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林傾月其實並沒有放棄過找媽媽。
只是她不想讓徐路梔大張旗鼓地找,哪怕會對媽媽造成威脅的男人已經不存在了,她也不希望媽媽受到任何可能的打擾。
過去那段不好的記憶,就忘掉吧,千萬不要想起來。
她只想遠遠地路過,看媽媽一眼,看她過得好就足夠了。
那樣美麗優雅的媽媽,如果見到,她一定就能一眼認出來。
鬼使神差般,林傾月在首都遊玩了一陣子,在路過一所小學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女人,素色的簡單衣裙,染了風霜依然清雅的外貌,還有熟悉的口音。
小朋友喊她“林老師”。
林傾月匆匆走過,走出好遠才敢回頭瞥一眼,不用多看,視線交錯間,那樣熟悉的神情。
讓她心裏眼裏都泛着酸,像是被檸檬汁浸泡過,桃花眼一眨,忍不住想哭。
可惡,這時候徐路梔不在身邊,她連哭都不敢放肆哭出來。
在女人起疑之前,林傾月徑直離去。
事後周轉打聽了一番,女人消失過一陣子,後來又突然回到首都,問她什麼也不說,休養了好幾年,去當了小學的音樂老師,教孩子們唱歌和簡單的古箏。
林傾月點開傳來的照片,女人額角上一塊顯眼的疤痕,怎麼也忽略不掉。
那是有一年被扯着頭髮,撞到柱子上留下的,鮮血如注。
她都記得。
打聽消息的人說,女人為人行事低調,對小孩子很溫柔耐心,在家長群里有口皆碑。
除了不願意接觸任何男性外,過得挺好的。
林傾月發了謝謝過去,保存了照片,喉頭一哽。
桃花眼眸盈上一層霧,還沒來得及哭,身子就被溫暖的一雙手籠住。
徐路梔從背後圈住她:“怎麼難過了,姐姐?”
林傾月搖搖頭,勉強笑道:“沒有。”
“姐姐不乖哦。”徐路梔扁扁嘴,繞到正面去,“說了有什麼事情都不許瞞着我的,嗯?”
林傾月抬眼,從少女的眼眸里看見了明明白白的關切和擔憂。
徐路梔是真的被嚇怕了,所以總是緊張地關注着林傾月,生怕她哪一天再自作主張做出些傻事。
林傾月心頭一暖,還要嘴硬:“我又不是小孩子,有分寸的。”
眼看着少女清麗的面容逐漸沉了下去,林傾月心頭一凜,知道徐路梔這是生氣了。
她貼過去,好聲好氣地哄:“我剛剛什麼也沒說。”
徐路梔避開林傾月主動貼過來的雪白脖頸,昂着下巴哼了一聲,到底沒忍住,在女人脖子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剛留下一點紅痕,就看見林傾月桃花眼一眨,夢境霧碎一般,大顆的眼淚落下。
徐路梔慌了神,捧着她的臉急急忙忙地道歉:“姐姐,我錯了,你別哭好不好?”
林傾月搖搖頭,眼淚再也止不住,整個人軟軟地趴伏到徐路梔懷裏,抽抽噎噎的,像是風雨中的一樹梨花。
徐路梔安靜下來,一下一下給她順着背,等林傾月哭完。
哪怕心急如焚,也還是不敢驚擾了對方,小心翼翼的,如同懷裏抱着的是稀世珍寶。
有了徐路梔溫柔的懷抱,林傾月難得哭得肆無忌憚,過了半天才給徐路梔看手機里的圖片,語調不無驕傲:“這是我媽媽。”
徐路梔驚喜道:“找到了嗎!”
林傾月點點頭,補充說:“不過……沒有相認。”
徐路梔輕輕嗯了一聲,把林傾月摟緊了些:“那……有機會的時候去看看吧。”
林傾月點頭,抱着徐路梔磨蹭了一會兒,忽然說:“我想回去看看。”
“回哪兒?”
林傾月澀聲道:“那兒。”
淚光盈盈間,女人雙眸堅定,握緊了徐路梔的手,好像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世間再多的黑暗,都會在燦爛的陽光下消弭於無形。
但徐路梔自然不可能同意。
那麼危險的地方,進去了就不由得出得來,林傾月當年要跑出來也費了很大力氣,如今再去一次,豈不是狼入虎口?
