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博弈

法陣運作，勾引天地本源，牽動歷史祖先的道韻。四周的狂風亂舞，樹葉紛飛，陣中央的沈懷陵面色嚴肅，一邊施法，一邊嘴角輕輕揚起，神色中彷彿有種勢在必得的情緒。

沒過多久，法陣便結束，萬道光束從天而降，落在在場的每一個擁有皇家教園仙籍的學生面前。

沈燁童被這突如其來的光束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一道類似契約的符文，依稀可以看出上面的字符——

“0708765上牌”。

這是一串編號。

有上牌，則必有下牌。

沈燁童伸手抓住符文，只見符文瞬間纏繞住她的手掌，在掌心烙印。契約牽連，上下牌自有感應，沈燁童循着感應望了過去，卻見七公主正滿臉鬱悶地抓着皇后的衣角，咬着唇，幾乎要哭出來。

好傢夥，不是冤家不聚頭！

沈燁童心中惴惴不安，有些祈禱接下來的獵魔能夠和平進行。

“0708732下牌，哈？居然是她！”晴雲綰紗此時也接下了契約，順着契約感應望去，卻見對方竟是家族死對頭的孩子，他們兩個年齡相仿，且常年唱反調。

“0708744上牌，對面是……呃，這？”穆雷哲似乎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循着契約感應，看到的居然是一個皇室旁系的冤家。

那個冤家的父親曾參與害死二皇子的行動，幾乎直接導致了大哥穆雷樂語的改變——即便後來他們全家被治了罪，那一支血脈，現在只剩下了那孩子一個人。

再放眼整個會場，整一片嘩然，仔細一聽，全是哀嚎。

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古話在這裏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沈燁童見了兩個小夥伴和整個會場的反應，頓時一驚，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突然轉過頭去，看向剛剛結束施法的沈懷陵。

玄色的龍袍隨風舞動，連帶着紫色的長發翩翩起舞，此刻他正走下施法的祭台，唇角自信地上揚，眉宇之間似乎有些疲憊，向來慵懶淡漠的雙眼中，閃過一抹勢在必得。

沈燁童頓時冷汗狂流，嘴角抽搐，心中直呼好傢夥。

原來這個抽籤法陣，皇帝是可以做手腳的嗎？

為了限制前十名的不合理要求，直接把仇家——甚至是死敵分在一組，最後提出條件的時候，只要兩人意見不合，皇帝便有權利直接駁回其要求。

即便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知道沈懷陵這麼做的目的，或者在獵魔會的時候，仇家兩人達成了一致，但一對仇家要相處整整一天，很難不產生隔閡。

隨只要兩人稍微情緒化一點，沈懷陵就可以坐收漁利。

而若是兩人真正和解，提出的條件一定是互利共贏，利益互不衝突。

而這種情況，兩人基本不會有太過分的要求，同時，兩個還順手解決了令皇帝頭疼的麻煩——士大夫之間明爭暗害導致的官場風波。

獲利的還是沈懷陵。

沈燁童暗自驚嘆，沈懷陵是真的擅長控制人心。

“唔……怎麼會是他啊！”穆雷哲的身旁，穆雷樂語正看着手心的編號，他抬頭看向自己未來一天的搭檔——一個意料之外的仇家，神色似乎有些失望。

“明明我還和那傢伙約好了，為了進入前十，讓步了好多，怎麼會……”

“哎？”沈燁童一愣，敏銳的聽覺捕捉到穆雷樂語的自言自語，突然冷汗涔涔，脊背發涼。

她瞬間明白了，為了應對沈懷陵這種分配方式，各大家族都有提前找到自己的仇家，甚至死敵進行交易，但沈懷陵的分配結果，卻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這是一場博弈，關於人心，人性，情報等等。

而這場博弈的勝者，依舊是沈懷陵。

會場前方，慕容風爾理了理暗紅色的長發，看到場上的哀嚎遍地，悄咪咪地湊到沈懷陵跟前，湊到他耳邊問道。

“陛下，你這次是不是太過火了？”

