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莫風和常蒹在震驚中吃完了一頓飯，兩人從陸遙平淡無波的表情中讀出了一種歸心似箭的神情，不約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離開三九餐廳時，夜色已深，一位氣質溫柔地Oga攔住了三人：「三位先生吃得如何？陸先生還是不喜歡我們這裏的菜品嗎？」

「商老闆，你們向來水平一流，」常蒹回答，「陸遙永遠這幅臉色，還望你不要介意。」

商老闆看上去還是滿臉歉意，把手中不知何時準備好的打包盒遞給陸遙：「陸先生，這是一些水煮雞肉和豬肝，您家貓咪應該會喜歡，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下次的菜能讓您滿意。」

這樣的對話在三九餐廳門口發生過無數次，陸遙沒有拒絕，向他道了聲謝。

常蒹把醉得腳步不穩的莫風送回去，陸遙自己打車回家。

新藍星的夏夜總是涼爽，陸遙到家時，夜風把花園裏的椴樹吹得嘩嘩響，寬闊青綠的葉片撞在高出圍牆的電磁屏障上時，閃出零星的光點。

智能門感應到主人返回，自動打開花園大門，陸遙順着石板路往裏走，他的行李箱還放在台階下，但被他留下的銀灰色大貓卻不見了身影。

陸遙環顧四周，皺了皺眉。

壁燈照亮靠牆的灌木和花叢，鞦韆在風中輕輕搖擺，卻看不到任何雪豹的蹤跡。

他的大貓呢？

陸遙又到後院找了一圈，依舊沒看到雪豹，但開啟電磁屏障后，雪豹只有乖乖待在花園裏和被電磁屏障電暈兩種結果，他不可能跑出去。

涼風把陸遙腦海中輕微的醉意吹醒，他重新回到前院，將目光投向這棟四層白色別墅。

別墅大門關得嚴嚴實實，需要密碼和生物驗證才能打開，雪豹不可能從這裏進去，那就只剩下……

窗戶。

陸遙抬頭向上，別墅中一片漆黑，他從一樓開始挨個窗戶地看，最後發現頂層四樓邊角的一扇窗戶正敞開着，白色的窗紗被夜風從裏面卷出來，輕輕飄蕩着，正好遮掩住窗檯下方的兩個深色泥爪印，比人類的手掌還要大些。

視線向下，果然又在二樓外牆轉角處發現了另一對印在雪白底上的梅花貓爪印，雪豹彈跳力驚人，只在牆上借力了兩次就攀上了四樓陽台，提前溜進別墅。

陸遙按了按額角，提起行李箱進門，穿過玄關和迴廊時，頂燈自動亮起，照亮黑暗，客廳的燈光也被打開，光線斜斜地落在走廊盡頭的牆壁上，暖黃色的光帶着淺薄的暖意。

但當陸遙轉過迴廊，映入眼帘的景象讓他瞬間愣住。

彷彿有異常龍捲風襲擊了這棟別墅，茶几被撞翻，花瓶碎了一地，沙發的鵝毛靠枕一半被扔在地上，另一半被撕裂，白花花的內芯四處飄落，粘在撕出好幾個窟窿的羊毛地毯上。

另一邊餐桌上的水壺被撞倒，水珠還在順着桌沿滴滴答答地滑落，桌椅一片混亂，開放式廚房裏，碗筷碎了一地。

更別提滿地被撕碎的紙屑。

陸遙想邁步朝前走，卻又撞上正在清掃垃圾的智能家務機械人，這個帶輪子的小圓筒閃着紅色指示光：「忙碌中，忙碌中，預估清潔時間，四小時三十九分鐘。」

陸遙沉着臉色繞過它，心中已經確定造成這一片狼藉的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們還在樓梯上留下了一長串泥水爪印，大爪子小爪子混在一起，凌亂異常。

一大一小兩隻貓咪不在一層，陸遙準備上樓找找看，可剛走到樓梯中段，兩道白影飛一般地從二樓的黑暗中衝下來，快如閃電，人眼根本無法捕捉到清晰的影像。

他驚險地貼着扶手側身避過，白影帶起的風在兩隻貓已經衝進客廳廢墟后才刮過驚魂未定的陸遙。

「扭矩！」

白貓扭矩被雪豹追着，驚叫着跳上家務機械人，使出此生最大的努力，夠到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燈，幾下爬上燈架。

衝過去的雪豹撲了個空，沒抓到扭矩，反而一把撞倒了家務機械人，圓筒在他的肚皮底下發出提示音：「已傾倒，已傾倒，請主人協助扶正我哦。」

扭矩站在燈架上，衝下方的雪豹發出威脅的低吼，雪豹愣了兩秒，也向它呲牙顯露出自己的利齒，喉嚨里發出粗糙的吼聲。

下一秒，扭矩的聲音忽然柔弱下來，像是只小奶貓似的，換了個方向，夾着嗓子喵喵叫起來。

燈架晃來晃去，嬌小的白貓搖搖欲墜，十分柔弱無助。

雪豹仍在不忿地沖這隻試圖和他鬥毆挑釁的小貓咪示威。

可當他順着扭矩叫聲的方向看去，發現這隻心機的白貓竟是在對着陸遙喵喵叫撒嬌。

陸遙似乎被扭矩的柔弱夾子音蠱惑了，只是皺着眉看了眼燈架上坐着的白貓，轉頭看向雪豹時，卻瞪了他一眼。

雪豹呲牙威脅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回去，被陸遙那雙冰藍色的漂亮雙眸狠狠一瞪，更是愣在原地，完全忘記表情管理這回事。

