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殺人狂魔的內心獨白
連續下了十多天的雨停了之後,黎明之際,東方的天際隱隱透出溫潤的白,迷濛的天光籠罩着植被茂密的摩柯山,宛如一方夢境與現實相接的虛妄之地,禁錮着安寧。
那些鳥獸依舊被存在於這座深山之中的某種可怕氣機壓制着,不敢輕舉妄動,只敢小心翼翼地挪出窩巢,盡量隱匿自身蹤跡,偷偷覓食。
逆相嗣像是一隻飽餐之後的豹子,神情饜足地背靠着沉重的純銀棺材,坐在地上,這副棺材已經被他重新蓋上了,躺在裏面的白·十方戒經他一夜的細心雕刻、切割、分離,已經身首異處,骨架剔除,內臟零落,血肉成片。
總之,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濃郁的血腥味充斥着這間小木屋,淺淡的天光和着濕冷的晨風從沒有遮擋的窗戶還有敞開的木門混了進來,將木屋裏的血腥味摻入了一絲清新的山間草木香。
逆相嗣四肢伸展、姿態放鬆,手中還握着那把不斷滴血的鐵質尖刀。
他在微笑,目光也變得溫和。
“有人陪着......真好。”他低聲自語,漸漸收斂了乖戾神色的蒼白面容看起來有些憂鬱,“從小,別人都說我是怪物,只有你例外。”
他一隻手旋轉着手中尖刀的利刃,用刀尖在自己的另一隻手掌之中慢條斯理地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讓白·十方戒尚未凝固的血液與自己新鮮湧出的血液融為一體。
果然還是感覺不到疼痛,但這讓他至少在心裏能夠感覺自己與白·十方戒之間的聯繫更為緊密了一些。
讓他感覺不再那麼空虛和寂寞。
因為他天生沒有痛覺和任何肢體觸覺,觸摸不到自己的存在,也觸摸不到別人的存在,好像他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物之間都存在着一種無法消除的隔閡。
他聽說過整潔又溫馨的床鋪是多麼柔軟,聽說過檐下滴雨落在指尖的清涼,聽說過放肆灼燒的火焰高溫,也聽說過人與人擁抱時的溫暖和心跳......還聽說過很多、很多,但他唯獨沒有感受過哪怕其中的一樣。
小時候,他看到別的孩子摔倒在地上,會捂着流血的膝蓋大哭不止,他莫名其妙。
他也經常摔倒,也經常因為各種擦傷而流血,甚至因為調皮而爬上高高的大樹,腳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摔斷了腿,他都覺得稀鬆平常。
所以為什麼要哭呢?他實在不能理解。
於是他撿起一塊尖銳的碎石,走到那個捂着流血膝蓋而大哭不止的孩子面前蹲下來,用尖銳的碎石一下、一下地划著那個孩子膝蓋上的傷口。
傷口越來越嚴重,血越流越多。
那個孩子一臉驚恐地看着他,哭的也越來越大聲,嗓子都哭啞了。
但他只覺得有趣。
直到趕來的孩子家長又驚又怒地將他一腳踹開,抱起孩子遠離他,像看怪物一樣地看着他。
周圍趕來湊熱鬧的人也都像看怪物一樣地看着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他不喜歡那種被別人孤立的感覺,他本就已經足夠寂寞了。
所以當他再長大一點,他就把那些人都殺掉了——他自幼長大的那個村子裏的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
因為他的父母也和其他人一樣唾棄他、孤立他,說他是......怪物。
然後他自此化身成了一個遊盪在人間的惡魔,每天都是不停地殺人,通過收集別人臨時之時的絕望和痛苦,
獲得少許的樂趣,不至於那麼空虛。
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白·十方戒。
白·十方戒看着滿身鮮血、笑容扭曲的他,神色平靜地說道:“你如果只是單純地覺得殺人有趣,那麼,你以後就殺死我吧,不停地殺死我。”
“殺我這樣一個永遠也殺不死的人,是不是會比那些殺一次就死的人,更有趣呢?”
他想了想,覺得白·十方戒說的有道理,於是他就跟隨白·十方戒回到了摩柯山,心甘情願地被白·十方戒禁錮在了無量枷鎖之中。
五年。
期間,他用各種方式殺死白·十方戒——用火把白·十方戒活活燒死,把白·十方戒的腦袋按進山間溪流里溺死,給白·十方戒餵食劇毒的草藥,或者把白·十方戒的脖子用一根粗長的麻繩勒住,在樹上弔死......
白·十方戒每一次都會盡量地配合他,滿足他的嗜殺天性。
“只要殺死我一個人就好,不要再去殺死別人。”白·十方戒對他說。
他笑着,對一次又一次死去的白·十方戒,點了點頭。
每次殺死白·十方戒之後,他都會把白·十方戒裝進這副純銀棺材裏,白·十方戒就會復活,並且完好如初。
他雖然有些好奇白·十方戒究竟是怎樣做到的,但卻從沒有開口過問。
畢竟,他只在乎不斷殺死白·十方戒的愉悅感。
但是有一件事讓他心裏不舒服,白·十方戒每次被他殺死之後,復活的時間越來越長。
從最開始的幾分鐘,到後來的幾小時,再到現在的好幾天。
他思索着,也許白·十方戒的復活並不是沒有條件和次數限制的,也許在某一天自己將白·十方戒殺死再丟進棺材之後,白·十方戒就再也不會活過來了。
會有那麼一天嗎?
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陰沉,磨了磨牙,聲音極度冷漠:“你要是活不過來,那我就去殺別人,把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殺光。”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裏的染血尖刀戳了戳裝着白·十方戒的純銀棺材,有些煩悶地說道:“你聽到了嗎?”
沒有回應。
也是,才過去了一夜而已,上次白·十方戒復活用了七天的時間,這次只會更久。
“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你睡那麼久,醒了肯定會餓。”
“你想吃什麼?魚?野雞?還是野豬?唔......我喜歡吃狼,生吃,不過你應該吃不慣,我得想辦法給你做熟。”
他一邊用傷口淌血的手握着尖刀從地上坐起來,一邊還在絮絮叨叨:“前幾天一直下雨,風很大,我去打獵,看見一隻雛鳥從樹上的窩裏掉了下來,我心想這還不夠塞牙縫,就爬上樹,把它放回了窩裏。”
“它毛茸茸的,可惜,我觸摸不到那種柔軟......你說,它要是會說話,會對我說謝謝嗎?”
臨出門之前,他驀地頓住腳步,慢慢地轉過身來,緊盯着裝着白·十方戒屍體的純銀棺材,一臉狐疑地小聲嘟囔:“你......不會真的醒不過來了吧?”
他好像忘記了自己將要出門打獵的打算,就一直沉默地站在那裏,目光牢牢地鎖定那副嚴絲合縫的純銀棺材。
任由山風迴旋來去,任由日影偏了又移,任由時光輪轉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