之前雖然也是將仇家分配在一起，但也還算客氣，一定程度容許了他們在獵魔會之前的密謀。

這次是一點機會都不給啊！

“不過火。”沈懷陵嘴角輕揚，無所謂地回應道，“也該給這群世家些下馬威了。”

“小心點，別玩脫了。”慕容風爾悄聲斥責道，她是真的搞不懂，這麼一個膽小、紈絝、玩世不恭的皇帝，是怎麼在這群如狼似虎的萬歲老傢伙之間如魚得水的。

“我玩脫過嗎？”沈懷陵眉峰輕揚，玩笑似的反問道。

慕容風爾沉默。

你玩脫的次數還少嗎！

一旁，夏嵐兒看着兩人的互動，不由得掩唇輕笑。即便沒有在旁邊站着，她也大抵猜得到他們在說什麼。

雖然，她沒有勢力，論實力也參與不上，但畢竟有所了解，也相信。

風雲拂動，鼓點驟作，悶響的鼓聲昭示着獵魔會正式拉開序幕。皇家教園的老師，除了在本部值班和任務在身的之外，其餘全部出席。

祭台上，一位單片眼鏡，留着長鬍須的老師站在法陣中央吟唱，打開了教園後山的大門。

一瞬間，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帶着花草的芬芳和樹林特有的味道。

“好濃郁的靈氣啊！”

幼子班的孩子們感嘆道，他們沒見過這等濃郁的靈氣，皇城中人口密集，靈氣用量大，自然相對稀薄，成年天驕們此時卻是炫耀一般地揚起了唇角，對幼子班小孩的反應頗為得意。

皇家教園，隸屬齊天國皇室，同時，也是齊天國的底蘊所在。

年輕的天驕們早已找到了自己的隊友，雖然隊友非常的令人不快，但絕大多數依舊達成了合作。兩兩一組並肩而行，但表情都是那麼的彆扭。

皇家教園的獵場很大，沒過多久，一組組的天驕們便四散開來，尋找自己的獵物了。

沈燁童一邊走着，一邊用餘光嫖着旁邊的沈燁霖，只見她正扭着腦袋看向別處，神色中滿是不悅和彆扭。

“那個……”沈燁童想嘗試搭個話。

然而，沈燁童話還沒說完，沈燁霖便往離沈燁童更遠的方向挪動了一點，彆扭地扭着頭，稚嫩的小臉上滿是不悅。

沈燁童交流未果，只得訕訕地縮了回去。

然而就在這時，兩人面前突然竄過一道小巧的白色身影。那身影靈活鬼魅，似狐、似狼、又似豹。沈燁童的雙眼靈敏地鎖定了那一道身影，瞬間跟了上去。

一個小小雷狐幼崽，竄到了眼皮子底下還想逃？

既然來了，便入我囊中吧！

“哎，你幹什麼去！”沈燁霖見沈燁童突然動作，頓時着了急，暗道這妹妹怎麼這麼冒失，她鎖緊了眉頭，面露怒色，腳步卻不停歇地跟了上去。

沈燁霖剛剛只顧着鬱悶，壓根沒看路，便是走到了這處山林，也是沈燁童往哪邊走，她就往哪邊跟的。

雷狐以雷養身，原本便以速度見長，她又滿胸鬱結，自然沒有在意那東西。此刻沈燁童突然追擊，她還以為她突發惡疾了呢！

然而，當她運起身法追上沈燁童的時候，卻見那紫色衣褲的女孩正滿臉得意，手裏正抓着一直白色的狐狸。狐狸通體潔白，青色的大眼睛淚汪汪的，一雙小爪子在空中無力地刨啊刨。

沈燁霖一見了這樣的萌物，竟是楞在了原地，心都軟化了。

沈燁童見了沈燁霖如此，不由得眼前一亮，嘴角揚起一抹壞笑，玩笑似的道：

“公的，變成了人更好看。”

