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謝家雖新修了房舍,但因畢竟地方就這麼大,所以蔣嬌嬌坐在喜房裏,還是能很清楚地聽見從外面喜宴上傳來的說笑聲。
她覺得這不遠不近的喧鬧帶來的氛圍恰恰好,正能緩解緩解自己待在屋裏的無聊和緊張。
蔣嬌嬌也沒幹坐着,昨日她就提前讓謝暎在屋裏給她放了兩本閑書,此時正好拿來消磨時間,只是看了沒一會兒她就覺得脖子酸,就索性把花冠給拆了。
看着看着,她又把腿給盤了上去;再看着看着,她託了腮;繼續看着看着,她有點困了。
於是等謝暎送完客人回到屋裏的時候,就看見蔣嬌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跑到臨窗的炕上去趴着打盹兒了。
荷心本來要去喚她,卻被謝暎給阻止了。
“你們都先出去吧。”他說,“我來就是。”
荷心等人應喏而出。
謝暎又垂眸朝趴在炕桌上的蔣嬌嬌看去,笑了一笑,然後俯身去抱她。
蔣嬌嬌迷迷糊糊地醒了,看見謝暎在抱自己,還極自然地配合著攀住了他的脖子,唇齒間逸出一聲慵懶的短音,然後靠在他懷裏,說道:“我睡著了。”
謝暎含着笑低頭回了句:“是啊,你睡著了。”然後繼續抱着她往床邊走去。
蔣嬌嬌沒有聞見他身上的酒氣,不免有些好奇:“他們沒人灌你么?”
“誰敢啊,陶相公坐在我旁邊呢。”謝暎笑了笑。
便是再說隨意,可陶宜那身份也讓人覺得拘謹,他坐在那裏沒有要鬧新郎的意思,其他人又怎好嚷嚷着灌酒?就是真有來勸酒的也不會太過分。何況還有蔣世澤和蔣修父子倆幫忙。
所以謝暎就順理成章地只和大家意思了一下。
蔣嬌嬌也笑了,被他放到床上時,一邊順手把身下的花果錢幣給掃了開去,一邊說道:“那你回頭可要好好謝謝人家。”
謝暎頷首:“是,謹遵大娘子令。”
蔣嬌嬌笑得更高興了,她拉着謝暎坐在了自己身邊。
“先等等,”謝暎道,“我有東西給你。”
他說完,復又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櫥前,從裏面拿出了一個篋笥,抱在手裏,回來放在了兩人中間。
“這些是我的全部身家。”他微笑地說著,伸手打開了它,“我從前攢了些,不太多。如今領了差使,每月能有三十千料錢,餐錢也有八千,再加上其他添給,反正這些以後都交給你管着。”
蔣嬌嬌聽得有些驚訝:“你俸祿有這麼多啊?”她之前還不好意思問他,上月底謝暎領了月俸回來本要主動同她說,她也故意大大咧咧地轉開了話題。
她原想着他那麼年輕,又才當了一個月的差遣,賺的錢定也沒多少。反正自己到時看着辦就是了,並不願意讓他尷尬。
現在看來真是自己想多了。
“還好吧。”謝暎故意逗她,“我家大娘子是見多了世面的,也不知夠不夠給她買花戴。”
蔣嬌嬌嘿嘿笑:“夠了夠了,你家大娘子就一個腦袋,戴不了那麼多。”
謝暎失笑出聲,愛寵地摸了摸她的臉。
“另外,還有我爹娘留下的,沒有多少……”
他剛開了個頭,蔣嬌嬌立馬接過話說道:“我知道,你那時來下聘肯定就花了不少。”
雖然檢校庫給的季資主要是息錢,但若錢本就那麼多,息錢又能有多少?這些年大家生活在一條巷裏,蔣嬌嬌又不是不知道謝家平日裏的生活是如何過的,雖不至於清苦,但也絕算不上滋潤,不然謝暎當初也不會因為擔心謝夫子的康健而去外面做事賺錢了。
如今縱然他成家立業算是已長大成人,可那些錢又還能剩多少?
