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她全神貫注地看着紙上的圈圈叉叉，漆黑的睫毛軟噠噠地垂着，努力地在找棋局上遺留的漏洞。
寧自予看她淺淺地呼了一口氣，選好了位置，在上面畫了一個
圈。
他才垂下眼，看都沒仔細看，就下了自己的。
他下棋從來不會催別人，但是眼神若有若無地落在她的手上，嘴角就沒有下來過。
“喂。”
“啊？”宋歆下意識地應了一句，以為自己這一步下錯了地方，他要贏了。
聽到她反應慢兩拍的回應，寧自予沒忍住，拿手擋住了自己的嘴角。正好在她抬起頭的時候，寧自予恢復了平時懶散的樣子，眼角還留着玫瑰色的余蘊。他不甚在意地說了一句：“你手怎麼在抖啊？”
空氣靜了幾秒。
宋歆像一隻脖子上被安了彈簧的木偶，慢吞吞地低下了頭。
看到那隻握着筆的手同頻率的，同方向的，不爭氣地輕顫的時候。宋歆一時間忘了呼吸。
場面一瞬間不可控，
好像只剩下她的手，
和頭頂上的那道不知意味的視線。
宋歆換了一隻手，僵硬地將哽在喉間的口水咽下，欲蓋彌彰地握了一下那隻手：“你看錯了。”
寧自予挑起身子，直起了身子，難得地覺得好像是自己的問題，挑了挑眉，聲音里有一絲不易察覺地懊惱：“我長得也沒那麼可怕吧？”
怎麼還把人嚇得手抖了呢。
聽到腦袋頂上的這道聲線，宋歆斂了斂眼皮，壓走了那股莫名的心虛。
幸好她的左手也可以寫字，不會讓她的那句反駁顯得乾巴而無力。
宋歆沒有回應他的話，他好像也沒覺得尷尬。把心思放在了逐漸增多的鉛筆印記上。
“哦~？好像還贏不了呢。”
寧自予唇角勾起，牙齒咬着下唇。宋歆抬眸時，就看到他舔了舔下唇。
他的聲音是真的表現出來了懊惱，感嘆的時候尾音拖長，少了平時的閑散，但是又多了點上面。明明好像他在正經地陳述事實。卻好似在說“嗯？就這玩意兒也讓我浪費這麼長時間，奇怪。”
無疑宋歆有點太過天真。心理防備剛弱了一點。
沒過一會兒。
在一個不經意的地方，黑色的叉連成了完完整整的五個。
宋歆握緊了手上的筆，抬起頭，漾着光似的雙眸看了他一眼。
知道她看出來了，寧自予笑了一下，點頭稱讚：“你還是挺厲害的，剛才差點就平了。”
他的眼裏流露出來几絲虛假的抱歉，眉毛輕輕湊起，隨着他輕抬起的下巴，尖削順直的下頜線就那麼隨意地暴露在別人的視網膜里，他怎麼就長了副讓人感覺到自慚形穢的臉呢。
“哦.....”回應了他的話，宋歆低頭拿走了桌子上的紙和筆。
寧自予盯着她的後腦勺，低笑了一聲，就翻開練習冊轉着筆，低頭寫作業了。
回過頭的宋歆聽到了後面的那聲淺笑，肩膀僵住，在老師進來上課，大家都低下頭慌亂找書的時候。
她悄悄地將那張紙夾進了桌角上的練習冊里。
*
這天是三八婦女節，學校只上半天課，中午他們就收拾書包回家。
宋歆什麼也沒想帶，作業老師留的很少。反正她已經決定每天早起來學校學習了，明天來了再補也不遲。
她特意比別人走的早了點，快步跑下樓，剛走到校門口。就看到了藍白欄杆那裏的宋哲。
他睜着倆眼睛，費力地在人群里找着人。
看到了大理石旁邊的宋歆，跑了過去，特意往她後面看了一眼，道：“誒？你書包呢？老師放假，你也放假啊。”
宋歆瞥了一眼他鼓鼓的書包，反問：“放假了，你還帶這麼多東西啊？真可憐。”
她說完就走了。
拽的要死。
宋哲想到早上抓到的把柄，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生氣，想到一會兒她生氣的模樣，彎起唇，屁顛屁顛地跟上宋歆。
剛出校門，靠着欄杆處是一排停着車子的校外停車處。供人走路的一道磚石小路的旁邊，是人工剪植的綠化，地上青青草地，歪脖子樹上的嫩芽剛抽了枝，裏面還有一條卵石小彎路。樹還沒有完全開始綠，遮不住人。
宋哲眼睛尖，看到那邊一個男生被女生攔住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他伸手拽住了宋歆的胳膊：“姐，你看那邊兒。表白誒表白呢。”
宋歆先把胳膊抽出來，才順着宋哲的眼神看過去。
歪脖子樹旁邊，一女生一直很害羞地低頭又抬頭，抓着衣角，跟面前的男生說著什麼。
男生的背影清雋而消瘦，一雙長腿筆直筆直的，身高比周圍走過去的學生都要高。女生還沒有到他的肩膀。
背影很熟悉，宋歆怔愣的片刻。
宋哲已經拉着她走了旁邊的小路。
那一瞬，她也看到了男生的側臉。
