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險局
此時,曹奉琳笑道:“適才聽聞崔明府如此看重這位徐娘子,那也別讓她站着了,不若就請五郎安排一下,一起入席吧!”
潘五郎立刻命人擺上席案,靈府看向崔元庭,見他微微點頭,便自行到案席后坐下。
一時歌舞齊備,諸人觥籌交錯,說些場面話,崔元庭一一應付。
卻見曹奉琳斟了一杯酒,對徐靈府道:“徐小娘子小小年紀就得崔明府如此青眼,想必有過人之處,老夫敬你一杯,望你在崔明府身邊好生侍奉,才不枉他抬舉你一場啊!”
靈府望着那衝著自己的酒杯怔住,她並不會喝酒,更不想喝曹奉琳敬的酒。
可是這樣的場合,曹奉琳又是那一番話,自是讓她難以推脫。
崔元庭看出靈府的遲疑,便要起身回護,靈府卻忽然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曹奉琳哈哈大笑:“徐小娘子爽快!”
靈府放下酒杯,垂下眼帘。她確實不會喝酒,可是她知道讓崔元庭出來替她擋下這杯酒不妥。
武松打虎喝了十八碗酒都沒有醉倒,據說是古代釀酒的度數沒那麼高,所以喝一杯應該沒什麼。
可是,為什麼她的臉頰、耳根都熱了起來?
靈府眼中的案前諸席都搖晃了起來。
不會吧?不至於吧?一杯而已,她努力地晃了晃腦袋。
被諸人輪番圍住的崔元庭卻一直留神靈府的情況,此刻已然察覺她的不妥。
“靈府,你可是覺得不適?”
靈府勉力支撐身體,視線中的崔元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縣尊……我……”
她還沒說出下面的話,曹奉琳搶先一步道:“哎呦,徐小娘子這是不勝酒力呀,還不讓人扶下去休息。”
潘五郎對崔元庭道:“縣尊放心,楚雲館一應俱全,我這就讓婢子們照顧徐娘子休息。”
他一招手,兩個侍立的婢女立刻一左一右扶起靈府。
崔元庭還想對靈府說什麼,曹奉琳卻端着酒杯走過來擋住了他:“崔明府,咱們這就談談正事吧。”
……
靈府迷迷糊糊,由着兩個婢子攙扶到一間客房中。
婢子將她扶上軟塌。
耳邊朦朧聽得婢子說話:“婢子伺候娘子擦擦臉,松泛松泛。”
靈府的意識在酒的作用上不時停頓、閃白,漸漸失去思考,終於躺下榻上一無所覺。
兩個婢子俯視沉沉睡去的靈府,相互對視,露出一抹邪佞的笑容……
開軒中,歌在唱舞在跳。
崔元庭對此視若不見,凝望着博山爐冒出的香薰煙氣在上方裊裊繚繞,耳邊聽着曹奉琳說話——
“回紇所余部眾不日將取道本州歸國,節度使讓刺史遣官署置頓。”
崔元庭臉色驟然嚴肅起來,回紇兵過境乃是當下最可怕的事!
想當初,博睢叛亂最危急之時,大宣皇上先後遣使者、太子出使回紇,說了無數好話、用了無數財帛才請得回紇出兵,幫忙共同討伐叛賊。
在平叛的過程中,回紇兵實打實地起過作用。
可請神容易送神難,叛亂一有平定的趨勢,回紇兵就驕狂起來。
對太子尚不恭敬,大軍歸途中,入城則肆行殺掠,火燒連天,百姓深陷苦海。
又燒又殺又搶,哪個地方官也扛不住,因此根本沒有官署願意接安置回紇的差事。
這時曹奉琳把話透給他,是何意?
曹奉琳抬眼淡淡看着崔元庭,意有所指地道:“既然沒人願意接,那就只能請刺史安排,也不知哪個縣衙會攤上這個倒霉差事。”
他給崔元庭的杯子裏斟滿了酒:“不過人家既然都倒了霉,其他地方少不得也得出點東西,羊毛不能僅着一隻薅不是?”
“所以,刺史的意思是,其餘不接待的縣就要分攤一部分錢糧。老朽今日特地把這個話兒告訴崔明府,就是好叫你提前備好錢糧,不要到時交不上來。若屆時還是缺糧少錢,或可與潘家商議籌措之法。”
崔元庭從這話里聽出了幾層意思,但幾層意思圍繞起來只有一個共同目的——讓他不要打開倉放糧給百姓!讓他乖乖聽話、依附潘家!
這不,潘五郎就拎着酒壺,適時湊到他的面前,特意露給他“商議”的空間來了么?
很明顯,曹、蔣、潘是站在一邊的,曹奉琳故意選這個時機,拋出餌讓他低頭。
潘五郎笑得如沐春風:“潘家一直秉承遵守國法、造福鄉里的祖訓,縣尊日後有需要潘家助力的地方,盡請明言,潘家闔族必當鼎力援助。”
一切看起來都順其自然。
看着面前的那張笑臉,崔元庭心知這便是今日宴請的主題了。
回紇過境確是天大的事,可事情就到此為止了么?
崔元庭細細思索,忽然發現曹奉琳不知何時已離了宴席。
這個時候,他不應該在旁邊“照看”自己和潘五郎的談話進展嗎?
他心中一動,撥開潘五郎斟酒的動作,問道:“曹執事去哪裏了?”
潘五郎頭都沒動,臉上帶着自然無比的笑意:“許是喝多了出去透風,縣尊放心,有僕婢跟着,出不了錯。”
崔元庭環視開軒,蔣縣丞等人自是暢快痛飲,可當他看到靈府與曹奉琳雙雙空置的案席,腦中忽地一跳!
崔元庭的目光轉而凝視潘五郎:“靈府現在何處?”
潘五郎似是一頓,過了幾秒才道:“婢子扶去客房休息了。”
“帶我去。”
崔元庭毫不廢話,直接站起來。
“縣尊有何吩咐?這裏婢子多得是,我讓她們侍候您。”潘五郎依舊端着笑,慢條斯理地擋在崔元庭身前。
本來摟着美婢的徐柏興見此也踉蹌地湊過來,發揮厚臉皮的功夫:“縣尊可要盡興啊……”
“滾開!”
崔元庭伸手推開二人,凜然瞪着潘五郎:“靈府現在何處,帶路!”
潘五郎見他露出怒色,訕笑了兩下:“這是怎麼說的?”
崔元庭臉色陰沉得厲害,潘五郎只好對侍立的婢女叫道:“翠雲!徐小娘子歇在哪間房?”
那叫翠雲的婢女低眉斂目,應道:“秉公子,方才是翠袖和翠羽服侍徐小娘子下去的,二人並未歸來複命,想是還在伺候,奴也不知她們帶徐小娘子去了哪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