林傾月料到會被拒絕,所以一點也不沮喪,只是抱着徐路梔,低低地跟她說自己經歷過的一切。
其實小山村並沒有完全的那麼不好,每天太陽會從山頂慢慢爬起,霧靄瀰漫間,牛鈴聲聲,家家戶戶開始種地,累死累活,一年到頭也賺不了幾個錢。
鄉民不善良,也不邪惡,他們只是蒙昧,依照祖祖輩輩的律法理直氣壯地活着。
買媳婦是正當的,掐死生下來的女嬰是正當的,打老婆孩子也是正當的。
令人深惡痛絕的大山,它重岩疊嶂,關上了和外界交流的通道,荒蕪落後一如數百年前。
當然,也絕不是僅有黑暗,也不乏鄉土中純粹的溫情。
比如所謂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比如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給她買些肉吃,比如過年時候全村熱熱鬧鬧的團圓飯。
十七年,三百六十五天,林傾月也有過開心的時候,但對媽媽來說,或許每一天都是不見天日。
媽媽來之前是大學生,回去之後成了一名老師。
林傾月正了神色,說出了自己最後的打算。
她攢了一筆錢,原本希望可以支付媽媽的後半生花銷,但現在她想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她想在大山裡,建一所希望小學。
只有教育和文明,能夠破開蒙昧和封建,為山村真正帶來希望和曙光。
願以此身,換一輪皎月,照亮怎麼也看不清路的長夜。
哪怕只有一點微光,播散下去一點種子,也能換來理性和文明的萌芽。
那些習慣了循規蹈矩,活得渾渾噩噩的孩子,那些長大要麼買媳婦、要麼被賣了換彩禮的孩子,都該有人生的另一種選擇權。
林傾月攥緊了徐路梔的手,淚水盈滿眶,鄭重虔誠地吻下去:“梔梔,是你給我的勇氣。”
她原本只想獨善其身,但在徐路梔無微不至的包容下,她的念頭如雛鳥破殼,羽翼不斷壯大,逐漸再也收不回去。
比起單純的痛斥黑暗,她更想張開羽翼,召喚光明。
徐路梔安靜了很久,似乎是驚訝於林傾月的毅然,又或許是被她的大膽所震撼到。
林傾月低頭一笑:“梔梔,你會不會覺得我傻?”
聽起來,像是以怨報德似的,但其實完全不是。
“怎麼會?”徐路梔雙眸里滿是讚許意味,一下下扣住林傾月的手指,成了十指交握的模樣。
她俯身,羽毛般的一個吻覆上了林傾月額頭:“姐姐很棒很棒,我好喜歡。”
於黑暗中窺見天光,也想着把這一份明亮傳播出去。
林傾月談不上善良,但卻有着讓她着迷的大義凜然。
徐路梔輕聲說:“姐姐,你這樣子,讓我越來越心動了呢。”
少女滿目虔誠,不斷地攻城略地,林傾月很快被親得渾身發軟,頭腦一熱,什麼也想不到了。
只想急切地抱着徐路梔,再做一次,儘管每天都要做,但每次都很想很想。
兩個人翻滾在沙發上,林傾月嬌聲壓抑道:“我……我會保證安全的。”
徐路梔把她翻一個身:“嗯,我陪你去。”
她不會再讓林傾月一個人去冒險,她會做好萬全之策的準備,讓林傾月平平安安,一路順風。
建立希望小學這件事就這樣提上了議程,徐路梔各方打點交流,用了儘可能快的時間,又添了不少錢進去,終於,小山村裡多了一所學校。
這是十里八鄉之內唯一一所正規學校,有着嶄新的教學樓、黑板和操場,還有着前來支教的大學畢業的老師。
第一批一百個孩子先入學,免費的書和文具,甚至還有免費的午飯,不收學雜費。
林傾月和徐路梔站在操場上,全程直播第一次開學。
她隱姓埋名,沒有說自己就是捐助者,只說是朋友捐贈的。
五星紅旗在國歌下莊嚴地升起,直播間裏不一會兒就有了不少想要捐贈的留言,林傾月一一安排工作人員對接。
操場上站着的孩子有男有女,都穿着乾淨的衣服,眼睛清澈透明,像是一株地底萌生的嫩芽。
他們的本性都是純善的,好好引導之下,最起碼不會作姦犯科,用自己的雙手過日子,怎麼也不會太差。
林傾月不知道這所學校能開多久,但徐路梔已經承諾會按期捐贈款項,前來視察。
她抬頭看,烈日灼灼出青山,小時候看着高聳入雲的山,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
是自己禁錮了自己。
辦完一切儀式,小孩留在那裏上課,徐路梔和林傾月在村裡隨意走走逛逛。
她們穿得漂亮貴氣,一眼就不是村裏的人,沒人敢對她們出言調戲,一個個都是客客氣氣的,請她們進來喝茶吃飯。
徐路梔一一謝絕,把林傾月護在身後,緊緊牽着她的手,生怕她會被弄丟。
林傾月的心情倒是放鬆了下來,一切都變化得太多,早就沒有人認得出她了,而那個男人死了,也不過是一件小小的新聞,並沒有人真正在意。
她拉着徐路梔上到一個坡上,指着一所快要朽爛的房子:“那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紅磚壘起來的,那麼多年沒有加固,早就搖搖欲墜了。
徐路梔盯着那房子看,那麼破,那麼窄小的地方,怎麼容得下那麼好的林傾月。
日日夜夜,林傾月有沒有想過,會在某一天遇到她,會過上截然不同的嶄新生活?
她只知道,她摯愛着的姐姐,決不會甘於被禁錮在這一方天地。
而她就在路的終點,等着她的林傾月。
作者有話要說:
幫個忙,給她們的女兒起個名字,帶點寓意的,我真的想不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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