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藍天上白雲散開,太陽探了頭出來。陽光斜斜地照進院子裏。
蕭沂回了院子裏,明露和月楹都等在院門口,他微笑道,“幾日不見,你倒多了個姐妹?”
明露異常驕傲,拉着月楹說,“當然是去找老王妃求來的。”
“恭喜得償所願。”他是真不想院子裏下人太多,若非祖母說女孩心細,明露他也是不會留的,這丫頭來了後日日喊着要個伴喊了好幾年了。
明露笑笑,“可當不起世子的恭喜。”
月楹屬實沒想到這倆對話是這個畫風,不似主僕,更像是朋友閑話。蕭沂是個愛笑的,他從進院門開始臉上就帶着溫和的笑,不熱烈,卻給人如沐春風之感。月楹卻總覺得,那和煦的笑容背後沒那麼簡單。
蕭沂轉身看向她,“叫什麼名字?”
月楹行禮回話,“奴婢月楹。”她面上不顯,內心腹誹,這戲真好,要不是他身上的月白錦袍,她真會懷疑昨天見到的可能是個鬼。
白日的陽光正好,能將人照的更清楚些。一如昨日的單薄身子,恬靜面容,五官並不出彩,唯有一雙大眼炯炯有神,蕭沂想起昨日竟是被這樣還未長開的小姑娘勾起旖念,不自覺摸了摸鼻尖。
“行了,都散了吧。”
月楹與明露退下回了房。
書房緊閉着門,蕭沂面前鋪着一張乾淨的宣紙,他提筆正在練字。
“查清楚了嗎?是鍾厚尋還是徐國公府?”
侍衛燕風回話道,“您猜的沒錯,是徐國公府。”
蕭沂輕笑出聲,紙上筆墨未斷,“徐冕這個老狐狸,自以為扳倒了老五的左膀右臂這朝堂上就他一家獨大了。敢與飛羽衛作對,愚蠢。”
眼下太子未立,朝堂上五皇子蕭澈與九皇子蕭浴呈分庭抗禮之勢,兩派相爭已久,徐國公是蕭浴的母舅,前陣子好不容易捉住了五皇子黨的一個錯處,讓蕭澈折了一個戶部尚書。
“估計是兩淮真有什麼貓膩怕被查出來,想來個先下手為強。”
蕭沂笑道,紙上的詞賦已經寫到了最後一個字,“陛下還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徐冕這舉動,無異於不打自招。讓去兩淮的人抓緊些動作。”
“是。”燕風答道。
聊完正事,燕風轉了轉眼珠,問道,“您的傷,沒事吧?是屬下失職。”
蕭沂放下筆,“與你無關,徐冕派了二十死士出來截殺,打的就是有來無回的主意,只是他沒想到我會去。有金蠶絲甲護身,皮肉傷而已,不虧。”
燕風其實還想問,這傷口是誰包紮的,昨日他忙着處理後續事情,知道世子爺回了趟府,照世子爺的性子是不會驚動旁人的,但那包紮的手法與往常不一樣。
蕭沂掀起眼皮,“還有事?”
燕風怔了怔,“沒……沒有了。”
蕭沂淺笑,“你是沒事了,但旁人可不一定這麼想。”蕭沂笑得意味深長。
燕風沒聽懂。
屋外突然傳來一聲呼喚,“大哥!”
