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莫阿婆撥打報警電話自首。
她坐在審訊室里,翻開手機里的信息和照片，交代了自己把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置於危險境地的事。
作案動機、作案手法、作案工具、作案經過，民警問什麼,她就說什麼。
考慮到莫阿婆年紀大了,在她配合的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后,讓她暫時先去休息。
負責莫阿婆兒子凶殺案的民警駕車趕來了。
莫阿婆看着他，說：“所有的事情里,做錯事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殺死我兒子的兇手，另一個就是我，其他的人,都不要覺得是自己沒做好。”
她看到他們去找可能會被雨水帶走的證據,去撈下水溝，去淌各種污水。
所以，別難過。
“是我太着急了，從我兒子被殺死的那天,我一次都沒夢見過我兒子，我失去他，失去得太徹底了。”
負責莫阿婆兒子凶殺案的民警，看着莫阿婆的背影。
有些人作案后,也許會仍帶着仇恨地說著被害人的惡行,也許會發泄自己的痛苦，也許會展露自己報仇后的高興。
莫阿婆身上都沒有。
她好像，是在一切都結束之後，又回到了自己兒子被殺死的那天。
從她踉踉蹌蹌趕到兇案現場的那天,就是噩夢。
現在，也仍然是噩夢。
莫阿婆在拘留室的床上。
她這個年紀的人,多多少少會有一些迷信。
從她夢不到自己兒子的時候，她就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兒子仍然被困在那個地方，在大雨中，在泥水裏，一次次被人殺死。
然後她就瘋了。
莫阿婆閉上眼，眼淚從眼角不斷滑落。
我知道，我把一個女孩牽扯進來，要受到懲罰。
可是，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讓我見到我兒子吧！
讓我知道，他沒有再在那個恐怖的場景里循環。
戚枝枝在黑暗的房間裏睜開眼。
黑氣佈滿了她的眼睛。
好難過啊。
整個小鎮的上空瞬間黑氣瀰漫，翻滾成黑壓壓的雲團，遮住了原本的夜空。
雷聲響起，大風起，大雨至。
一個還沒睡，住在高層的住戶拿起手機對着天空錄像。
好奇怪啊，雷聲就在他上空響起，但他竟然沒看到過一次閃電。
而在尾鄉村口，令人生畏的雷電一次次劈開天空。
·
莫阿婆站在自己家的院子裏。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夢裏，可她還是轉身就要往村口跑去。
她要去救她的兒子。
院子的門卻先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她兒子喘着氣站在門口，看到她后，驚喜地跑上前把她抱在懷裏：“媽，我就知道回到家裏后能見到你！”
不用你跑去那個可怕的地方，換我跑回家吧。
“嗯。”莫阿婆緊緊抱着他。
終於見到你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莫遠仔細看着莫阿婆，幫她理了理頭髮，輕聲問：“多久了啊？”多久時間，就把他家老太太的頭髮全變白了。
“一年。”
“……嗯。”
莫遠壓下心底的難受，他拉着莫阿婆在院子裏走了走。
“種的小蔥跟姜都枯了，你記得把它們重新種上，在家做菜的時候也會方便一點。那邊的小茴香就不用再種了，你不愛吃。”
“好。”
“這個大水缸裏面都長滿青苔了，你年紀大了不要自己清洗，讓我二堂哥來幫下忙。我……在那前兩天，幫他清洗過他自己建的泳池，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開口。”
“好。”
莫遠看着原來生機勃勃的院子，短短一年，就變得毫無生氣。
他認真看着莫阿婆，“媽，你以後要好好生活呀。”
“……好。”莫阿婆笑着回答。
莫遠很難受，“對不起，我存的錢好像不怎麼夠……”
他真的沒想到，他會走得這麼突然，只留下他家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一個人生活。
“沒關係，我……”是孤寡老人了，“可以去領補助金的。”莫阿婆笑着摸摸他的頭。
