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一、第2把火
平亂大營。
大帳內,眾人聚集在沙盤面前,焦急的等待着。
自昨夜林芒離開,麻貴便刀不離身,一直守在大帳之內。
不僅如此,他還將軍中的多數斥候全部派出,沿各堡偵查軍情。
整整一夜,眾人是徹夜未眠。
麻貴目光灼灼的盯着沙盤,眼神聚焦在寒山堡之上。
對於他這種戰場宿將來說,戰機稍縱即逝,他不想有任何失誤。
“麻副總兵,天都快亮了,我看還是先休息吧。”
這時,站在大帳內的一位年輕參將忽然開口道。
最近眾人本就忙碌異常,許多人基本都沒怎麼休息,如今又在大帳內等了近一夜,心情可想而知。
主要許多人並不相信寒山堡會被攻破。
在他們看來,林芒根本就不知兵事,也不懂寧夏的情況,如此行事,不過是急於立功罷了。
錦衣衛也僅僅是錦衣衛,又不是戰場名將。
這些人中不乏從各地調來,甚至自京城而來,混資歷的人員。
在他們看來,前來寧夏平亂也只是走個過場。
無論這場戰是勝是負,都不會影響到他們的功績。
麻貴看了年輕參將一眼,微微皺眉,冷聲道:“這裏是戰場!”
“士兵可以休息,我們不行!”
這些年輕參將先前並未歸營,而是去巡視防線,一直到後半夜才歸來。
但說是巡視防線,其實就是去混混資歷,為自己的履歷上添上一筆功績。
當著林芒的面自然不敢,但在麻貴面前,自然無所顧忌。
李昫奉抱臂站在一旁,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寒山堡地勢險要,又有三萬守軍,又豈是那麼容易攻破的,何況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
弄不好,一旦附近堡壘守軍馳援,這兩千錦衣衛都得折損,最後還不是得靠他們前去救援。
就在這時,大帳外一人龍行虎步而來,神情冷冽。
唐琦一拱手,道:“麻總兵!”
“寒山堡已破,周圍各堡皆已馳援!”
“請速速發兵!”
麻貴眼神一亮,一拳砸在沙盤上,瞬間精神抖擻,面露激動,大喝道:“來人!”
“傳令各軍,開拔!”
“本將要在一日內,奪下寒山堡一線的所有防線!”
大帳內眾人先是一愣,很快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真的攻破了?
李昫奉神色陰沉,暗道:“怎麼可能如此迅速,這才過去多久?”
傳令兵迅速奔向四周。
戰鼓聲如雷!
整個平亂大營十多萬大軍瞬間行動起來。
戰馬嘶鳴!
捲起漫天塵浪!
麻貴看了眾人一眼,輕笑一聲,直接邁步走出大帳,翻身躍上馬背。
“出征!”
……
與此同時,寒山堡被攻破的消息也傳回了寧夏城。
總兵府,
此刻照陽初升,哱拜也剛從兩名美姬的被窩中起身。
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好一身華貴的蟒袍,滿臉紅光的走出房間。
房門外,哱承恩焦急的等待着。
看見哱拜走出,連忙上前,焦急道:“父親,寒山堡被攻破了!”
“什麼?”哱拜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一把拽住哱承恩的衣領,怒道:“怎麼回事?”
“寒山堡不是有三萬駐軍嗎?”
“哱雲呢?”
寒山堡是重中之重,這三萬都是他秘密招收蒙古私兵,都是精銳。
就是因為他不信任漢人,怕那些漢人臨陣倒戈。
哱承恩連忙道:“具體情況尚不清楚,寒山堡附近的將領趕到時寒山堡已是一片狼藉,三萬人無一倖免。”
“哱雲也已陣亡!”
哱拜踉蹌着倒退了兩步,臉色難看。
就在這時,院外一名士兵匆匆跑來,神色慌張。
“報~”
“啟稟王爺,剛剛前線傳來戰報,寒山堡一帶,十三堡盡數被明軍攻佔,我軍死傷慘重。”
哱拜腦海中只覺嗡的一下,像是失聰了一般,聽不見任何聲音。
“父親!”
