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非能力者不可與怪物對視
比哀是這所高學的二年級學生,就住在男生宿舍一棟的408寢室。
每個寢室里都有四張上下鋪的高低床,一共八個床鋪,最多可以住八個學生,靠門左手邊那張高低床的下鋪是比哀的。
此時距離寢室熄燈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眼看着時間就快到了午夜零點,比哀依舊沒有一絲睡意。
或者說,他不敢睡。
他挺屍一般地僵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眼睛半睜半閉,像是一隻隨時擔心有貓衝出來的小老鼠,略顯憔悴的面容緊繃,一直緊盯着靠衛生間右手邊那張高低床的上鋪。
那張床上睡的是他的同學占羅......只是現在比哀已經無法確定那個男生還是不是占羅。
雖然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那副熟悉的身軀,但最近一段時間比哀卻覺得占羅的言行舉止都很奇怪,奇怪到讓他害怕。
因為占羅的床鋪和他的床鋪剛好是一個斜對角,視線沒有遮擋,他只要一起身或者一偏頭,就能夠看見睡在那上面的占羅。
家教良好的比哀並沒有偷窺他人私隱的壞習慣,只是這種一覽無遺的絕佳視角經常會讓他無意之中就能夠發現占羅的一些秘密。
有一天夜裏,被尿憋醒的比哀揉着惺忪的睡眼剛從床上坐起來,剛想翻身下床,眼角餘光一瞥,卻不想被占羅嚇了一跳。
雖然每到這個時候學校都會中斷對學生宿舍的煤氣供應,寢室里熄了煤氣燈,但並不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林立在學校里的煤氣路燈還是能夠透過寢室窗戶照進來一些光亮。
比哀隱約看見,占羅大半夜的不睡覺,以一個十分彆扭又古怪的姿勢蹲在床上。
正常人就算半夜失眠睡不着,基本也都是坐在床上發獃或者借用熒光石偷看一些耐人尋味的成年人讀物,畢竟蹲着的姿勢實在費力,很少人會有這麼奇怪的習慣。
而且,占羅的背部彎成了一個極不合理的角度,近乎於一個直角,看起來就像是占羅的一整根脊梁骨被人硬生生地掰斷成了兩截。
比哀皺着眉頭,本想詢問占羅是怎麼回事,但又怕自己出聲吵到其他同學睡覺,便只好將張口的嘴又閉上,只想着上個廁所繼續回來睡覺,就當什麼都沒看見,等天亮了再問占羅吧。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比哀下床的動作完全僵在了那裏,瞪大了雙眼,腦子裏轟的一聲,彷彿炸響了一道震耳的驚雷,擊碎了他所有的思維。
在那一瞬間,比哀甚至驚恐到短暫地忘記了呼吸。
藉助寢室窗戶外照進來的微弱燈光,他看見占羅摸索着從床上捧起了一個球。
那個球毛茸茸的,能夠看到類似鼻子、耳朵、嘴巴、眼睛一類的器官輪廓。
占羅把那個球對準了脖子的部位,像在是安裝機器的零件,不斷矯正着,以求安裝到位。
“就快壞掉了......要換新的了......”像是占羅又不像是占羅的沙啞、低沉的聲音在昏暗的寢室里回蕩,伴隨着其他同學熟睡時發出的鼾聲,以及夏夜裏傳來的忽遠忽近的窸窣蟲鳴聲。
蜷縮在黑暗中的比哀猶如被困於一座即將被驚濤駭浪所吞沒的孤島,雙目依舊死死地盯着對角斜上方床鋪上言行詭異的占羅。
萬籟俱寂,所有的惶恐和荒誕都只能由比哀獨自承受,無人與他分擔。
像是有一把無形的重鎚正在一下又一下敲擊着比哀的胸口,讓比哀的心臟止不住地陣陣鈍痛。
比哀渾身的血液彷彿凝固了一般,手腳發涼、頭暈目眩。
過了好一會,直到占羅快把腦袋安裝好了,比哀才像是死而復生一般慢悠悠地緩過來一口氣,整個人止不住地發抖。
突然,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地強烈預感湧上心頭,完全是下意識地,比哀嗖地一下躺回了床上,再也不想着去上廁所了。
比哀微微偏着頭,汗濕了雙手緊緊攥着被單,眼睛半睜半閉,緊盯着占羅的床鋪。
而就在比哀躺下的同時,占羅也似有所感,猛地扭過頭,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眸瞪着睡在對角斜下方床鋪上的比哀。
兩人的視線如電光火石一般相互錯開,否則,占羅就會知道比哀發現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一夜,毫無疑問,比哀失眠了。
不知道是不是驚嚇過度的心理作用,即使是閉着眼睛,他總感覺占羅也沒有睡着,一直趴在對角斜上方的床鋪邊,探出腦袋盯着自己。
好不容易苦熬到夜深,終於有了一絲困意,半睡半醒之間,他又感覺占羅從床鋪上順着扶梯手腳並用、悄無聲息地爬了下來,腦袋朝下,動作像蜈蚣、像老鼠、像毒蛇,像任何一種善於暗中潛行的可怕怪物。
占羅在地上肢體扭曲地一直爬啊、爬啊......爬到了比哀的床下。
占羅的胸口朝下,整個人還貼在冰涼的地上,卻把自己的腦袋摘了下來,用兩條伸直的雙臂高高舉着,在黑暗中笑眯眯地注視着比哀,咧着嘴笑......
占羅一個激靈,被嚇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剛剛冒出來的那些模糊又恐怖的畫面是不是夢,或者是自己神經緊張過度的臆想,但他卻不敢睜眼去驗證。
他害怕真的看到占羅用雙手舉着腦袋盯着自己的可怕模樣。
於是他選擇翻過身去,悄悄扯過被單蒙住腦袋,將後背留給一大片空空蕩蕩、讓他心驚膽戰的潛在危險。
這個世界上有怪物的存在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比哀始終牢記《世界原書》殘卷中記載的禁忌:非能力者不能窺視怪物,不能與怪物對視,一旦它們察覺到你的目光,就會從無實體向著實體轉變,循着你的目光找到你;
若你是非能力者,當你看到它們的身影,要在它們與你對視之前,還沒記住你模樣的時候,閉上你的雙眼。
自己不能與占羅對視。
不能引起占羅的注意。
在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什麼都不做,不去打破那種微妙的平衡才是最正確的。
這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比哀過了好幾天,期間,比哀試圖用各種方法向周圍人或者外界傳遞占羅可能是怪物的消息。
但是他從來沒有成功過。
不管是他想跟別人說話,還是想通過以寫小紙條的方式傳遞信息,占羅都像是預知了比哀的意圖,幽靈一般地出現在比哀的身邊,如影隨形,以各種合理或不合理的方式打斷比哀的小動作。
這讓比哀有一種自己已經被占羅盯上了的強烈危機感,也讓比哀更加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