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招待
劉三全是哭喪着臉出來的,他現在確認,可太能確認了,這老太太都能動手搶他的飯盒了,還有啥不能確認的?這是他的午飯啊。他媳婦給他做的棗花雜麵饃饃,難得改善伙食。平時他不是肯土豆紅薯,就是吃雜糧窩頭,好不容易給放了幾個棗,還被老太太給繳了。劉三全把飯盒捂在胸口,低着頭,心疼地張大嘴巴,口水叭叭掉下來。“怎麼了,你這是?”聲音突然響起,劉三全抬頭,見是高源。劉三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高源,他也不會去看那老太太,不去看老太太,他的棗花雜麵饃饃也不會被繳了。可隨即,他又泄了氣,他搖搖頭:“沒事。”他站起來,肚子咕咕響。高源看着他空空如也的飯盒,詢問:“你這是吃飽了是沒吃飽?”劉三全埋怨道:“你還說呢,我還不是去看張老太太恢復怎麼樣,結果老太太以為我是拿東西去看她的,把我飯盒裏的饃饃給拿了。”高源問:“那老太太沒事了?”劉三全急道:“重點是這個嗎?”高源反問:“不然呢?”劉三全道:“我沒飯吃了!”高源問:“那你沒跟人家說這是你的午飯嗎?”劉三全臉上閃過尷尬:“哪好意思……”高源搖搖頭,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這傢伙改不了的臭毛病。“走吧。”高源招了招手。劉三全問:“去哪?”高源說:“張家。”劉三全悻悻然:“還去要回來?我可丟不起那人,我寧願餓着。”高源道:“不是,是去看看老太太怎麼樣了,我昨天答應今天過來二診的。”劉三全抖着自己空蕩蕩的飯盒:“有什麼好看的,那老太太生龍活虎着呢,你看看,你看看。”“行了行了,走吧。”高源推了推劉三全。劉三全也不知道怎麼的,鬼迷心竅就跟着高源走了。到了張家,剛進門就見老太太在曬太陽。高源上前打招呼:“老太太,身體怎麼樣了?”張老太太看向高源,愣了幾秒之後,趕緊站起來,拉住了高源的手:“哎呀,這不是昨天那個神醫嗎?神醫同志,哎呀,快進屋快進屋。”張老太太拉着高源進去,對着屋裏喊:“燕兒,神醫同志來了,快給神醫同志泡茶。再割點肉,打壺酒,做點飯,炒幾個菜。”跟在後面的劉三全看看自己空蕩蕩的飯盒,再看看高源的背影,心裏頓時不平衡了,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吧。高源說:“不用麻煩了。”張老太太說:“要的要的,要是沒有你,我這個老太婆可就完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難得你還這麼想着我,特意來看我。”高源說:“今天我是碰上了劉三全大夫,劉大夫拉着我過來的,讓我來看看你恢復的怎麼樣了。”劉三全愕然抬頭。張老太太立刻轉身對劉三全感動地說:“三全啊,你讓我說什麼好呢。你看你,前面還特意帶棗花饃饃來看我,現在又把神醫同志也帶來了,你真的……”劉三全癟着嘴,擠出來的笑比哭還難看。張老太太又吩咐兒媳婦:“燕兒,再包幾個餃子,我記得三全是喜歡吃水餃的。”“別別別。”劉三全不停擺手,他還有點不好意思。張老太太又問:“你吃過了,是吧?”劉三全肚子咕咕叫,嘴上卻不知道該怎麼回了。高源道:“不用張羅,我們先看病吧。”張老太太滿口答應着,帶着高源進去。劉三全跟在了後面,他道:“對了,我正想問你呢,這老太太怎麼好的這麼快?”高源問:“很奇怪嗎?”劉三全瞪大了眼:“這還不夠奇怪嗎?”高源搖頭。劉三全又拉着高源問:“哎,瓜蔞薤白白酒湯真這麼好用啊?療效這麼明顯嗎?”高源說:“我昨天用了三個方子,瓜蔞薤白白酒湯,丹參飲,千金葦莖湯。”劉三全疑惑:“千金葦莖湯?這不是治療肺癰嗎?”