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夏至。
天氣燥熱,蟬聲陣陣從枝丫上傳出,一陣熱浪伴隨着飛機的降落襲來。
溫喻一襲正裝,手裏拉着個小小的行李箱,從機場出來,她約的車此刻已經在機場外等候多時。
剛坐上回事務所的車子,老媽陳施禾的電話就打來,溫喻看着老媽的名字長嘆口氣,揉了揉眉心裏的疲憊,等第二通電話打進來時,她才不得已點了接聽。
這兩年陳施禾給她打電話的次數特別多,十有八九隻為了一件事,催她找對象。
“優優,你下飛機了吧。”陳施禾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絲毫不拖泥帶水,繼續說:“你別想着騙我,我問過你朋友的,上個月我給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陳施禾掐准了點打電話來,還能有什麼事。
給她相親唄!
溫喻以工作為由推了不少次陳施禾的相親安排,上個月臨走前,她為了先拖住陳施禾說出差回來就聽她的話去相親,本想着回來前再找個理由推掉,不曾想案子棘手,一忙起來全忘了。
眼下她連拒絕的機會也沒有。
同意前還想着最後掙扎一下,“媽,不是我不想去,主要是你在B市我在首都,我們不好聯繫,相親挺麻煩的吧……”
“這不用你操心。”陳施禾早就聯繫好了:“你表姨在首都,我把她微信給你,這周周末,不許遲到。”
“……哦。”
溫喻大學時一心扎在學業上,成績優異,又拿了不少獎項,還沒畢業就被學姐聯繫,考慮了一年,大學畢業和幾個學姐學長一起合開了個律師事務所,這幾年的業績更是蒸蒸日上。
溫喻上個案子是個大案子,她從首都去S市出差小一月才徹底解決,她自從開始工作,除了固定的假期,從未修過一次假,這次出差回來,她也有些累了,準備休息小半月。
事務所只有學姐在,見溫喻回來,她停下手裏的工作,伸個懶腰活動一下,“小喻回來了,馬上要休假了,怎麼還愁眉苦臉的。”
“別提了。”
溫喻放下電腦包,道:“我媽啊這兩年也不知道怎麼了,一心全在催我找對象上。”
“這不好事嗎。”學姐笑了笑,覺得很有意思,又搭了句話,“不過小喻,你長得挺漂亮的,追你的人我可見過不少,怎麼就沒見你對誰動過心思呢?”
溫喻長睫微微垂下,隨之消失,抬眸而來的是一抹笑,“可能沒遇到合適的吧。”
為了不接着進行這個話題,她把資料備份一份在事務所,帶着電腦回了公寓。
到公寓那刻,她卸下一天的忙碌,洗個澡躺在床上補了一覺,這一睡直到日落時分才清醒過來,好在這是盛夏,天黑的晚些,她醒來時也少些孤寂感。
溫喻看眼時間,傍晚六點半,肚子看到時間已經開始叫了起來。
她雖然獨居生活了幾年,但這廚藝……還是一如既往地菜。
秉承着不好吃不代表不能吃的原則,溫喻打開冰箱,當冰箱門敞開那一刻,她放棄了。
還是點外賣吧。
出差這麼久,冰箱裏僅剩的一點蔬菜也已經放蔫了,唯一看著錶面沒問題的西紅柿在拿起的那一刻,才發現下面已經壞了。
等外賣的功夫,溫喻去拿iPad選下飯劇,一旁的手機發出“嗡嗡”的響聲,微信顯示陳施禾給她推了個微信名片。
Alice:【這是你表姨微信,你加一下。】
溫喻不情願的回了個嗯。
Alice:【你表姨說了,這個小夥子是個博士,現在從事醫療器械方面的研究,總之一表人才,還是從國外回來的,你表姨說跟你很般配。】
陳施禾平時給她相親,都沒什麼要求,今天廢了那麼多口舌,看樣子是很滿意這個相親對象,溫喻回她:【什麼博士每天這麼閑,還有空相親,他不會是個禿頭大叔吧?】
Alice:【什麼禿頭大叔!你表姨能騙你嗎,我能騙你嗎。】
被訓了一頓,溫喻服軟回了個下跪的表情包,添加了陳施禾推的“空谷幽蘭”的微信。
—
周日那天,原本燥熱的城市那天突然陰了下來,氣溫悶熱了一天,卻始終沒落雨。
表姨一早就來她公寓等她,被表姨盯着她也打扮了一番,叫車一同去了那家早就訂好的餐廳。
看着面前的高檔餐廳,表姨拉着溫喻的手,在她耳邊悄聲說:“這是人家男生訂的,我頭一次見有人對相親這麼下功夫的,你等會兒跟人家好好聊。”
“知道了。”
服務生領路,帶着溫喻和表姨前往包廂,她們剛落座,服務生就喊人上了菜,她看着一桌子的名菜,抿了抿唇,這頓飯的價錢少說夠她吃大半個月了。
溫喻有些好奇,她對這位相親對象一概不知。不對,應該說除了知道有錢,一概不知。
“表姨,你說的這個博士叫什麼?”