沈燁霖聽罷一愣，大腦當機了一瞬，便反應了過來沈燁童什麼意思，不由得面紅耳赤，大聲斥責：

“不知檢點！”

說罷，她猛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向了一旁的大樹邊上，泄憤似的猛踢了一腳。可憐的大樹被踢得歪了身子，險些折斷。

她似乎是覺得不夠，又踢了一腳。

沈燁童站在原地，用魔法束縛了雷狐的四肢吊在空中，看着沈燁霖對着大樹拳打腳踢，不由得捂着肚子瘋狂憋笑，然而，她這一笑，沈燁霖就越發羞憤，繼續對着大樹拳打腳踢。

直到笑到肚子疼，沈燁童才擦了擦眼淚停了下來，雙手環胸，好笑地問道：

“你要不要嘛？”

“我……”沈燁霖原本剛緩過來一點，見了沈燁童那張欠揍的臉蛋，又聽了她的問話，面色再次羞紅，“不要！”

“不要我殺了？”沈燁童唇角輕揚，彷彿是商量，又彷彿是威脅。

“不要！”沈燁霖嚴詞拒絕。

“我真殺了？”

“說了不要！”沈燁霖大叫，暗罵沈燁童到底有完沒完。

“哎呀，可惜啊！”沈燁童見沈燁霖嚴詞拒絕，甚至繼續拿那可憐的大樹泄憤，不由得仰天長嘆，口中嘆惋：“原本還想包裝一下，馴服一下，包裝好了送給我們花顏月貌的七公主殿下呢，現在啊……”

“你！”沈燁霖聽了這話，直接炸毛了，猛地回過頭，是指直指沈燁童的鼻子，“你這個……”

什麼包裝，什麼花顏月貌……

什麼狼虎之詞！

雖然那幼崽確實很萌，但她，但她……

沈燁霖一邊指着沈燁童的鼻子，一邊看着她，結果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了旁邊的雷狐幼崽。

雷狐向來聰慧狡黠，即便是一個幼崽，也能知道，現在它的生命在誰手上，見了沈燁霖看相它，瞬間睜大了雙眼賣萌，一雙青色的眼睛就如同正值葬花的黛玉，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

可憐巴巴。

沈燁霖的心坎再次被這小傢伙萌化，她看了看沈燁童，又看了看這小雷狐，面色猶豫，不知是大腦當機還是怎樣，竟收回了手，一臉猶豫和彆扭。

“你……剛才的話還作數嗎？”她問道，語氣中帶着太多的不情願。

沈燁童差點沒笑出聲來，她這個七姐，是真的口嫌體正直！

“作數，作數！”她連忙道，隨手用魔法給雷狐修了個毛，化了個妝，就扔給了沈燁霖。

沈燁童巴不得送點禮物，和她的七姐親近一下關係呢！

畢竟她能感受到，沈燁霖其實並不討厭她，只是出於某種原因，看她不爽而已。

如果把這個原因揪出來，或許日後還能少一樁麻煩。

沈燁霖接過雷狐，看了兩眼，彆扭地撇了撇嘴，又惡狠狠地瞪了沈燁童一眼，這才開始運起靈力，施展魔法開始馴化。

雷狐幼崽非常稀有，且青眼白狐潛力無限，堪比人類中的紫光天賦，機會難得。

至於面前這隻，大抵是因為幼小，山中資源有限，被深山裏的母狐棄養，又大抵因為不忍，抱着碰運氣的心態，扔到了比較安全，人類出行比較多的外圍區域，恰好被她們撞見了。

沈燁童親手獵了這雷狐，卻並沒有要，反而將它送給了沈燁霖，無論沈燁霖是否接受，也不管她們關係如何僵持，這總歸是一樁心意。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個道理，沈燁童懂，沈燁霖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