蕭沂抬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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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裏來了兩個年輕人,一個月楹認識,老王妃生了兩個兒子,蕭汾是二房長子,二房的府邸就在睿王府邊上,牆上開了小門,兩家人時常互通有無。
不過照月楹在靜安堂這一個月看下來,睿王府的這兩房並不似表面和善。
另一位有些臉生應該不是王府的人,明露悄悄提醒她道,“那是徐國公世子徐落。”
月楹對蕭汾還算有些了解,她還在靜安堂的時候,蕭汾常去靜安堂請安,風雨無阻,也常看着他對老王妃撒嬌,每次撒嬌完了,出門時荷包就鼓了。
蕭汾是個標準的紈絝,房裏美婢無數,成日裏遊手好閒,二老爺夫婦興許也是覺察出來這兒子養廢了,便一心撲在小兒子蕭渃的身上。
“大哥!你出門許久,小弟惦念得很。”
蕭汾與蕭沂兩人是隔了房的,又自小不長在一處,其實沒什麼情分,無事獻殷勤,分明是此地無銀。
蕭汾要裝這個兄弟情深,蕭沂閑來無事也陪他演一演。
兄弟倆聊得熱切冷落了一旁的徐落。
月楹端茶進去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場景,徐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開口卻沒有地方插話。
兩兄弟天南地北聊了許久,也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
等茶都不再冒熱氣了,蕭沂才想起來有徐落這個人似的,笑着問道,“景鴻此來有事?”
月楹在一旁看着,只覺得蕭沂笑得有些假。
徐落道,“不言離家許久,敘敘舊都不許了嗎?”
蕭沂看他一眼,兩人不過點頭之交,哪有什麼舊可敘。
徐落扯了幾句閑,狀似無意道,“前兒練了套劍法,一直想找人練練招,不知不言可願相陪。”
聊了這麼久蕭沂早就沒了耐心,見徐落終於暴露了自己的目的,欣然應之,“好。”
月楹瞥了蕭沂一眼,皺了皺眉,受着傷還要比劍?蕭沂的傷並未進行縫合,稍微有些大動作定會使傷口開裂,他這是想做什麼?
還有徐落也很奇怪,滿京城誰不能找,偏偏要找個受了傷的人。
月楹想了想,忽然睜大了眼,沒有人知道蕭沂受了傷,徐落這一出,更像是故意的,是為了試探!
蕭沂脫去外面的寬袖袍,月楹趕緊上前恭敬伸出雙臂。蕭沂將衣服放上去時,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瞬。
月楹收好那件月白外袍,望了眼蕭沂的背影,為什麼要試探蕭沂呢,難道他還有別的身份不成?
月楹越想越心驚,努力遏制自己的想法,她從小便是如此,求知慾旺盛,有些事情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的小學老師中學老師都因為她這較真的性子頭疼不已,長大還喜歡看推理小說。
以前多想可能只是挨幾句念叨就行,現在可不行,知道太多,可能會丟命。
但腦子裏的思想一點兒也不聽話,越控制不去思考,腦子裏各種推測成堆地往外冒。
月楹敲了幾下自己的腦袋,警告自己不許想了,抬眼見蕭沂的視線掃過來。
月楹心頭咯噔一跳。
外頭的比武的架勢擺開,明露拉着她看熱鬧,見她沒什麼笑模樣,明露還以為她是擔心蕭沂,便說道,“世子的功夫可好了,而且比武,點到為止。”
月楹她們站在長廊上,院子當中站着兩人,蕭沂負手而立,衣袂飄飄。
燕風遞上兩把木劍,蕭沂笑起來,“景鴻可要手下留情。”
蕭沂師承了懷大師,眾人只知他去佛寺是養病,並不知曉他的武功到底如何。
蕭汾也道,“景鴻你為何非要與大哥比試呢,他身子向來不好……”蕭汾裝模作樣地阻止了下,徐落的伯父是威遠大將軍可謂出身將門,蕭沂哪裏是對手!