見雪豹保持着拱起腰的姿勢緊緊盯着人，如同下一秒就會用爪牙發起進攻，陸遙的臉色越來越冷，左手手指逐漸向右移動，碰上了位於戒指內側的電擊器開關。

雪豹看着陸遙的表情，瞬間乖了，當即趴在地上，無論燈架上的扭矩怎麼叫，他都一副安靜祥和的樣子，努力縮起爪子和腦袋，讓自己的體型看上去更小，更沒有威脅性，儘可能減輕陸遙的恐懼和擔心。

「嗷，嗚……」雪豹把腦袋放在自己的爪子上，眨了眨眼。

陸遙沒有動，他站在樓梯上，俯視着放低身形的雪豹，眉心的痕迹卻越來越深。

雪豹此時的舉動在他看來有些不對勁，大貓在他面前顯露出畏懼和臣服的姿態，但他還什麼都沒有做，也沒有威懾性的體格，不可能讓雪豹感受到某種強力壓迫感。

這種在大自然中獨行的捕食者不應當這麼簡單就屈服。

除非，陸遙剛才的某些舉動讓他害怕了。

而陸遙剛剛只是站在樓梯上，摸了一下戒指，猶豫是否有開啟電擊器的需要。

雪豹害怕有人做這個動作……他已經對電擊形成條件反射了嗎？

是周雲辰在馴獸的時候做得太過分了？

陸遙懷揣着強烈的疑惑，緩步走下樓梯，氣勢洶洶，如同冰山即將崩塌。

雪豹連尾巴都僵住了，長尾巴死死圈住自己，耷拉着耳朵把自己縮成一團銀白色的毛團。

陸遙在雪豹面前的一片狼藉中停住了腳步。

「吼唔……」雪豹看着陸遙的腳，喉嚨里泄露出一聲低低的聲音。

雪豹還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去看陸遙，扭矩在上面喵喵叫，想要吸引主人的注意。

此刻的扭矩在陸遙眼裏就是一隻溫室里的嬌慣花朵，不知人間疾苦，而雪豹成了流落在外的王子，小小年紀就嘗盡了人間疾苦，明明該是高貴威風的大貓，此刻卻委屈巴巴。

陸遙愈發覺得他可憐，慢慢在雪豹面前蹲下，一人一豹挨得這麼近，雪豹反而不敢抬頭了。

陸遙伸出雙手摸了摸雪豹臉頰兩側的絨毛，安撫着他，隨後小心地去取雪豹脖子上的項圈。

之前給親手給雪豹帶上項圈時，陸遙沒多注意雪豹的情況，現在，他取下項圈，貼近雪豹，扒開雪豹脖頸處厚實的毛髮檢查。

雪豹整隻豹僵住了。

一片凹凸不平的殘餘疤痕出現在陸遙眼前，觸碰傷痕讓雪豹變得很敏感，呼吸一頓一緩的，忽然凌亂。

陸遙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虧他之前還覺得是周雲辰把雪豹訓練得好，他現在終於反應過來，這是一隻在野外成長起來的大型猛獸，貓科又向來是獨行俠，怎麼可能對一個陌生的人類溫馴親近。

除非他的野性已經被強行磨滅了。

陸遙越想，越覺得心頭憋着一口氣，讓他喉頭髮堵。

可陸遙現在能做什麼呢？

難道罵雪豹一句，真沒出息，堂堂雪山之王就該撲過去給那位不做人的聯邦上將咬上一口？

他不能，他甚至不能現在接通周雲辰的通訊親自罵他一頓，只能猛地站起來，在雪豹面前冷着臉徘徊打轉。

一旦他的情緒不好，原本就冷冰冰的臉色愈發凍人，五官越是精緻濃烈，這份寒意就越是讓人心裏發顫。

雪豹把腦袋也一起埋進了胸前的絨毛里，只留下一雙耳朵露在外面，時不時隨着陸遙的呼吸聲抖動一下。

在周雲辰徒手破壞機甲內壁時，撕裂的金屬碎片和爆炸的高溫在他的手臂和肩頸處留下了長而深的恐怖傷口，湧出的鮮血幾乎染紅了整個駕駛艙。

被救下后，錢山和人工智能醫生一起把周雲辰送進了治療艙，這段時間裏，傷口都已經癒合，只是留下的疤痕很難消除。

不過雪豹有一身又長又厚絨毛，將所有疤痕蓋住，周雲辰在傷口癒合后就沒再管了。

哪想到今天忽然被陸遙一寸一寸地扒開毛，把傷疤暴露在外。

但周雲辰不明白陸遙為什麼會生氣，難道是覺得，有傷疤的雪豹不夠好看了嗎？

雪豹閉着眼蹭爪子，忽然有點擔心陸遙會把他退貨。

他聽見陸遙扶正了家務機械人，機械人對他說謝謝，陸遙又徘徊了一會兒，點開了智腦開始撥通訊。

雪豹的耳朵緊張地立了起來。

「你好，這裏是新藍星貓科動物救助與收容中心，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呢？智能服務，流浪貓救助請按1，寵物領養請按2，餵養諮詢請按3，捐助與支持請按4；如需人工服務請按5。」

周雲辰：「？」

陸遙真打算把他扔了？

陸遙過去基本都是按4，定期給救助中心慈善捐款，但這回，他按下了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