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利刃
“我在你眼裏是怎樣的人?”虞梔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說出來。
易知許的目光也沒有退卻的意思,看着她那明亮如茶水般的眸色,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影子,認真說道:“什麼樣的人?你有才華有謀略,不隨波逐流,也從不輕易地做決斷,我易世安覺得沒有別人與你一般。”
虞梔垂下眼眸,負手往前面走去,言語之中也少了期待:“你不懂我,這不是完完整整的我。”
“有野心有膽識,你若是說你的以前,那我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壞處,只是可惜沒有見過你最光彩照人的時候。你怕麻煩,所以處處都盡量躲着,你怕有牽扯會分心,所以無時無刻不在與別人拉開距離,這還不夠懂你?”易知許跑上去拉住她。
虞梔站在原地,也默不作聲。
他說的這些確實是她自己,可是她的卑微她的無助,這些也都是她自己,虞梔身上還背負着楊氏一族的仇恨,怎麼能那麼輕易地說放下就放下,她將他的手甩開,只留下一句“若你有能力與我並肩,我的目光自然會到你身上。”
說她對易知許沒有一點感情,也並不是。她對於他只是知己之情,這些年來師父過世之後便少有人懂得她的心思,易知許算是一個,可若是僅僅因為這些讓她遠離仇恨,遠遠不夠。
年幼時楊承徽不懂事,所以僅僅是一些陪伴和花言巧語就被蒙了眼,可現在她不是楊承徽,她是虞梔,是那個在宮中被打斷腿也苟活下來的人,也是日日夜夜在提心弔膽里一路逃命的那個女子。
她已經過了及笄,不是孩童了,給兩三塊糖,誇一兩句好話,也不再能打動她。
這些花言巧語誰人都會說,可真正若是能夠做到的,也罕見,所以愛者自然會付出心血,不愛者必定早早離開,對於她自己,也是莫大的保護。
易知許細細地琢磨她說的那句話,想了一日便命人收拾東西回太原府,不是臨陣脫逃,是有所謀划,他要成為她復仇時手裏握得最鋒利的那一柄匕首。
他其實早就該知道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給楊氏復仇,如果大仇得報,她也許才能做回那個自己吧。如她所言,與其這樣天天和她相伴,倒不如與她並肩來的更加實際一些。
第二日一早虞梔就聽見伯怡給她報信說,易知許離開雲中,回太原府去了。
剛聽見這話她還有些愣怔,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誰?”
“易公子,易知許,回太原府去了。”伯怡以為她沒聽清,又重新複述了一遍。
她隨意地應了一聲,也嘲諷自己,哪有人願意與她這樣的罪臣為伴,都不過是有所企圖,若是沒有企圖,也就不會失望離開。
索性走遠了,她見着也不用心煩,提筆寫信給兄長,說自己就在軍營之中久住了,還囑咐他要按時地吃念給送來的藥方,這樣藥效見長,她也能了卻心中的煩悶。
楊臨簡聽說了這件事,也只是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從前都是二哥為她事事操心,現如今倒成了她替她二哥處處謀劃了,現在她這幅樣子,有幾分像楊博林的風範。
這些日子她也放下心來,主動去找那些副將求學武術和軍中的規劃,看着漠北蒙上薄雪,營帳之中也點上火盆,她穿着軍裝,身上已經戴上了那副與她年歲不符的戰甲,時常一個人對着一彎孤月凝望。
“再有些時日都除夕了,小主在想什麼?”伯怡拿着一壺熱水坐在她身邊。
虞梔看了她一眼,又抬頭看着天上:“這北方的月色,和臨安倒是不同的,除夕?我剛來這西北時,就已經有了寒意,不曾想這幾日才是開始冷起來。”
“除夕是不同的,西北守歲迎福,而江南則是圍爐夜話,雖說西北之地荒蕪,可到了過年的時候,比江南的年味更甚。”伯怡解釋着這些,她從前就在西北征戰,雖然是死士,也喜歡這裏的風土人情。
虞梔搓了搓手,放到嘴邊哈氣取暖。
“這些日子小主的武功也有小成了吧。”伯怡忙着跟隨軍中操練,也沒有過多的在虞梔身邊。
她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也只是會用匕首,短刃,其他的還不曾有什麼長進,副將們說我不適合這些武器。”
伯怡聽她說這些,也看出她的難處,畢竟一個普通人想要短時間內習武,也是難上加難,她握着虞梔的手說道:“小主可以讓念阿姊來雲中啊,她會的那一身武功,也都是以柔克剛之道,您擅長歌舞,定然也能在這裏有所啟發。”
“你說的是指袖劍和腰劍那般的?那我須得寫信問一問她了。”虞梔聽說那些,心頭也算是有了啟發,這些時日她正是因為這些發愁。
易知許在太原府中也忙着管理自己的事務,這些時日裏太原府也算是井然有序,手下的私兵與東晉北府軍也不算是一種類型的隊伍,所以都是各練各的,不互相干擾。
也不知道這段時間虞梔將晉北突騎管理的如何,他寫信也並未提及這些,只是問了楊臨簡軍隊的近況和他的病情,還邀請他和虞梔等除夕夜到太原府一聚。
楊臨簡現在的雙腿已經可以行走,也不願意去打擾他,回信婉拒了。
後來易知許又寫信邀請,還說也是為了軍中的事務能進一步地商議,楊臨簡聽說了這些,也不好再駁回他的一番心意,索性就應了下來。
念在蓮花深處收到虞梔給她送的信件之後,也脫不開身,這些時日她在幫九娘算那些舊賬什麼的,一個頭兩個大,她也回信說明了原因,還問她等楊將軍的腿傷好起來之後,她還是在軍營之中幫忙,又或者是有什麼新的謀划。
虞梔在除夕的前兩天收到她回的信,也理解她的勞苦,也就沒有去為難她,念給她寫的這封信倒是讓她有了新的想法,二哥的腿傷明年開春就能好起來,到了那時候她也沒什麼用處了,所以還需要進一步地去想自己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