月楹莫名覺得蕭汾這話有點茶。
徐落拿着木劍在空中揮舞了幾下道,“若是你會武藝,我也就不麻煩不言了。”
蕭沂道,“行了,出手吧。”這兩人一唱一和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夠多了。
蕭沂劍尖直指徐落,隨手挽了個劍花,徐落也不客氣了,提劍上前。
月楹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上局勢,只聽木頭碰撞“嘭”的一聲,兩劍交鋒。
月楹斂眉,蕭沂右手持劍,就憑剛才兩人碰撞上的力度,她敢肯定,蕭沂的傷口一定裂開了。
她對自己包紮的技術很自信,但碰上這樣的患者也是沒辦法,不過蕭沂若是他的患者,恐怕早就已經被她罵得狗血淋頭了。
“徐世子這招數,怎麼看着有些怪?”明露學過拳腳,懂一些武功路數。
徐落專攻他右側,連月楹這個不懂武功的人都看出來了,這下月楹可以確定,徐落此來就是為了試探。
思索間,徐落的劍猛然敲在了蕭沂右肩,力道並不重,但對與右肩受了傷的人,卻是夠了。蕭沂捂着肩,木劍脫手。
“大哥!”蕭汾表面關心地跑上去來攙扶,心底卻嗤笑,連這麼簡單的劍招都躲不過,也不過如此!
蕭沂不着痕迹地避開他的手,“無事,景鴻並未下重手。”
徐落收了劍,走到蕭沂面前,“不言可還好,我並未下重手。”說話時,眼神一直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蕭沂隨意地拿下捂着右肩的手,活動了一下筋骨,“無妨。”
徐落見蕭沂真的不像受傷的樣子,消了心頭疑慮,“刀劍無眼,還望不言不要怪罪。”徐落是世家公子,禮數最是周到,試探下蕭沂是於公,私下裏他並不想得罪蕭沂這個睿王世子。
“景鴻,本就是大哥技不如人,沒什麼好道歉的。”蕭汾壓不住上揚的嘴角。
這話說的一點也沒腦子,月楹猜到這是對塑料兄弟,不想這麼塑料。
蕭沂道,“我有些累了。”
蕭汾瞥了瞥嘴,“大哥身子不好就快去歇着吧。”
只有月楹知道,蕭沂打發他們走,是因為傷口快撐不住了。她又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徐落一走,蕭沂便進了書房,一進門就變了臉色,五官緊皺。
燕風立馬去拿藥箱。
蕭沂捂住傷口,脫去了外衫,月楹是纏了好幾層紗布的,眼下紗布最外層已經能窺見鮮血了。
燕風罵道,“還真是沒完沒了。”
蕭沂卻笑,“折了那麼多個死士,好不容易讓我受了傷,他們自然不會放過試探我身份的機會。”
飛羽衛指揮使常年帶着面具示人,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屈指可數,越神秘越會有人探究,尤其是歷來參與黨爭的人,更對飛羽衛指揮使的真實身份好奇,飛羽衛勢力龐大,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就等於佔了先機。
徐落這幾天,應該要到處找人比劍了。
燕風是個粗人,蕭沂又極少受傷,包紮他實在是不精通,紗布慢慢解開,血跡凝固把最裏層的紗布粘在了皮肉上,燕風的辦法自然是直接扯下來。
已經接受過不疼的治療方法的蕭沂對燕風粗魯的做法很是嫌棄,“等等!”
燕風的手一頓,“怎麼了?”
蕭沂攏了攏衣服,“去把月楹叫來。”
“啊?那個新來的丫鬟?”燕風以為自己聽錯了。
“快去。”蕭沂篤定道。
燕風帶着滿腹疑惑去把月楹找了來。
月楹進門前抿了抿唇,不等蕭沂吩咐便細緻地處理起了他的傷口。
血痂都粘住了很難處理,幸好沒有再流血了。
蕭沂聽見了她的輕嘆,瞄了她一眼,她神色認真一如昨日,與昨日不同的是垂下來的頭髮挽起成了個雙丫髻,更顯幼態,她神情嚴肅,稚氣的五官驀地散發出些老氣橫秋來。
不等吩咐就動手,規矩的確還沒學好。
燕風不知昨晚的事情,有些目瞪口呆,才反應過來這姑娘應該就是幫世子包紮傷口的人。
“勞駕燕侍衛去打盆溫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