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岩哥兒見柳二大娘走後母親突然擰緊了眉頭,覺得困惑,剛還有說有笑,這是想起什麼了嗎?
“娘,怎麼了?”
“也沒什麼。”林可欣心不在蔫的應着。“就是不太想讓柳二嬸子去伺候春花坐月子。”
岩哥兒好奇了問。“為什麼?二大娘跟咱們熟,也算是知根知底,她做事利索,又帶過不少孩子。”
“太熟了。”林可欣說自己的想法。“柳二嬸子沒幹過伺候人的活,又和咱們這般熟悉,她過去照顧春花,我擔心春花不好說話。”頓了頓,又說。“我都要喊她聲嬸子呢。”
岩哥兒似懂非懂,琢磨了下。“娘是怕二姐和二大娘相處不來?”
“算是這麼個意思吧。”
過了會,岩哥兒道。“娘,我看二姐和二大娘平時說話也挺熱絡。”到底還是沒想通其中關鍵,忍不住繼續問。
“這麼跟你說吧。”林可欣捋了下思緒。“我想讓春花好好的坐月子,是想雇個能妥當周全照顧她和孩子的婦人,得手腳特別利索,這是件很累的事,柳二嬸子確實勤快,也帶過不少孩子,但她沒人干過伺候人的活,她腦子裏面沒有主僕這個概念,若她真去伺候春花,做事不夠細緻,張嘴說上兩句,興許還會壞了彼此間的情分。”
“如果是直接從鎮裏雇個人來,就不用心生顧及,有什麼就說什麼,畢竟是咱們花錢雇來的人,吩咐着做點事是應該的。”
岩哥兒可算是聽明白了。“娘,我懂了,我知道要給二姐找個什麼樣的婆子。”他咧着嘴笑,笑得很是燦爛。
“明白了吧。”林可欣瞅着他臉的笑,也跟着笑了起來。
“娘,那柳二大娘這邊你要怎麼說?”
“就說你已經找着了合適的婆子唄,都預付了工錢。”
“哈哈哈哈,這主意好。”
“你可別說漏嘴。”
嫻姐兒和柔姐兒姐妹倆,聽姥姥和舅舅說話,聽得一頭霧水,但不妨礙她們也跟着高興,臉上的笑美好的如同初春的太陽,又暖又軟。
半下午,忙完手頭的事兒,林可欣抽出點時間,帶着兩外孫女去了趟柳家。
柳二婆子見着她過來,滿臉笑意的招呼着。
兩人閑扯了幾句,林可欣率先說出來意,面露歉色。“……當時見你在,岩哥兒就沒太好意思說,他已經在鎮裏雇了個人,這婆子啊,是個伺候人的老手,都說她做事極為周全妥當,好不容易才僱到的,還提前預付了一點工錢呢。”
“雇,僱到人了?”
“是啊。”
柳二婆子有些反應不過來,訥訥地道。“就就這麼快呢?不是才說要僱人嗎?”她簡直不敢相信,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走了?
“岩哥兒時常在鎮裏走動,來來往往認識的人多,這不有門路嘛,二兩下就幫他搞定了這事。”林可欣說著還道。“就為著這事,岩哥兒還拎了半斤滷肉上門說話呢。”很是煞有其事的樣子。
“哦哦。”柳二婆子扯着嘴角笑得有些乾巴,都沒心思和她嘮嗑了,心裏鬱悶的很。
林可欣見狀,也沒多說什麼,反正正事已經說完,便起身帶着倆孩子離開了柳家。
傍晚吃飯時,岩哥兒喜滋滋地說。“娘,我僱到了個婆子,已經談妥當了,一個月三百文,不僅照顧二姐坐月子還會照顧孩子,家裏的瑣碎活,她都會幫着拾掇,定會盡心儘力,先給一半工錢,完事後再付剩下的。”
“現在就給?”
見母親不太贊同,岩哥兒笑了。“怎麼會,當然得等二姐生了孩子后,她過去張家照顧二姐和孩子才給錢。”
“這還差不多。”林可欣眉開眼笑的誇了句。
岩哥兒又道。“二姐夫和我一道過去的,拎了半斤滷肉,我那兄弟就愛吃咱們店裏的滷肉,原先還沒這般好的交情,都是吃滷肉吃出來的。娘,二姐夫說,這錢得由他出。”
“他想出就由他出。”
“哈哈哈,二姐夫怕你不同意,讓我多勸兩句。”岩哥兒笑得很開心。
林可欣頓時就樂了。“能省一筆錢我哪會不同意,再說,這是他的媳婦和孩子,也該由他出這錢。”說著,她還有點意外。“正好這是越發靈泛了。”
“怎麼可能,娘你想多了,是二姐說的。”岩哥兒心裏門兒清。“二姐聽說你要雇個婆子照顧她和孩子,立馬就和二姐夫說了這事。”他想起二姐夫說二姐愈發兇悍,很有丈母娘的氣勢,模樣兒慫慫地,眼裏卻有笑還挺享受,他也是訥了悶了。
日子轉眼進了六月,天氣炎熱,田間地頭的農活漸漸多了起來。
好在家裏的田地少,岩哥兒用一上午的時間忙完農活,下午會去鎮裏收拾佈置新買的宅子。
林可欣則帶着兩個外孫女忙着瑣碎事,她讓嫻姐兒帶柔姐兒編籃子,編好的籃子換了錢自個偷偷攢起來。她非常注意勞逸結合,逢小半個時辰,就帶着倆孩子休息一會兒,在屋裏走動伸展下腿腳說說話吃吃糕點果脯等。
眼看孩子就要滿九個月,加上天氣炎熱,春花輕易不會出門,多是窩在家裏打發時間。
近日不知三妯娌琢磨着什麼,一天都不落,天天會過來竄門說說話,倒是讓她少了幾分無聊,也算了有個伴了。
這事她也特意告訴過母親,她現在有人陪着呢,不用太惦記着。
林可欣這才沒隔三差五的往下曲村跑,待傍晚正好從鎮裏歸家時,會讓他過來趟,帶些湯湯水水回去,給二閨女補補身子骨。
姜正好說媳婦水靈得像二八少女,他賊拉喜歡,肉乎乎的,抱起來舒服極了!