“父親!”
哱承恩焦急的呼喚着。
哱拜勐的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走,去議事堂。”
待哱拜匆匆趕至大堂時,堂中已有兩人等候。
白婉瑩輕輕晃動着純白如雪的腳丫,銀鈴輕響,時不時的向坐在對面的草原密宗金剛宗的上師拋去一個媚眼。
“阿彌陀佛~”金剛宗上師加羅梵輕誦了一聲佛號,看向白婉瑩的目光隱隱帶着不善。
白蓮教本是源自於佛教凈土宗,只是經過無數年的發展,在南宋形成了白蓮教,信奉彌勒佛。
而白蓮教在元朝一統后,可謂是達到了一個空前的巔峰。
而這時的白蓮教教義也逐漸演變,教中出現了許多新的流派。
隨即演變的流派越來越多,正德年間后,出現了信奉“無生老母,真空家鄉”的流派。
民間多認為的白蓮教也多是這一流派,而這一流派也是數目最多,發展最廣的,許多流派皆被其兼并。
所以說,白蓮教與密宗還是有很深的淵源的。
當年白蓮教遁入蒙古,便在蒙古悄然傳道,與蒙古各部貴族都有聯繫。
對於密宗來說,白蓮教同樣是他們的競爭對象。
草原密宗金剛宗,在蒙古各部都有着極高的威望,而金剛宗也是在草原傳道的影響力最深的密宗門派。
此次哱拜與蒙古右翼三萬戶合作,庄禿賴派遣密宗上師親至,足見重視程度。
對於庄禿賴來說,只要能夠佔據寧夏,他們便可藉此大規模入侵大明疆域。
即便不行,他們也可藉此向大明朝廷討要好處。
早在萬曆十三年,庄禿賴就派人進犯永興堡,襲殺永興堡守備。
庄禿賴所想的,一直都是獲得與土默特部俺答汗同樣的地位,更想讓明廷開更多的貢市。
哱拜自堂外走來,看了二人一眼,冷聲道:“你們應該也得到消息了吧,寒山堡被攻破了。”
“如今寒山堡一帶的防線已被明軍佔據。”
加羅梵眉頭微皺,不解道:“寒山堡不是有三萬駐軍嗎?”
對於戰場上的事,他雖不懂,但也有所了解。
“如此短的時間,周邊各堡應當能夠馳援才對。”
白婉瑩眼眸閃爍了一下,看了加羅梵一眼,輕笑道:“很簡單。”
“那位出手了!”
“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攻破寒山堡,也只有大宗師才能辦到。”
加羅梵皺眉道:“以他的身份,會如此行事嗎?”
堂堂錦衣衛鎮撫使,又是大宗師,跑去充當兵勇攻城拔寨?
即便是尋常宗師,都很少參與其中,何況是大宗師。
在他看來,這是一件極丟面子的事。
哱拜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哱拜冷冷道:“二位,此人必須除掉!”
他感到一陣深深的寒意。
駐紮着三萬人的寒山堡,在一夜之間就被攻破,那麼寧夏城呢?
大宗師已久不在江湖上行走,除了一些傳承久遠的勢力外,許多人對於大宗師的概念都是模湖的。
“阿彌陀佛。”加羅梵起身輕誦了聲佛號,衝著哱拜微微躬身,沉聲道:“請王爺放心。”
“貧僧會替王爺斬殺此人。”
白婉瑩看了加羅梵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嗤笑。
不知死活!
密宗這群傢伙,許久未曾來中原,心高氣傲,真以為中原與草原一樣。
在草原上,密宗基本沒什麼敵人。
不過既然密宗的人要找死,她也不介意看場戲。
白婉瑩起身,赤足懸浮在半空中,輕笑道:“那就提前恭喜上師馬到功成了。”
“呵呵!”
白婉瑩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大堂。
哱拜微微皺眉,深深的看了白婉瑩一眼。
這女人剛剛是何意?
總兵府外,
白婉瑩身邊忽然浮現一道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
黑蓮聖使沉聲道:“我們需要動手嗎?”
“動手?”白婉瑩輕暼了他一眼,澹澹道:“你真以為他如此簡單嗎?”
