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波
雨琴宮的夜晚,蘭花芬芳,月色皎潔,沈燁童坐在實驗桌前,仔細端詳着一個銀灰色的盒子。
盒子呈金屬質地,上面的封印被打開了一半,又加了層睡眠魔法。
此時,上午還歡快跳舞的節肢動物,正在夢裏陪周公下棋呢。
“毒蟲入葯……”她喃喃自語,肉乎乎的短小手指戳了戳裏面的蜈蚣,面露困惑。
房間的另一處,夏嵐兒正在書架上翻找些什麼,書架上的書被拿下來一大半,放在地上堆積如山。
夏嵐兒纖細的身影被埋沒在書山裡,直到現在,沈燁童已經完全看不到她了。
“母妃,要不咱別找了,這蟲子暫時死不了。”沈燁童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她也不知道,自家母妃從哪裏找來這麼多書,而且能夠非常清楚地記得書名和大概內容。
心法、身法、魔法、各種附屬職業的術法……五臟俱全,甚至每種都不止一本。
只是忘了放哪了。
“別急,馬上就找到了。”夏嵐兒依舊不甘心,隨手又拿出了兩本書,放在了旁邊的書堆里,“明明就有這麼一本的啊,到底放在哪了?”
“可你已經找了一個下午了,我出了試煉場之後,只睡了三個小時……”沈燁童再次打了個哈欠,精神萎靡地趴在了桌子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着母妃的身影在書堆里時隱時現。
靈魂試煉場,除卻單純的煉體試煉場外,只納靈魂,不容軀殼,因此對精神力消耗巨大,且對體制要求極高。
這也是沈燁童每次出試煉場,一定要睡覺的原因——太累了。
“呀!找到了!”正值無聊,夏嵐兒突然驚喜,一股腦地扎進了書架里,從最深處掏出了一個金屬資料儀,又扭着身子從書架里退了出來。
沈燁童看着母妃將自己的身體鑽進書架的各層里,這麼賣力地夠那本書,突然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卡在那裏。
好在夏嵐兒身形比較瘦小,即便凹凸有致,調整一下角度也不至於卡住。
“看,就是這個……咳咳!”夏嵐兒面色興奮,抖了資料儀上的灰塵,頓時,整個書房便煙塵滾滾,夏嵐兒防備不及,嗆了一嗓子的會,一味地咳嗽。
她急忙用靈力散了煙,上面的字才逐漸顯現。
“《黎毒綱》!”
這是資料儀上鐫刻的書名。
《黎毒綱》是黎域學者對根據對黎域民俗的記錄,對各種毒物的考察,以及黎域專業人士的用毒技巧的研究,進行整理和再衍生的書冊。
沈燁童很早就聽母妃講過,但裏面記載的醫毒之法對非黎域人民來說太過深奧,且日常用不上,以至於這本書在黎域之外,完全是用來墊桌腳的存在。
都說弄透了黎域奇毒,也就懂了天下之毒。
但是,除了感興趣,誰沒事閑的學那玩意啊?
沈燁童雖然想動彈這些毒蟲,卻對醫毒之術並不感興趣,所以也沒過問,卻不想,夏嵐兒見了沈燁童帶來的毒蟲,直接來了精神,非要把那放在書架深處的《黎毒綱》拿出來研究。
試煉場都不陪沈燁童泡了。
沈燁童坐在實驗桌前,直到看着煙塵散去,才站起身來,走向正欲打開那本書的母妃。
“母妃,我真的不感興趣……”沈燁童揉了揉眉心,覺得很頭疼。
“知道你不感興趣。”夏嵐兒順手打開那本資料儀,淡藍色的光暈瞬間凝實成為淡黃色的紙張,夏嵐兒一邊翻看着,一邊走向實驗桌前。
“我記得這裏面有關於這種毒蟲用法的記載……”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書本翻到一頁,放在桌子上,又隨手拿起一坨蜘蛛,將上面纏繞着的蜈蚣拆掉后,一邊看着書中的內容,一邊開始給那蜘蛛剝殼脫衣。
沈燁童看着夏嵐兒,先是愣了愣,接着便抖了抖身子,目光不着痕迹地移向別處。
畫面太美,不敢看。
“那……沒我什麼事,我去看機甲裝配了?”沈燁童看着態度認真,手法生疏的夏嵐兒,準備起身離開。
“等等。”夏嵐兒道。
“怎麼?”沈燁童疑惑回頭。
“你留下來試藥。”
“……”
可真是親媽。
試藥是不可能試藥的,這輩子不可能試藥的。沈燁童抖了抖眼皮,收拾了桌子上的金屬器材就溜了。
夏嵐兒見狀也沒攔着,只是自顧自地擺弄那些蟲子。
她是真的感興趣。
只是一直沒找到實操的機會。
沈燁童抖了抖身子,暗道自家老媽看着那麼純潔無害,居然喜歡那麼陰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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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沈燁童的日子就像往常一樣,上午上學,和兩個小夥伴一起玩耍,下午進入靈魂試煉場被蹂躪,晚上看一些自己喜歡的書籍,做些測試題,順帶給機甲模型編寫程序。
