雜的閃電抹去了他的蹤影,將山再次劈出了一個窟窿。
映入俞樹耳簾的只有那一聲震得他大腦空白的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