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米糧(1)
靈府垂頭默了一順,抬眼看着母親道:“所以女兒認為,不能把一生安危榮辱繫於他人,最終還是自己為自己托底。目前我們沒有更好辦法的情況下,女兒做的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瞿氏端詳女兒尚顯稚嫩的臉頰,細細品味女兒話中的道理,不禁感慨又寬慰。
離開自己身邊這麼久,女兒的成長超乎她的意想,並不是她以為的稚弱懵懂,也許她們母女真得需要好好彼此認識、了解一番了。
崔元庭在內衙中用了午飯,略歇了歇,就讓內衙中人傳了三點三梆,示意縣令下午要出內衙辦公。
聽得這聲音,原本在前衙班房中歇着的差役們不得不各就各位。
差役孫寶是新來的,他一張圓圓臉顯得年齡很小,一邊跟隨大夥整理衣服一邊問旁邊差役:“二哥二哥,不是說衙門裏最是清閑嘛,咋下午還要咱們服侍?”
差役趙二哼了一聲:“新官上任三把火沒聽過?這是新縣令要顯示他勤快能幹唄!倒是折騰我們忙前忙后。”
蔣縣丞代主事的這段期間,差役們平素都懶慣了,而需要“勞動”他們的任務往往都有油水可撈,似這種陪縣令站班的純體力工作他們當然提不起精神。
差役們紛紛走出班房,趙二和孫寶走在最後。
“二哥二哥,你不是說咱這沒有縣令,蔣大爺說了算嗎?怎麼現在咱們都得聽縣令招呼上番?蔣大爺也不露面……”
趙二停下腳步,在孫寶耳邊小聲道:“在咱們這兒,蔣爺可比縣令大,知道前兩任縣令都是怎麼完了么?”
孫寶:“難道是蔣縣令……”
趙二瞥向二堂方向,在孫寶胸前拍了兩下:“走,當差去。”
崔元庭方出內衙,一個差役上前低聲稟告了什麼,崔元庭起身去往穿堂。
徐靈府早已等在那裏:“縣尊。”
崔元庭點點頭:“回來了。”
“嗯,靈府已經見過家母,現在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請縣尊吩咐。”
不卑不亢,從容淡定。這就是崔元庭對她另眼相待的地方,明明臨走前他什麼都沒說,她卻能知道他的想法。
崔元庭點點頭:“確實有事需要你去做。”
徐靈府抬頭,一雙眼睛明澈晶亮……
眼下最緊要的事情莫過於米價的問題,崔元庭到了二堂,立刻差人去叫市令和倉督過來回話,等待的時間裏他翻看了最近幾個月的相關案卷。
市令趕到縣衙時,頭上臉上已微微冒汗。他來時已經聽得差役告知今日之事,心中對新縣令要問的事情大致有了預判。
到了二堂,快眼一掃,見公案后的新縣令剛過弱冠之年的樣子,心中驚訝,忙躬身施禮:“市令許進昌恭迎縣尊!”
崔元庭抬眼望向下面立着的市令道:“許市令,本官方到楚邑縣就聽說此地糧價奇高,供應緊缺,可有此事?”
許進昌:“稟縣尊,眼下糧價確實較往年貴些,蓋因叛亂多時,百姓流離,許多田地荒蕪無人耕種,這些年糧食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且平叛動用了大批糧草,這才導致糧價居高不下,且十分稀缺。”
崔元庭把案卷往旁邊一放:“你說的這些本官豈有不知?但同樣是缺糧的情況,本官自京畿沿路所見其它州縣斗米大約在八百到一千文之間,楚邑縣耕地相對較多,又無受災,為何卻比其他地方更貴?”
許進昌汗冒得更多了些:“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
“不知?你身為一縣市令,掌管坊市,平準物價,管理交易是你的職責,你現在卻說不知?”崔元庭的目光變得冷銳。
許進昌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還想爭辯:“小的也曾問過那些米行老闆,他們都說如今糧食減產,且運輸不暢,往年賣米的行商好多都改販了其它……”
崔元庭重重捶案:“一派胡言!如今各地糧食金貴,賣米的行商有利可圖,豈有不趁機謀利的道理?楚邑縣比周邊糧價都高,商人重利,論理米商應雲集此處才是,可楚邑現在的情況卻非如此,這其中到底是何緣故?”
許進昌原本見縣令年紀輕輕,且像個書生模樣,只待糊弄一番便是,誰知對方卻對市場行情門兒清,抓住他話中的矛盾不放,這下可真得不知如何辯解了。他舉着袖子擦汗,一邊支支吾吾說不出個道理。
崔元庭:“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等會聽聽米行那些人怎麼說吧。”說罷不再理他,低頭繼續看案上文書。
許市令還乾乾地站在當地,心裏着急又沒辦法挪窩,過了一會兒聽得崔元庭讓差役去叫倉督叫來,他的眉頭更是擠在一起,站立不安。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堂外腳步紛雜,本縣米行的幾位老闆到了。
崔元庭面無表情地問了幾位老闆與市令相同的問題,幾個老闆也給出差不多的回答。崔元庭並不深究,也不放他們回去,而是讓他們和許進昌一起干在原地。幾個米行老闆原與許市令關係甚密,此刻說話不便卻又想知道更多內情,於是趁崔元庭低頭看文書之際與之眉來眼去,奈何許市令所知亦有限,也能暗暗搖頭。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胖胖的倉督也到了,他呼哧帶喘地拜見了新縣令。崔元庭臉上依然看不出表情,只問他:“縣裏的常平倉現有多少糧食?”倉督聽問,只得道:“啟稟縣尊,如今倉內約有糧食五百餘石。”
崔元庭定定地望着倉督,倉督被他瞧得心虛,只得解釋:“五百石雖比原來少,但叛亂多年,田壟荒蕪,流民四處奔逃,能收上這些數小的們也是儘力了……”
崔元庭把文書放到一旁,目視堂下眾人:“楚邑縣如今斗米買到了一千二百文,而你們這些米商一不同意降價,二又說沒庫存,既如此本官只能將常平倉和義倉中的糧食按原來收購價格賣出,幫百姓度過難關。”
倉督和市令本能叫出來:“不可啊!”
崔元庭:“為何不可?如今正值青黃不接,米價卻居高不下,多少百姓面臨難關,如果不開倉出糶激起了民變,是你擔責還是我擔責?”
“可是,可是……”市令和倉督急得搓手,而比他們更震驚的是幾個米商,彼此間互相使眼色,恨不能馬上離開此處。
崔元庭不看他們,淡淡道:“就這樣,着人下去安排出糶的事,先把告示貼到照壁外,以安百姓之心。”
幾個米商大驚:這告示一貼出去,只怕他們這幾個月不僅白忙活一場,還有可能賠上一筆!於是都面露急色。
就在此時,院外疾步走進一人,高聲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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