也不知是不是穆雷哲的提醒起了作用,舞妃的人沒有再出現,於是,三個孩子光明正大嬉笑打鬧,一起學習,一起談論興趣和志向,租用教園的修鍊場地一起修鍊,沒有人打擾……
一切都太過和平,只是多了校園生活,以至於沈燁童甚至有種回到了前世,自己還在讀博士后的錯覺。
只是,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一個月的學習時間過去,學期就結束了。接下來的六個月,沈燁童知道,她又要每天泡試煉場了。
沈燁童和兩個小夥伴分別在即。雖然皇宮並不限制貴族出行,但幾人依舊有些不舍。
低年級學期結束,代表着其他活動的開始。
七月份,高年級的幼子班,一個月來卻是風起雲湧,先是老師在七公主的抽屜里發現了黎域毒蟲,毒蟲受驚之後滿地爬,孩子們看到后,有的興奮得往上沖,有的則嚇得滿地打滾,老師來不及維持秩序,集體出動抓蟲子。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對此放任不管,作壁上觀,司法局則像是瞎了眼,別說調查了,連認真調查的樣子都沒做。皇后聽聞之後,氣的牙痒痒,直接把喜妃叫過去問話。
七公主和大皇女一樣,都是皇后所出,說是皇后的心頭寶也不為過。
結果就是,皇后遷怒於來自黎域的喜妃,喜妃不知從哪得到了消息,又遷怒於舞妃,舞妃一怒之下又抓了其他妃子的小辮子。
純妃則繼續避寵,獨自美麗,隔岸觀火。
齊天國不像中國古代,女子不可朝政——齊天國的後宮中,很多人都在前朝為官為相,有自己的權利和勢力。
於是,後宮的火燒到了前朝,各大勢力在軍政商各界爭權奪勢,吃相難看,資產和權利像擊鼓傳花一樣在各勢力手中傳遞,剛握手裏沒熱乎就又傳到了下一個勢力手裏。
皇后雖然生氣,倒還算冷靜,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但喜妃和舞妃卻是今天做空對方點資產,明天告發對方點小辮子,後天走路撞到,毫無形象地打一架,兩方勢力也是一團亂麻。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即便齊天國各界亂成一團,社會各體制卻是照常運轉的,基層百姓教化改革,守着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衣食無憂。
甚至齊天國當年外流至其他國家的資產,還隱隱有迴流的跡象。
這就有點可怕了。
風波持續了大概半個月,各大勢力也精疲力竭,高年級幼子班的同學們挂念着自己的家族,也萎靡不振,學也學不進去,玩也提不起精神。
直到有一天,舞妃突然選擇了收手,喜妃應聲而動,也選擇了撤回剛想用出去的手段。
緊接着,皇后便開始重整後宮秩序,加之官場各部門的主管事突然雄起,重整旗鼓,一切只在幾個小時之內,又恢復了原狀。
風波來得快,去得也快。
曼阿宮,氣氛冷凝。
“姨姨好生厲害啊!我們旁三室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成績,就這麼被那狗皇帝偷回去了三成……”費伊額頭青筋暴起,一把燒毀了手中滿是赤子的賬單,皮笑肉不笑地道。
普切爾也是緊低着頭,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口中卻依舊狡辯:“可是那喜妃……”
“喜妃就一個想明哲保身的,能翻得起什麼風浪!”費伊可不給普切爾解釋的機會,直接打斷,憤恨道,“若不是你衝動用事,他會針對你?他巴不得早點離開這皇宮!”
這次她外出採集採補法陣所需的晶源,沒有盯着茉離卡諾爾氏的分公司,普切爾就給出了這麼大個紕漏,搞得晶域分屬旁三室的商會直接大出血!
這次事件之後,估計商會要修養好一陣子,才能回歸原本的秩序了。
“沒有下一次。”費伊面色陰沉,冷凝的視線看向普切爾,凍得普切爾猛打了個寒顫。
“是……”
曼阿宮冷若寒霜,中宮卻是如春日暖陽,一身玄色鳳袍的皇后坐在窗前,欣賞着七月花開的風景。
“娘娘,這是這個月齊天國的總賬單。”一個侍女雙手捧着一個放着資料儀的盤子,恭敬地走到皇後面前,將資料儀呈遞給皇后。
慕容風爾放下茶杯,隨手拿起那資料儀展開,藍色的光芒瞬間凝實成一本厚厚的讀本,輕飄飄地落在慕容風爾的手心。
慕容風爾再次抿了一口茶,翻開到了第一頁,定睛一看,暗紅色的雙目中便流露出驚喜的神色,卻又故作淡定,似乎是隨口問道:
“不打了?”
