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學堂 1

第6章 學堂 1

第六章學堂

“小嘛小二郎啊

背着那書包上學堂

不怕太陽曬

也不怕那風雨狂

只怕先生罵我懶

沒有學問啊

無臉見爹娘!”

八月三十一日是入學報道和註冊的日子,大伯和我爸爸帶着兩個小堂姐和我到了村裡唯一的之字河小學。

當我們背着有拉鏈的塑料新書包走進了這座古老而莊重的低矮學校的時候,突然好像變乖了一樣的膽小,不敢大聲說話,不敢隨意奔跑,更不敢直視老師們的眼睛。

已滿六歲的我們讀上了學前班,只是我們的手續好像格外長一些。

今年學校計劃把老舊的兩人連體課桌直接升至高年級使用,低年級的課桌準備直接退休—這些承載了我爸爸和小姑姑童年的老朋友。今年開始推廣一人一桌,一人一凳的漆紅色嶄新課桌,但是需要五十元,每一個學生的學雜費書本費是二百三十六元,加起來就是二百八十六元。

如果沒有建新房,我爸爸供我上學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大伯和大媽也因為兩個小堂姐的學費有些犯愁,因為上面還有兩個讀書的娃,四個孩子加起來的學費和吃飯等等開支,不僅沒有收入還要開支,一來一回,一年直接幹掉了一半的收成,哪裏還有什麼錢來建房或者干其他的。所以,儘管是報道的日子,也只剩下我們三個了。

大堂哥和二堂姐主動提出來不再讀書了…大堂哥已經小學六年級畢業,只是學業不好留級了一年,大堂哥最好的文字大概只停留在了給小姑姑的信。如今二堂姐馬上讀五年級,今天我們出門的時候,只看到二堂姐在家裏抹眼淚如同當年的父輩一樣。

父輩的學業沒有能超過三年級,我爸爸和小姑姑勉強讀到了五年級,可是時光匆匆,子女們似乎依然在90年代中期依然沒有改善。娃兒的教育,依然不是庄稼人承擔的起的。一方面,日子好了,觀念上希望家裏能建上新屋比什麼都重要,另一方面子女大了就該幫家裏幹活了,讀那麼多書什麼時候是盡頭呢?到時候出去打工也可以。打工就像是一個雲端出息一樣!

或者大伯這輩人只能看到已知,或者能看到預見的未知,眼前的一切活過一天就是賺一天了。

然而面對未知的明天,一個農民能覺悟孩子的未來要走出去的,真的太少了。

我們家裏除了我爸爸和小姑姑,他們堅信着:“讀書才是你們娃兒的出路,哪怕再苦再累只要你們肯讀,我們砸鍋賣鐵都讓你們讀。”這是第一天上學我爸爸對我們說的,也是小姑姑後來對襄陽的子女說的。

交不起昂貴的學費,也買不起嶄新的課桌,我們仨就跟打了霜的菜苔一樣,紛紛低下了頭。

爸爸說:“好好讀書,學費不是你們娃兒們操心的問題。”

我們點點頭,相互拉着去看我們的教室和操場。

低矮的一層樓挨着有五間教室,我們走在教室門口的土坯地板的迴廊里,每個教室的大門和後門那就有兩根磚頭砌的柱子,長長的迴廊里已經開始有小娃兒們在奔跑了。

從頭開始第一間就是學前班,學前班對面不遠就是左邊男生右邊女生的公共廁所。接着是一年級到四年級,四年級緊挨着一面牆過去就是學校的大門,大門右邊一排牆過去一排的房子也是三間常年只對老師開放,是學校的小小藏書館,一排芭蕉樹寬大的葉子旁邊也到了廁所。

廁所繼續往前是另外的芭蕉樹,這裏非常涼快,還有幾塊預製板做的天然大凳子。旁邊一間老師們的辦公室,七個年級的老師都在裏面辦公,辦公室的迴廊中間掛着厚厚的一個圓形的鐵鈴鐺,校長會拿着一個鐵鎚敲出“鐺鐺鐺鐺鐺鐺”的上下課鈴聲。老師辦公室旁邊就是五年級和六年級的大朋友的教室,一個長方形的學校就圍了起來。

操場在正中間,可不簡單,在二年級教室前面,一個正方形的主席台,一桿國旗迎風飄揚。對面是兩個乒乓球枱,上面還碼着高低不平半頭的紅磚塊,就是乒乓球的實心網了,乒乓球枱旁邊是鐵鏽斑斑的高低杠,兩個雙杠,通往教室辦公室還做了一架漂亮的石橋,雖然橋底下沒有水。