莫遠緊緊抱住莫阿婆，她是不是沒發現，她笑着的時候一直在掉眼淚啊。
她是不是只把這當成自己做的夢啊。
莫遠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他拉着莫阿婆去到放雜物的房間裏，然後從自己的箱子裏拿出一本帶密碼鎖的筆記本。
他在莫阿婆面前慢慢按開密碼，裏面是他學生時代的日記，還夾着一張照片。
照片里，在那些玩鬧的學生中，一個女生站在比較靠近鏡頭的地方笑着，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她。
這是莫遠上初二那年，學校組織春遊的時候拍下的。
那時候用的還是膠捲相機，老師把相片印一份出來后，就讓他們自己選想要的照片，選好了老師再按份數去印。
他那時候就把鏡頭裏有女生的照片全買下來了。
而這一張，女生太顯眼了，他羞澀的不想讓莫阿婆知道他喜歡這位女生，就沒放進家裏的相冊，偷偷地藏了起來。
他想用這個莫阿婆不知道的密碼筆記本，告訴她，他真的回來過。
“媽，一定要好好生活啊。”
不要再被困在那天了。
我已經，回家了。
·
莫阿婆醒了。
她怔怔的出神，然後笑了。
真好啊，以前她每次夢到自己出現在村子的任何地方時，總會拚命地往村口跑。
可是，她永遠都跑不到那個村口。
可這次的夢裏，她兒子跑回家了。
後來，莫阿婆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緩期三年。
民警送她回村子。
到了村口，她提出想從這裏，慢慢走回去。
她下了車，看見了路邊垂下的枝條在隨風擺動，看見了小鳥飛過，聽到了蟬鳴聲。
這個村口，不再是死氣沉沉，不再只有絕望。
她在放雜物的房間門口站了很久，才走進去。
她的手顫抖地打開了兒子的箱子，找到了那個筆記本。
她按下密碼，屏住呼吸翻開筆記本，然後看到了那張在夢裏見過的照片。
她兒子真的回來了。
她想起自己兒子回來時，身上乾乾淨淨的，沒有血，沒有那天受到的傷害。
願你以後不管在哪，都平平安安的。
我也會好好生活。
·
莫遠以為自己見過母親后，他就會投胎或者消散了，但轉眼間，他就到了一個黑氣瀰漫的地方。
“快跑！”一個女生見他站着，從他身邊經過時，一把抓住他手腕，拉着他往前跑。
幾十秒后。
“好啦好啦，可以不用跑啦。”女生叫住反應過來后就拉着她跑的莫遠。
“這裏就……夠遠了嗎？”莫遠看着那個在黑氣中長出尖牙，生出利爪的巨大怪物，他們現在距離它只有幾百米。
“夠啦。”女生還往回走了一點，貼着黑線邊緣坐下，“我們在這條黑線裏面了，已經安全啦。”
女生托着下巴看怪物，“待會凶獸大佬就要來了，我想待在近點的地方看看。”
莫遠：“……”
凶獸兩個字，不是更可怕嗎？
·
節目組的女工作人員敲了敲戚枝枝的房門。
“枝枝，現在的雨太大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所以導演說今天可以不用去賣包子了，你再多睡一會吧。”
並不知道這場大雨是自己弄出來的戚枝枝：……想揉麵糰。
在戚枝枝完全清醒的那一刻，黑色雲團就消失了，但雨仍在下着。
一個被困在半山腰，身上都是黃泥水的男人看着這場雨，滿臉絕望。
他看看被雨水沖得濕滑的山體，又看看下面的河。
他不會游泳，手機也掉到了水裏沒法求救。
他從昨天下午被困在這裏后，就試過好幾次，但都沒能爬上去，有兩次還差點滑到河裏。
他已經精疲力盡了，現在竟然還下雨了。
等雨停，等山體變干，要等多久呢……
到那時候，他怕是連站着的力氣都沒有了。
男人挪了兩步，想踩在旁邊的石頭上，免得待會被風吹得不小心動一下，腳下的黃泥就會打滑，然後摔下河。
等站在石頭上了，他想了想，他剛那兩步是不是走得太穩了？
感覺他的腳都被黃泥緊緊巴住了。
他抓着一旁的樹枝做保護，然後嘗試着抬腳踩在山體的黃泥上。
他用力，腳下沒打滑。
男人：！！！
他再找另一個支點踩下，腳下仍然很穩。
男人開始手腳並用地往上爬，等成功回到山頂，仍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竟然就這樣上來了？！
沒下雨時，體力充沛的他都上不來的山頂，在下雨後，他只剩一點力氣時卻上來了？！
男人看着那條下山的路，決定趁着這個神奇的雨還在下着的時候趕緊下山。
他以後一定繼續去養老院當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