“是的。”侍女回應。
“資產迴流多少?”
“百分之十五。”
“……”慕容風爾沉默。
齊天國在經歷那場叛亂之後,經濟危機頻發,先帝幼子上位,資產外流太過嚴重。
如今想重振齊天國國庫,即便靠他們夫妻兩人的智謀手段,百年之內,也基本是不可能的。
百分之十五,對現在的沈懷陵而言,已經是拼盡全力下的奇迹,這還是站在風口上的情況。
不得不承認,舞妃雖然很可惡,但一直是一顆很好用的棋子。
若放在平常,十年都回不來三個百分點——他們試過的。
良久,她重重嘆了口氣,彷彿是認命,又彷彿有些不服氣,又似乎夾雜了些什麼其他的情緒。她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彷彿在眺望雨琴宮的位置。
“那狗皇帝,倒還做了件像樣的事。”她憤憤道,揉了揉眉心,語氣頗為煩躁。
“娘娘,您又這麼說了。”侍女恭敬地低着頭,卻是俏皮一笑,和她的娘娘打趣道。
“多嘴!”慕容風爾斥責道,卻也沒有過多地怪罪,只是繼續翻看那寫滿了盈利的賬單,胸口,一種複雜的情緒在不停地翻湧。
時光如白駒過隙,幼子班的學期再一次來臨。
時隔幾個月,再次回到皇家教園的沈燁童,頓時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幾個月,她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泡試煉場。
外面的風波沒純妃什麼事,自然和沈燁童也沒關係。而且即便有關係,只要不威脅到生命,沈燁童也懶得管。
小夥伴們來找她玩的時候,她要麼在試煉場,要麼在睡覺,甚至完全不知道他們來過。
但侍女們一直告訴晴雲綰紗和穆雷哲她在閉關,兩個小夥伴肯定是不信的,畢竟沒有誰年僅四歲就閉關好幾個月,兩個人現在估計正一肚子氣呢。
“好你個沈燁童!閉關閉了六個月,嗯?”
剛一見面,晴雲綰紗便來了個興師問罪,只見她面色陰沉,目光凌厲,嘴角正勾起詭異的弧度,揪着沈燁童的衣襟,“核善”地笑着。
“既然你閉關了六個月,實力一定很有長進吧?”穆雷哲也面色陰沉,原本乾淨無辜的小臉,此時竟是染了一層寒霜,嘴角“溫柔”地輕輕勾起,一臉“禮貌”地看着她。
開庭公審!
沈燁童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個詞。
“我……那個……”
沈燁童尷尬地笑着,似乎想要解釋些什麼,又似乎想隱瞞什麼,於是支支吾吾,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當然是有長進了!”
沒等沈燁童回答,晴雲綰紗就搶先替她答了,順帶的,她憋了一肚子氣沒處發泄,正打算找個由頭,於是道:
“正巧,我和阿哲這個假期也很刻苦呢,實力也頗有長進,要不要一會兒下課,我們開個擂台,打一場?”
“那個,不……”
“好的~”
沈燁童還沒來得及回答,穆雷哲便搶先回答,他正“人畜無害”地笑着,甚至開了一個附加條件:
“咱們三個人一起上擂台,怎麼樣?”
“不……”
“好的~”
晴雲綰紗再次搶先,“核善”地笑着,順便一手抓過沈燁童的胳膊,把臉湊近她,幽幽道:
“你可不能拒絕啊~”
“嗯哼~”穆雷哲也瞬間湊到沈燁童近前,神色“核善”地附和道。
沈燁童欲哭無淚。
你們倆這一唱一和,是唱二人轉,還是說對口相聲呢?
還有,三個人上擂台怎麼打?
怕是你們兩個一起揍我吧!
而且我是真的在閉關啊!我也沒說謊啊!
何況,我真的不能和你們打啊!實力差距太大,你們能受得了嗎?
就算你們受得了,我也要藏拙啊!我天賦要是暴露了,就危險了啊!
呼!算了……
也怪她,沒提前知會兩個小夥伴一聲。
試煉場的事情不能隨便透露,即便是兩個朋友也不行。
倒不是信不過,而是這片世界太過光怪陸離,誰知道哪個活了幾萬億年的老怪物,會不會突然施展“讀心大法”之類的東西?
沈燁童只得重重嘆氣,由着兩個小夥伴一邊架着一隻胳膊,兩臉“核善”地抬到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