大伯和我爸幫我們仨挑選好了新課桌,帶着我們去了新教室,安排了我們仨坐在中間,然後讓我們在學校玩一會,他們回家一會就來。沒有多長時間,只見我爹爹的老闆車又派上了用場,上面堆滿了稻穀。

原來是因為家裏確實沒錢的學生,校長同意把家裏的稻穀可以抵扣學費運到學校,就這樣一些現金,一堆稻穀,無數像我們仨一樣的寒門窮子女開始了長達二十年的求學生涯。

眼看越來越多的父母運來了稻穀,我們也沒有再抬不起頭,我爸看出來我們的心思說:“學費是大人們的事情,你們幾個要好好讀書,不要操心這些,書讀好了才有吾頭。不要像我們幾個,一輩子只會種田旱泥巴。”

我們雖然一時半會聽不懂我爸爸說什麼,但是我們知道學費不容易,需要好好讀書。

九月一日,我起得很早迎着月光去學堂,誰知道第一天根本不上學,早就聽到路上高年級的同學說:“開學三天混!你曉不曉得啊?”

“怎麼混?不上學嗎?”旁邊有人問。

“去了你就知道了,三天是打魚,兩天是曬網。”那個大傢伙說。

“我們學校還可以打魚嗎,在哪裏打,去河邊嗎?釣不釣蝦子?”我問。

“傻瓜吧,你是!”那人笑哈哈的不再理我。

大概是車少距離短吧,從小到大除了第一天註冊家長送,其他的時間全部是自己去上學。家長也幾乎不去學校,除了“明天請家長來。”

中午的兩節課,老師就說了些上學手要放好,要認真看黑板,要拉粑粑拉尿的時候舉手報告說“老師,我要上廁所。”等等日常生活禮儀和規矩…兩節課以後就放學了,走路回家吃早飯。

吃完早飯,準備去學校,一路上的景觀可讓我漲了見識,原來今天是全校大掃除。

經過了一個夏天,學校操場的野草已經長的很茂盛了,高年級的學校待着鐵鍬,鐮刀,小鐵鏟,竹制的淺簍子,家裏的桶,大舀勺等等,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在肩上奔赴小學,索性一路上沒有打架鬥毆的。

各班的班主任老師帶着學生幹部熱火朝天的幹着,一邊喊着讓學生們注意安全,一邊有序的把各種雜草清理乾淨,沒有半天的功夫,操場上灰塵滾滾,真猶如萬馬奔騰而過,接着老師們和同學們在河邊抬着水來潑操場。

我們學前班的娃兒們,在老師的安排下,凳子全部翻起來放在桌子上,收拾完自己教室地面的清潔,也開始洒水,不能撒太多,因為是泥巴的地面。我們又被安排了片區,負責那裏的紙屑垃圾…

終於結束了,窗明几淨的教室,空氣都是甜的,只是我們望着鐵棍的窗外,想着何時才能下課呢,這漫長的一天。

伴隨着校長手敲的下課鈴響起,我們的書包裏面,有了兩本書:拼音和算術。

回家以後,我爸用他不太規範的漢字給我簽上了大名,從今以後,我就是正兒八經的讀書娃了。沒想到矜持了兩天…

周末就開始拉着小堂姐和男生們一起玩彈珠了。第一個學會的就是老虎進洞!

在我家的大門口,邀上了幾個同學,足足六個人,用小刀在泥巴地上開始挖洞,四個洞挨着近一些,第五個洞就隔的遠一些,每一個洞剛好可以供一個玻璃珠子問問盪進去。在第一個洞相隔兩爪長,劃一條橫線,這是開始的地方。

大拇指和食指張開到最大的八字,就是一爪長,大拇指收起沿着食指的地方繼續展開一個八字,就是兩爪長了!