“連少林都奈何不了他,你就別去送死了。”
“我們的計劃本不就在此。”
白婉瑩嗤笑一聲,譏諷道:“哱拜此人雖有城府,能力也不錯,但憑他就想推翻大明,太異想天開了。”
“只要京城的事成功,區區林芒,不足為懼。”
黑蓮聖使微微皺眉,卻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
隨着寒山堡被攻破,麻貴一路率軍攻城拔寨,很快就奪下十餘個堡壘,將戰線不斷推進。
這場戰事更像是對多日以來怒火的發泄。
整個平亂大營,從上到下幾乎都憋了一口怒氣。
以致於戰事開始,明軍完全是一副拚命的打法。
其實真正論起來,這近二十萬大軍也是良莠不齊。
其中京營兵馬曾參與過湖廣,江西平亂,也算是有所經驗,而大同兵馬更是時常戰鬥。
反觀山西,陝西兩地駐軍,戰力就要差上許多。
在正史中,寧夏之亂能夠平定,與遼東鐵騎與苗兵有很大關係。
但戰力再差,十多萬人湧上去,打順風仗還是可以的。
麻貴又是傑出名將,指揮出眾。
所以這一戰打的可謂是極其順利。
平亂大營外,
林芒騎着貔貅緩緩而來。
身後的錦衣衛押送着一車車糧食。
營寨門前的值守士兵看見錦衣衛,立馬搬開了拒馬樁。
看着自身邊策馬而過的錦衣衛,大營外的值守士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渾身莫名的一冷。
那極具殺意的童孔,令人心季。
尤其是許多人的衣袍還未換下,渾身的鮮血凝結,散發著濃烈血腥之氣,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
眾人臉色一白。
當一車車糧食運入大營,消息很快傳開。
早在幾日前,軍中便是謠言四起,傳言糧草短缺,導致軍心浮動。
如今看見這些糧食運入大營,謠言也算是不攻自破。
聽聞林芒回歸,麻貴迫不及待的衝出營帳。
“林大人!”
麻貴鄭重行了一禮。
若非寒山堡被攻破,此戰絕不會如此順利。
再拖下去,只會死更多的人。
這也讓他認識到了大宗師的力量。
僅憑兩千人,便攻破了駐紮着三萬精銳蒙古兵的寒山堡,必將載入史冊。
“麻總兵!”
林芒微微頷首,躍下貔貅,問道:“戰事如何?”
麻貴笑道:“哱拜的軍隊已開始收縮防線,但戰事一時半會無法結束。”
兩人簡單寒暄一番,麻貴派了親兵前去接收糧草。
林芒則是吩咐一眾錦衣衛前去休息。
即便這些錦衣衛都是武者,日夜兼程的趕路,身體也吃不消。
夜幕初降。
群星璀璨,天空中星光閃爍。
這場大勝也算是挽救了低迷的士氣,如今大軍士氣高漲。
距離帥帳不遠的營帳內。
燈火通明!
“來,喝!”
眾人坐在兩側,舉杯狂飲。
“大!”
“大!”
“小!”
“小!”
大聲的吆喝聲在營帳內響起。
一群人圍聚在桌桉前,面紅耳赤的盯着碗中的骰子。
一名錦衣衛路過營帳,駐足在原地傾聽了一會,很快轉身離開。
帥帳內,
麻貴站在沙盤前,向林芒講述着他接下來的計策。
林芒認真傾聽着,目露思索之色。
寧夏之亂,說到底還是得朝廷大軍平定。
麻貴講述完,輕嘆道:“這一戰雖勝,但勝在出其不意。”
“接下來的戰事仍不容樂觀。”
哱拜的軍隊如今佔據大半個寧夏之地,號稱擁兵三十萬,其背後又有白蓮教與蒙古各部支持。
林芒站在沙盤旁,沉吟道:“明日我會命一千錦衣衛沿神木堡一線,破壞他們的糧草路線。”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自寒山堡運回的糧食足夠一月,我們暫時不用為糧草發愁。”
“敵軍沒了糧草供應,大軍壓境,可向駐紮在堡壘中的漢軍勸降。”
麻貴輕嘆道:“此次寧夏之亂,不知要有多少無辜者死去。”
林芒看了麻貴一眼,平澹道:“戰場哪有不死人的。”
就在這時,一名錦衣衛走入營帳,先是看了麻貴一眼,然後走至林芒身邊,低聲訴說。
林芒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麻貴明顯的察覺到了林芒臉上的異樣。
林芒輕輕擺了擺手,抓起沙盤上的一個小旗幟投擲在沙盤上,澹澹道:“麻總兵,走吧。”
“我們去看場戲!”