春花自然是翻了個白眼,外加兩句罵。就算是被罵,姜正好笑得見牙不見眼,心裏樂陶陶美滋滋。
二閨女倆口子日子越過越順心如意,林可欣看在眼裏很是高興,也讓岩哥兒有事沒事多和大女婿說說話,她就盼着大閨女倆口子也能越過越舒暢。
春杏夫妻倆的日子嘛,就夫妻之間肯定是好的,感情極好,比剛成親那會還好。
可惜啊,家裏太能鬧騰亂糟糟地,頗有些影響心情,若是以前他們肯定會埋頭苦幹,想着多幹些活家裏就不會這麼鬧騰,現在嘛,倆口子很聽林可欣的話,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只做好分內的事情,其餘的,就算看見了,只要伸把手,他們也是不會伸這個手的。
夏日裏天黑得晚,這天傍晚張山柴歸家時,天光尚有些余亮,村裡家家戶戶都吃好了晚飯,正坐在屋前納涼閑磕。
要說磕絆摩擦一個屋檐下住着,農家矮戶也好高門大戶也罷,多少都會有點兒。
張山柴從村口一直走到家門口,就聽見好幾戶人家吵吵嚷嚷,每次他回家時都能聽見,不是西家便是東家總會有,他都聽習慣了。
而家裏的吵鬧,這些日子,他也聽習慣了。
“……爹娘,我記得二嫂懷孕時,九個月了,也還在地里幹活,怎麼到大嫂這裏,這才剛懷上就窩家裏歇着了?”
很少出面說話的趙大丫這次也沒法忍了。“爹娘,我當初懷孕時,大夫說胎有些不穩,我也才歇了三天而已,碰着農忙沒辦法,又下地幹活去了,我若像大嫂這樣,一直躺屋裏歇着,我那孩子就不會沒。”說著她聲音都有些哽咽。“就算沒了孩子,我第二天照樣下地幹活,都沒好好歇着,才給身子骨落下病根,要不然,哪會到現在連個孩子都沒有。”
“自厚媳婦你也說了,那會是農忙,現在才六月離農忙早着呢。”孫秋蘭輕聲細語的說著話。“再說,咱們老張家可就豐哥兒一根獨苗苗,我不好好養着胎,萬一像你似的,幹活把孩子給弄沒了,分明有三兄弟,就望着豐哥兒一個呢?這哪裏行!老祖宗們怕也得出來說話了。”
張榮有笑着和稀泥。“孩她娘這話說得對,三弟啊,我知道你們心裏有怨,一大家子忙得腳不沾地,就她一個人清閑享福,我這看着都眼紅呢,可誰讓她懷着孩子呢是吧,豐哥兒就是從她肚裏出來的,咱們老張家現在就豐哥兒一個男娃兒,可不就指着她再生一個。”
“我接受不了。”趙大丫這回態度強硬的很。“大嫂跟我和二嫂一樣,下地幹活,要不然,咱們就分家,這日子我是沒法過下去了,偏心也沒這麼個偏心法,想當初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張自厚心疼自家媳婦,想起那年沒了的孩子,就跟剜了心似的疼着。“爹娘,大丫說得對,偏心也沒這麼個偏心法。我知道你們看重大哥,因為是長子嘛,旁的事我都可以不計較,這事不行,沒這麼個道理,我媳婦懷着孩子胎不穩的情況下還得下地幹活,大嫂能吃能睡怎麼就不能下地幹活?偏她金貴?”