表姨有些粗心,在此之前,她只見過對方一面,留了聯繫方式,至於名字,她想了想,記得有人說過,但話到嘴邊卻忘了。
溫喻見她這個表情,顯然是不知道,“那姓呢,姓什麼?”這要是再不知道,那她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人,來錯地方了。
“好像姓余…”
聽到這個姓氏,溫喻原本平靜的心,有些凌亂,她愣了幾秒,轉念一想,覺得自己心裏的想法有點可笑。
為了不讓表姨有所懷疑,她起身借口說去趟衛生間,馬上回來,結果剛走到門口,被電話聲打斷了思路,溫喻看眼聯繫人是姜瑆,接聽了電話。
走廊沒人很安靜,但電話里的人一聲咋呼,打破了平靜,“溫溫!給你說件事,你做好心理準備。”
“嗯…”她答完這句話,余漾從電梯出來,站在走廊盡頭,正好溫喻把目光投向那邊,一時間四目相對。
溫喻愣住,大腦一片空白,此刻她聽不清電話里的姜瑆說了什麼。
余漾率先回過神,邁着沉重的步子一點點向她靠近,走廊本不長,但余漾每走一步在她眼裏都像是過了很久,她愕然地盯着他,這感覺像在做夢,但夢總歸是要醒的。
余漾站在她面前,溫喻表面看起來平淡如水,攥着手機的手卻微微顫抖,而電話那頭,姜瑆沉重地說:“我聽秦故說余漾回國了。”
“……”溫喻說:“見到了。”掛斷電話后,倆人就這麼站着,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表姨見人遲遲不回,出門來尋。
“小喻,你們…怎麼不進來?”表姨覺得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余漾伸出手來,那道令溫喻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來,“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是啊,太久了。
溫喻看着眼前的男人,依舊是那麼耀眼,劍眉星目,稜角分明,只是比起少年時的意氣風發,現在更顯成熟。
表姨反應過來:“你們認識啊!”
溫喻僵硬的“嗯”了聲:“高中同學。”
“同學好啊,我開始還怕你們不知道聊什麼。”表姨拍拍溫喻的肩,笑着念叨:“同學好,有話題聊。”
表姨在這,又是陳施禾委託的,溫喻不好不給面子。
從前和他前後桌坐了一年多的時間,只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現在哪怕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轟隆隆——
外面的雷聲傳來,悶了一天的雨,在這一刻終於落下,然而表面淡定自若的溫喻心裏已經亂了套,她垂在下面的手指掐着自己的腿,讓自己儘可能的保持冷靜。
在此之前,溫喻在夢裏無數次夢到過和他再見時的場景,但她絕沒有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
余漾看似很平靜的替她把餐具弄好,用一種像是在給她解釋的語氣說:“上個月20號回來的,不巧的是,你出差了,足足晚了20天。”
溫喻攥着的手心微微鬆開,揚起一個不帶任何感情的笑,對余漾說:“是嗎,我以為我和余先生再也不會見面了。”
她的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剜在余漾心上,他心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他看着溫喻的眼裏卻只有一種不知所措的心疼。
表姨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但她看得出來一件事,普通同學見面絕對不會是他們現在的樣子。
“咳咳。”表姨在底下拍拍溫喻,笑着說:“吃點水果吧。”
余漾端了盤芒果放在她們面前,表姨看着芒果抿了下嘴角,她看向溫喻有些糾結到底要不要說話,溫喻卻直言說:“我不喜歡吃芒果。”
余漾目光投向溫喻:“之前不是很喜歡么。”
“沒有人的喜歡是一成不變的。”
余漾垂下的指尖微微顫抖,他眼裏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輕笑出聲:“或許吧。”
…
這場帶着沉重氣氛的相親一結束,表姨就給陳施禾打電話報備,問了許久溫喻高中是不是跟誰特別合不來,有沒有過矛盾之類的問題,但陳施禾從前對溫喻的關心太少了,以至溫喻高中的事她幾乎都不知道。
溫喻剛到家陳施禾和表姨通完電話就給她打過來,她看着手機響了好幾聲,最後按了關機扔在沙發上。
她靠着陽台門,靜靜地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感受着悶熱中夾雜着雷雨的首都,她看着眼前這個獨自呆了七年的城市,陷入無盡的沉思之中。
從前忙起來沒有時間的概念,現在想來,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她年少時不知道該如何喜歡一個人,於是自己的人生規劃里總是會帶着他,只是世事難料,從前不覺得會分開,就像現在沒想過會遇見。
只是太久了,有些東西一旦弄丟了,就很難再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