所有人的玻璃珠子必須從第一個洞開始進去,然後第二個洞…

食指勾勾躺在地上,玻璃珠子放在食指關節上,大拇指的指甲用力一推,這是最基礎的彈珠子方法。如果不想別人進洞,就把別人的珠子彈的老遠,一旦自己的珠子順利從第一個洞到第五個洞就可以贏所有人的彈珠了,只可惜,我們幾個新兵蛋子總是輸的那一撥。

“你太沒用了。”小堂姐責怪我說。

“你也是一樣,你也沒贏啊,都輸給別人了,想着怎麼辦?”我犟嘴。

“不玩這個了,我們再玩別的。反正也沒錢買了。”小小堂姐說。

“玩什麼呢?”我說。

“等我一會兒去找姐姐,我要跟她學跳皮筋呢。”她說。

“我才不要,那是你們女生玩的。我是男生。”我說。上了幾天學,我開始意識到,男女有別了,畢竟老師在學校天天說,還要讓我們讓着他們。

沒有兩天,我就看到她們幾個女生能把皮筋跳出花兒來,我雖然不會,但是我和另一個小男娃被拉着給她們站隊,四條腿對立兩米來遠站在皮筋裏面,看她們升級,腳踝開始升級,皮筋升到膝蓋上面,然後升到我們的胳肢窩,只到頭頂。沒玩沒了的“一五一五三,上高山”左邊跳到右邊,右邊跳到左邊。

因為每天起的很早,學校的大門還沒開,不少學生都在門口等着,天氣冷了以後,天亮的越來越晚了,我們就看到有人翻鐵柵刺門,上面五根尖尖的方天畫戟頭都有一根彎曲了,正好可以踩着攀岩過去,我想肯定是有人折彎的,力氣真大。

“黑炭,你敢翻嗎?”同學激我,眼看他一邊說一邊翻了過去。

“我不敢,你去吧。”我膽子可小了。

“那你去鑽狗洞進來啊!哈哈哈”他說。

校門兩邊各有一扇小鐵門,中間是兩扇大鐵柵刺門,門底下光滑可見,不少怕高不敢翻門的,先脫掉書包,然後把頭側着進去,半個身子在拖進去,我的同學也讓我學他。

在他們眼裏翻鐵門是高端的操作,表示自己膽子大,而底下通過就是沒屁眼膽子小的只能鑽狗洞。如果不鑽,就凍着吧!

我們不敢翻鐵門,只能鑽狗洞了,寧願當狗。因為外面站着太冷了,雖然鐵門也很冷,也把幾個人的破衣服撕的口子更大了一些,都是為了去教室里蜷縮着更暖和。

雖然教室沒有燈,沒有風扇,更沒有空調,只有木頭的橫樑,但是依然比外面暖和。再說了,男生女生多了以後,我們就開始在教室後面開始了擠人牆,擠擠更暖和。

日子過的很快,我們仨也不走正常的大路回去了,我們開始走學校的小路回去,小路那邊有個小山坡,我們喜歡圍着小山坡拿着書包你把我打一下,我把你打一下,但是也不敢用力,生怕把書包裏面的乒乓球拍拍出來了,畢竟裏面還有兩個白色的小球。

這可是求了好久,我爸才同意買的,只可惜兩個拍子,我們有三個人,不過也不影響,因為一個人輸了就下場。

我們本來商量鑽狗洞去學校打球,只可惜鑽狗洞人和翻柵刺門的人太多了,乒乓球枱根本輪不上我們幾個小傢伙。

“這可怎麼辦?”小堂姐說。

“我有個辦法。”我回復。

“什麼辦法可以打乒乓球?”她急切的希望我能給她滿意的答案。

“我們家廚房門剛好這麼大,可以拆下來。”我感覺自己找到了辦法自豪的說。

三個人興緻匆匆跑回家,我們家的廚房門的確是一塊木板,上下多了兩個圓形的轉軸,上面是一個塑料黑圈箍着,下面是個泥巴洞,只需要三個人用力向上一舉,然後斜着就可以取下來,就是有點重,超過了我們的預期。我們巴巴的求着不再上學成了放牛娃的大堂哥,然後木板就下來了。

兩個長凳子前後架着,木板在上面放着,中間我們也碼了一些紅磚頭。就這樣,我們在大門口開始了小貓釣魚的乒乓球比賽!白色的球被我們丟在木板上,然後夠着身子,用拍子送到磚頭對面,學堂的課外活動幾乎代替了學業。

下午我爸回來的時候看到我們周末又在玩,問我們,“在學校學沒學到幾個狗雞雞啊。”

繼續說:“一放假就知道玩,老師沒有佈置家庭作業的嗎?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寫完了。”我說。

“二爺,下次還想玩這個木板,你放假了直接幫我們搬下來。”小堂姐說。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我爸說。

“沒有上房揭瓦啊,只是拆了廚房門。”我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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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輩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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