高源道:“肺癰的成因,多是外邪從口鼻入侵,肺先受之。肺氣壅遏不宣,日久生熱,灼津為痰,痰阻肺絡,擁塞氣道。”“這老太太的懸飲,也是因為肺氣不足,肺衛不宣,被外邪入侵,肺失宣通,肺絡阻滯,氣不布津,造成飲邪停留胸脅。千金葦莖湯能排痰,自然也能借用排飲。”劉三全被這奇思妙想給驚呆了:“老天爺,還能這麼用啊?”高源點了點頭。劉三全又問:“可是肺癰多是熱證,所以千金葦莖湯處方上會有些寒,這不會對懸飲病人造成影響嗎?”高源看他一眼,道:“是桂枝,我加了桂枝。”“通陽……”劉三全有種恍然大明白的感覺。劉三全跟個好奇寶寶似的,他又問:“那也不能好的這麼快吧!”高源伸出兩根手指:“兩點,第一我在處方上用的量並不小,其次我連開三劑,要求她每兩小時服用一次,到今日中午三服藥已經服用完成。速效攻之,一鼓作氣,排除飲邪。”“其次,病人身體底子挺好。雖患病月余,但昨天她仍舊能發燒。這代表正氣尚存,還能發熱抗邪。若是連發熱都做不到,那才是真的棘手。”劉三全沉默了一下,抬頭突然問:“你不會真比趙煥章還厲害吧?”高源禮貌性地微笑一下,轉身進了屋。劉三全想起了高源昨日在張遠材面前說自己有把握的場景,當時他還以為這年輕人在吹牛。現在一看……劉三全嘬了嘬牙花子,趕緊跟上去了。老太太目前情況挺穩定的,三劑葯下去,熱退,胸痛、肋痛、頻咳、氣短均愈,食量增加了,也能下地走路。只是仍然有盜汗,咳嗽也未痊癒,舌光紅無苔。這是氣陰已傷,高源在原來的方子裏面加了一兩太子參,五錢赤芍。再開了三劑。老太太非常熱情地邀請高源和劉三全留下吃飯,而此時,得知消息的張遠材匆匆趕回了家。高源見張遠材那着急忙慌的緊張模樣,他轉身對張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已經吃過午飯了,不打擾了。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張老太太:“這就走了?哎,留下吃兩口,喝點酒也行呀。”“不了不了。”高源轉身離開,待經過張遠材身邊的時候,他說:“給老太太的二診方,我放在桌子上了,你照方抓藥就好。要是有問題,可以再找我。”“哎!”張遠材卻突然喊住了高源。高源轉身,看向張遠材。張遠材看着高源,心中不免感動,他擠了擠笑容,說:“高大夫,留下吃個飯吧。”高源搖搖頭:“不打擾了。”張遠材道:“你是我娘的救命恩人,又特意跑了兩次,一分錢都沒收。如果我們連飯都不招待一頓,就太說不過去了。”高源看了看張遠材,又看向用力點頭的張老太太,再看看正在舔嘴唇的劉三全。隨即,他露出了微笑,點了點頭。……飯畢,高源沒有停留,他站起身:“飯菜很好,謝謝招待。我還有事,不打擾了。”說罷,不等人家挽留,高源轉身出門。還在往嘴裏塞水餃的劉三全,趕緊扒拉兩口,嘴裏嗚嗚着,追着高源跑出去了。人都走了,張老太太還說呢:“這高大夫,年紀輕輕,醫術就這麼好,人也這麼好,還這麼懂禮兒,真是難得,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結婚。”張遠材聽得一陣煩躁:“娘,你以後還是少管他的事,也少跟他來往。”張老太太不解:“為啥?”張遠材道:“他叫高源,你不記得了嗎?我們鄉里唯一的大學生,那個當了幹部,又叛變的高源!”“啊?”張老太太吃驚地看向兒媳婦。兒媳婦對她無奈點點頭。張老太太着急道:“不能吧,我看他不像壞人啊。這麼好的年輕後生,怎麼可能是壞人呢?是不是弄錯了呀,哎,遠材,你說是不是弄錯了呀?”張遠材被說的煩躁起來,大聲道:“你問我幹什麼?我上哪兒知道去!”張老太太一滯,而後怒道:“你吼那麼大聲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