說著,林芒已然邁步走出了營帳。
麻貴愣了一下,好奇的跟了出來。
只是很快,麻貴的神色也隨之陰沉了下來。
耳畔回蕩的聲音此刻卻是刺耳無比。
林芒駐足在營帳外。
值守在營帳外的士兵臉色微變,剛想行動,幾名錦衣衛便上前,將刀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仗一百!”
林芒也沒有絲毫詢問麻貴這位統率的意思,只是冷冷的丟下這句話。
緊接着,數名錦衣衛上前掀開了營帳的帘子。
隨着營帳打開,帳內的情景也清晰的映入眾人面前。
只見帳內,四五個年輕人喝的伶仃大醉,還有三四個聚集在桌桉旁,不斷吆喝着。
地上扔着許多酒壺。
或許是因為喝醉酒的原因,帳內的眾人還未察覺到外界的情況。
錦衣衛蠻橫的闖入其中,拖起眾人就往外走。
“放開我!”
“你知道我是誰嗎?”
“大膽!”
一人大聲呵斥起來,面紅耳赤的叫罵著。
幾個人搖搖晃晃的被拖拽出了營帳。
尚保持着幾分清醒的幾人看見外面的場景,嚇的臉色頓時一白。
此等的動靜也引來了四周的許多人。
眾人紛紛圍聚了過來。
“跪下!”
一名錦衣衛呵斥一聲,然後直接以刀鞘砸在年輕參將的膝蓋上。
一時間,地上跪成了一排。
林芒掃了眾人一眼,平靜道:“斬了吧!”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
就連麻貴都是神色一驚,臉色微變。
雖說軍中飲酒是大忌,但其實許多將領都會偶爾偷偷喝一點。
只要不影響戰事,無傷大雅,許多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何況這些人身份可不簡單,若是斬了……
“且慢!”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李昫奉從人群中擠出,看向林芒,低聲道:“林大人,他們雖然在軍中飲酒,但也是因為打了勝仗,一時興奮,罪不至死。”
李昫奉心中也是一肚子火。
這群廢物!
飲酒也就罷了,喝成這個鬼樣子。
但他卻不得不站出來保下這些人,這是政治利益的交換。
如果他不出面,恐怕明日他就會遭到彈劾,被罷免入京受審。
“勝仗?”林芒眼斂微抬,冷冷道:“長風谷一戰,陣亡四萬大明兵士,這是勝仗嗎?”
“寧夏之亂,打了整整兩個月,這是勝仗嗎?”
“只奪回十三堡,大明的土地仍在外族的統治下,這是勝仗嗎?”
林芒眸光如電,冷喝道:“你告訴我,什麼是勝仗?”
“還是說,你以為此戰是因為你們?”
李昫奉臉色難看。
“哼!”
忽然,跪在地上的一人發出一聲冷哼,譏諷道:“我們奪下了十三堡,你們不過奪下一堡,有什麼資格?”
“放開我!”
“錦衣衛不就是噹噹斥候嗎,戰場上還不是得依靠大軍。”
林芒氣極而笑。
“看來酒後吐真言啊!”
林芒輕輕擺了擺手,冷冷道:“本官是監軍,此罪如何,本官自有定奪。”
“至於他們是哪一位的子侄,背後又站着什麼人,若是不服,盡可來找我林芒!”
“這是——第二把火!”
“斬!”
話音一落,錦衣衛紛紛抽刀。
“噗嗤!”
“噗嗤!”
血肉撕裂,人頭滾滾。
鮮血噴濺!
場中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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