且以謝暎的性格,蔣嬌嬌猜測他也差不多都用在兩人的婚事上了。
卻見謝暎溫柔地笑了一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言罷,他又頓了頓,方才續了下去:“我只是覺得有些對不住你。那時候,我爹沒了,祖父母又早故,他們那些人加在一起軟硬兼施,就把我爹應得的,還有已經得的,都差不多收了。我娘素性柔婉,爭不過他們,又因我爹的死傷心傷身,便更顧不得那許多。”
“後來我娘也走了,雖說依照律法剩下的那些財產都要歸檢校庫代管,可屬於我家的那份能有多少也都是他們說了算。”謝暎緩緩地說道,“我那時候太小了,護不住我娘,也護不住我自己。”
“所以,我如今能給你的便只有這麼多了。”他抬眸,看着她插在發間的那支金燕釵,目光柔和地說道,“除了我送你的這支釵,我娘也沒有別的東西留下來。”
蔣嬌嬌頭上的釵是當日謝暎循禮走“插釵”這一節時送給她的。
他那時只說了一句:“這是我娘留下來的。”
她從不知道原來這背後還有其他的曲折。
蔣嬌嬌望着他,眼淚直打轉。她伸手把篋笥挪到了一旁,然後回身過來便緊緊將謝暎抱住了。
“我要是早些認識你就好了。”她說,“一定不讓別人來欺負你們。”
謝暎回抱着她,輕撫了撫她的後背,溫聲笑道:“你那時候也還小呢。”說罷,他又安慰地道,“嬌嬌,我同你說這些不是想你難過的,我只想讓你知道,以後這樣的事不會再有。這篋笥裏面,還放着我已先寫好的遺囑……”
蔣嬌嬌受驚般地立刻退開身,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許胡說!”她覺得自己還沒心疼完,就又要被氣哭了。
謝暎輕輕握住她的手貼在唇邊,淺淺一笑,又繼續說完了後半句:“都交給你保管,我是你的。”
蔣嬌嬌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傾身往前一突。
但謝暎似是早有準備,竟也同時反應敏銳地往後一撤,避開了她。
蔣嬌嬌愣住,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人。
卻見謝暎彎起唇角,笑了。
“這次,可不許你再搶在前頭。”
話音落下,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被他攔腰一把摟入懷中,吻住了雙唇。
蔣嬌嬌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兩人親了一會兒都有些氣喘吁吁,待稍稍分開些許,蔣嬌嬌又覺得心中渴望不及,於是追着又想主動親上去。
謝暎這回直接把她給撲倒了。
***
次日早上,蔣嬌嬌睡到了自然醒。
她覺得腰有些酸,身體不舒服就自然而然地想找人撒嬌,結果一看枕邊早就沒人了,她想到昨夜那些溫存軟語,頓時心生委屈,張口就喊了句:“謝暎你壞蛋!”
話音方落下,她就聽見珠簾一陣噼啪作響,接着有個身影便大步來到床前,打起了簾帳。
兩人目光相迎,蔣嬌嬌不由一怔。
“怎麼了?”/“你沒走啊?”
夫妻倆不約而同地開口問道。
謝暎隨即明白了她在生什麼氣,於是一笑,俯身單手把她扶抱在懷裏坐了起來,然後保持着兩人依偎的姿勢坐在床頭,好聲道:“我在外間練字。說好了有九天的假,這九天都能在家裏陪着你的。”
蔣嬌嬌也就是剛才起床那會兒有點矯情,這會子人清醒了,自己都覺得不太好意思。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你要是有事就去忙你的。”她靠在他懷裏,有點內疚地說道,“我這人毛病多,一不舒服就想撒嬌,撒不了嬌就想撒氣,我會慢慢改的。”
謝暎輕輕拍着她的背,笑道:“那也是我讓你不舒服的,原該我來哄着。”
蔣嬌嬌有點不好意思地揪着他的衣裳,把臉埋在了他頸畔。
聽見動靜跑進來的荷心此時早就重新退到了屋外。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又相擁了片刻。
“啊,對了,謝夫子,不,叔祖是不是已經起來了?”蔣嬌嬌突然後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哎呀我睡這麼久你怎麼也不叫我?我還想着這第一頓飯得是我張羅着讓你們吃呢。”
謝暎笑了,摸着她的臉,說道:“我們嬌嬌真是講究儀式。不過自己家裏隨意些才自在,叔祖已經吃過了,你早上習慣多睡一會兒就睡,廚上都給你留着飯呢,待會我再陪你用些。”
“那好吧,反正也晚了。”蔣嬌嬌就心安理得地點了點頭,又對他彎起了眉眼說道,“我的確早上起來比較困難,但我會從別的地方對你們好的。”
謝暎笑着,又偏頭親了下她的臉。
“那我也該起來了。”蔣嬌嬌說著,坐直了身子,“我們先回家問候一下,然後就去祭拜舅姑。”
蔣、謝兩家離得這麼近,他們也不用另外講究什麼幾日拜門的規矩,每天都能回去。
謝暎含笑頷首:“我讓荷心進來幫你。”
蔣嬌嬌剛下床就差點沒站穩,謝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沒事吧?”他關心地道。
蔣嬌嬌羞紅了臉,含嬌帶嗔地看他一眼,哼了聲:“表裏不一。”
謝暎一愣,旋即也紅了臉,垂下眸,抿了抿唇。
蔣嬌嬌趿拉着寢鞋剛走出一步,忽又想起什麼,回頭問道:“你說我們要不要也起個昵稱啊?你有沒有想稱呼我別的什麼?”
謝暎笑着道:“嬌嬌就很好。”他說,“岳丈和丈母給你起的這個名字,就是寄託最多的了。”
蔣嬌嬌自己琢磨了兩聲,點點頭,沖他笑道:“謝暎也很好。”
是最好的你。
也是最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