女孩兒長得清秀，看起來學習很好的樣子。宋歆偏過頭，手卻不自覺地攥緊了。
“我靠，那男的好帥！姐，你看見沒？”宋哲還在激動地拽着她胳膊。
看到宋歆沒理他，他以為他姐沒看到。走出去好遠了，他還在叭叭。
“我要是長成那樣，我就一個月換一個女朋友，都不帶重樣兒的。”宋哲背了下書包，說到了興緻上，死沉的書包也不覺得沉了：“正好到我初中畢業，能交二十四個女朋友。上高中我就是最有經驗的。”
宋歆突然停了下來，宋哲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
他見宋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肩膀一沉。
突然就被宋歆拽着書包扔進了里側的樹坑兒里。
“離我遠點，出去別說我是你姐。”宋歆的聲音陰惻惻的：“傻子。”
見宋歆前面走了，宋哲看到她生氣了，忙從地上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追上去。
“我錯了，我就開個玩笑啊。我也沒有長那麼帥不是嗎？”
“我在班裏是最老實的了，我就隨便一說，真的。”
“姐！不給媽媽買花了？那你走吧。”宋哲在花店旁邊站住，看着宋歆的背影稍猶豫，停了下來。
她轉過頭：“兩捧。”
宋哲噎了一下，突然感覺叫住她就是個錯誤。
兩人進了花店，宋哲知曉自己剛才說錯了話，稀奇地放低了姿態：“我這長相，也就一般般帥，還達不到能找好幾個女朋友的地步。我說胡話你也不攔着我，就知道生氣了。”
宋歆真的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視線放在他的眼皮上：“宋哲，去割個雙眼皮吧。我的壓歲錢資助給你，不用還。”
宋哲難以置信地看她，還想說話。
她突然轉過了頭：“割完回來照照鏡子，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
“現在的帥哥都是單眼皮啊，你就是審美太單一.....”宋哲的話戛然而止，就見到剛才見到的那個很帥的男生走了進來。
極好看的眉眼讓宋哲成功閉上了嘴。
平生第一次承認了宋歆的審美是正確的。
“這個康乃馨，還有這個香檳玫瑰。宋哲，付錢。”宋歆在那裏選着花，跟宋哲招了招手，也沒注意花店裏面多了一個人。
宋哲看她選的大大的那兩捧花，眉心皺得可以夾死一隻蒼蠅：“你真要我給你買啊？花這種東西，你不等着找個男朋友，讓男朋友給你買？”
她掀起眼皮：“男什麼朋友，你有病？”
“我說的沒錯啊，第一次送花，讓我這個弟弟送你？磕磣不磕磣。”宋哲的丹鳳眼吊著，年紀小小，就把嘲諷演繹地淋漓盡致。
“這個吧，謝謝。”
身後一道清潤的男生的聲音，突然讓宋歆的下一句話吞在了嘴裏。
她訝然地看過去。
男生指了一下前面的那捧百合，店員小姐姐說了聲“好”，然後低頭認真地給他包着花束。
寧自予也轉過來了頭，衝著宋歆笑了一下：“也來買花啊？”
“.......”
“....嗯。”宋歆表情不太自然，半天才憋出來一個“嗯”字。
宋哲睜圓了眼睛，拽了拽宋歆的校服袖子，難掩驚訝，低聲問：“姐，你們認識？”
他又吞了吞口水：“你怎麼認識的？”
宋哲幾乎就要想，是他姐姐厚臉皮地去跟人家表過白。
畢竟她又不是做不出來。
那句“當心我告訴媽媽，你意圖早戀。”沒說出口，宋歆就打斷了他的思考。
“一個班的。”
宋歆收回眼神。察覺寧自予沒有注意到這邊之後，她拽了拽宋哲的手機，壓低聲音，小聲道：“付錢。快點走啦。”
知道他們是同學后，宋哲出乎意料地安靜了。
看到她想走。乖乖地付了兩捧花的錢，就跟着宋歆出了花店。
寧自予發現自己一抬頭，兩個人就不見了。他拿出手機掃碼付錢，剛才給他包花的店員小姐姐突然叫住了他。
她穿着淡色的碎花裙，長發及腰，像是在這裏打工的高中生。她摘掉了剛才包花時的手套，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含羞帶怯地說了一句：“我可以加你一個微信嗎？”
寧自予的眉毛輕挑起來，像是不經意後退了一步。
“不行哦，我不喜歡老的。”
“我還不到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