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針鋒相對
想來是因為她說話又口無遮攔,惹怒了那個坐高位的人,清晨便命人在長秋殿候着,一眾宮女立於殿門口,手裏端的儘是釵環首飾,還有一身華麗的正紅色長裙。
虞梔從榻上醒來便看見的是那身華服,長秋殿裏無艷色,終究是有些刺眼。
她起身走過去接過這衣服,仔細端詳起來。
正當那一眾宮女以為她要剪了這衣服,然後大發雷霆將東西扔出去時,她唇角帶着一慣的淺笑,如枯木逢春:“放那案上吧,我自己來。”
見她們將手中妝奩一個個放下,她關了殿門。
那個帶頭的老嬤嬤緊着說道:“虞司樂可莫將那東西糟蹋了,這司織局裏,再沒有那麼華麗名貴的針線去做第二件了,皇上怪罪下來,我們承受不起啊。”
虞梔自然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麼,畢竟是那麼多年了解的人,她三年家中喪期未滿,穿這華服,自然是要被彈劾,被言語議論,不過是因為她於這一眾宮人面前,不視他為那龍脈,落了他的臉面,想到這兒,虞梔對着門口說:“姑姑放心便是,如此華服,自當是耀眼,我看了也欣喜。”
她令宮女去搬一張長榻於長秋殿花園處,又命人拿了花果吃食還有玩樂的東西,安頓好這些,遣散了眾人,她獨自去了花園。只見她身段窈窕,鬢珠作襯,側卧於長榻上,一張絕色臉施了粉黛,一襲迤地紅衣,翩翩似紅蝶,勾人的雙眸滴溜溜清波流轉,朱唇親啟間,皓齒隱露,纖纖玉手自紅袖間探出,撥弄着面前的梔子花的花瓣,真真可謂是:斷絕代風華無處覓,唯纖風投影落如塵。
她在園中慢跑着放風箏,卻被腳腕的鎖鏈絆了一下,紅衣落入花叢里,沒摔疼卻壓到了花,
剛好讓喜愛種花的康靜公主看到了,她驚呼一聲:“什麼人在花園裏亂跑,看看我的花。”
虞梔正要裝着沒聽見,趕忙往前跑着,卻差點又被絆倒,只得作罷,轉過身賠禮:“真是對不住,這花開的好看,我拿風箏時卻不料被絆倒了,還請貴人諒解。”
康靜公主聽見這話,本就不是刁蠻無禮之人,只是說:“無妨,只是覺得有些可惜了這花,”她打量着虞梔,見她穿着這華服,宮中鮮少有人穿的這般耀眼,縱使是妃子也不敢如此張揚失禮,“你是什麼人,我倒是沒見過。”
旁邊的宮女倒是認出來了,在公主耳邊小聲說著:“公主,這個就是那位住在長秋殿的虞司樂。”
“你就是那位,與楊貴妃一脈的女子啊,這華服穿在身上,倒是好看。”這位公主不但沒有怪罪,甚至語氣中還有點欣喜。
“是,殿下若是沒別的事,那我先走了。”虞梔不願意和這些宮裏的貴人相處,轉身便想走。
公主上前去擋住了路:“你踩了我的花,那便讓人畫一幅你這紅衣圖好了,跑起來似紅蝶,當真是好看。”
虞梔皺了下眉,倒也沒有說什麼,畢竟她踩了人家種的花,“殿下高興便可,我先離開了。”
那康靜公主倒是覺得她這個人很奇怪,卻並不怪罪,命旁邊的宮女去找人畫虞梔的畫像。
虞梔從那處走出來,覺得鬆了一大口氣,這康靜公主倒是心無城府,只是長相與那位有四五分相似,她最不願意去結交王公貴族。
心中苦澀,唯己知曉。
不知何處的貓叫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循着聲音找到了那處草叢,是一隻腿受了傷的貓,她看着貓,心中憐憫,放下端着許久的防備心,緩緩的說:“你就像我這般,走不掉,在這宮裏,也沒有自由,”她摸了摸那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袖子裏找出一方手帕,將它受傷之處裹好,“你呀,早日傷好了,就逃出宮去吧,這裏不好。”
昨日的宮女在這裏尋到她,說:“姑娘心裏如何想,我不知,我隨我心意跟姑娘您,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虞梔聽見這話,冷着臉轉身就走了。
那個宮女看見受傷的貓,心中也懊惱,將袖子裏買來的的糕點分了一些給它。
誰知這一幕也早已入了別人的眼。
虞梔先前不喜歡往外面跑,今日出去玩的乏了,晚間的時候趴在桌子上一口口品茶,房門敞着,卻剛好又見一群人往這裏來。
她轉頭,映入眼帘的是濃重的玄色,位高者喜玄色,衣服也多以深色布料而制,況且能在這裏出現的,除了那裴文軒,再無其他。虞梔覺得髒了眼,又扭過頭去。
“稀客,真是好興緻,如此晚了,還來拜訪我。”虞梔垂眸諷刺着。
“楊承徽風姿,卻是一道風景,我來此賞景,又有何不可。”他應聲扭頭,朝她深深望來,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光凝望她,漠然而冷厲,還有不加以掩飾的嫌惡之色。
虞梔知道他這話什麼意思,拿她當玩物比較,她也毫不畏懼的直視他的眼睛:“比起你演戲,我這還算不上景。”
他聽見這話,那雙陰險如鷹隼般的眼睛微微眯起,死死盯住她,眼底掠過一絲狠毒之色,兩眼在暗影里幽幽閃爍,還夾雜着一絲伺機而動的得意:“來人啊,把朕給虞司樂的禮物拿上來。”
是一個狹長的盒子。
虞梔心裏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
那宮人將盒子打開,是下午的那隻貓,被開膛破肚,雙眼被挖走了,血腥味一瞬間佈滿整間屋子,貓的身下是那個小宮女的衣服,被血色染紅。
虞梔緊閉了眼,強忍着情緒說道:“我當是什麼禮物,現如今國庫虧空至此嗎,這種東西,”她扶着盒蓋,一把按下去,“你還是自己留着當禮物吧,這血腥之物,自當是與你最相匹配。不過要適當提醒你一句,別等哪天被人當成禮物送出去。”
他的神色未變,嘴角卻掛着一絲笑意,顯得高深莫測,讓人不寒而慄。
二人均有怒意,對答時爭鋒相對,言辭犀利,卻又互不相讓。
沒看到他想要的場景,他冷哼着甩袖離開。
等他們一群人走遠,虞梔一下子跌倒在地,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着,嗓子彷彿被堵住了似的,說不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