張山柴默默的進了院子,默默地坐到媳婦身邊,默默地聽着大哥大嫂三弟三弟媳他們說話,偶爾拿眼瞅瞅旁邊的媳婦。
春杏聽着他們翻舊帳,心裏一點感覺都沒有,平靜的聽着。
要說委屈,最委屈的應該是他們倆口子,偏偏這倆口子誰也沒有開口,彷彿跟他們沒有關係似的。
張老頭吧嗒着旱煙,拿眼掃着三個兒子和三個兒媳,耳邊是老伴氣急敗壞的斥罵聲。自五月中旬大兒媳傳出喜訊,這個家,就沒了一天安寧日子過。
天天吵,只要一家子湊到一塊就能吵起來,吃個飯耳根子都不得清凈。
這樣的日子過了整整半個月!
他早就說過,讓老婆子一碗水端平整,哪怕大兒媳懷了孩子,也不能太偏着她。
不聽,死活不聽。
“老頭子你來說句話。”老張氏罵得嗓子眼都快冒煙了,卻見老三倆口子還是那樣子,像是鐵了心要鬧分家似的,她氣得很,又沒辦法。
張老頭不想說話,他累的很,白天在田地里忙活,回了家還得不到片刻舒坦。“真想分家?”他就問四個字,輕輕淡淡。
“爹,我們也不是非要鬧着分家,父母尚在,分家太難看了。只不過,做事不能太偏心,大哥是長子,看重他可以,可我們也是你的兒子啊!人心肉長,哪能有這麼大的差別。”張自厚說得委屈極了。
張老頭笑了。“以前,老二倆口子累死累活時,怎麼不見你出來說這些?輪到自個頭上了,就開始委屈了?”
“這……”
“行了吧。”張老頭深深的嘆了口氣,他也不看三個兒子,拿着煙桿在椅子旁輕輕磕,將煙斗里的煙灰一點點磕出來。“想分家就分家吧,明兒就分家,我去喊族老和里正。”
老張氏瘋了!尖銳的聲音劃破灰暗的夜色幾乎整個村子都能聽見。“你說什麼呢!我不同意分家!”
“我說分,就必須分。”張老頭不想再縱着老伴,他太累了,就想過點清靜日子,如今老二倆口子不願意受累,這個家,分了也好,不分,一直這麼吵吵鬧鬧,再親的兄弟也得變仇人。
“我不分,我不分,我不分,我不同意!”
張老頭任她罵,起身往屋裏去。
除了發瘋的老張氏,院子裏其餘人都傻眼了,呆愣愣地,半響半響反應不過來。
怎麼回事?耳朵聽錯了?還是出了幻覺?
爹剛剛說什麼來着?
分家?
有沒有搞錯!
短暫的震驚和茫然過後,春杏拉着丈夫的手進了屋裏。“你還沒洗澡吧?”
“嗯。”
“去洗澡吧。”
“好。”
倆口子一問一答,看着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待躺到了床上,身上蓋着薄薄的被單,春杏握住丈夫的手,溫熱粗糙。“你剛聽見了嗎?”
“聽見了。”
“明天真的會分家嗎?”春杏的聲音帶着恍惚感,她不敢相信,要分家了嗎?
張山柴想了想。“應該會分,我看爹說得很認真。”
“娘不同意的……”
“爹想分家,娘不同意也沒辦法,最後還是爹說了算。”
“為什麼呢?”春杏想不明白。
張山柴打了個哈欠。“不知道啊。”又道。“媳婦你睡嗎?”
“有點睡不着。”
“哦。”緊接着,張山柴就響起了呼嚕聲。
春杏聽着丈夫的呼嚕聲,聽着聽着,竟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睡覺前還在想,爹說要分家?她是在做夢嗎?有些分不清了。
次日上午,吃早飯時,張老頭讓家裏人都別急着走,他去請里正村長族老等人過來。
分家分得很快,老張氏一直在喊在鬧,不想分家,但是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張老頭鐵了心要分家,他是一家之主,他說了算。
老倆口誰也沒跟,三兄弟每家每年給六百文錢兩擔穀子,其餘瑣碎端看他們有沒有孝心,也就不強求了。
攏共不過一個時辰,張家就分完了家。
送着丈夫出門往鎮裏去時,春杏也沒進屋,匆匆忙忙的朝着平陶村走。
林可欣帶着兩外孫女剛從山裏回來,竹蔞都沒取下來,就看見大步走過來的大閨女。
“娘!”春杏滿臉喜色,遮都遮不住,她蹲身,把嫻姐兒柔姐兒摟在懷裏,親了親她們的額頭。“娘,分家了!”
“啊?”
“張家分家了,剛分的家。”
林可欣怔了下。“分家了?怎麼這麼突然呢,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我也覺得奇怪,是公公執意要分,我婆婆不同意,鬧得很兇卻沒有用,還是分了家。”
“那可真是好事一樁。”林可欣眉開眼笑的問。“怎麼分的家?”
春杏便細細地說與她聽,末了,添了句。“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很多呢,往後日子要輕省不少了。”
“這倒是真的,你們倆口子手腳利索又勤快的很,日子肯定好過。”
“我也是這麼想的。”
母女倆有說有笑的進了屋,嫻姐兒大些,聽明白了姥姥和娘的話,她知道分家是什麼意思,心裏也高興的很,抿着嘴一個勁的樂着,柔姐兒見姐姐在笑,她懵懵懂懂的跟着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