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內田少女的解讀
諸位，還記得否，某人之前對進門後輩的熱情？
上坂瑾眯起眼睛，盯着千原，神色恨恨，只是這恨意在一瞬間就消失了。
但不管這位仁兄此刻的行為再怎麼不堪，但要是注意到這張臉蛋，任何女孩對他的態度都會乍變，就算是百合腦小女士也是同樣，對地球上的智人種生物也可謂是EX級特攻，全部拉滿。
而上坂瑾只是個剛進大學，小步子邁入社會的青春學生仔，面對這種特別會親近人的渣男系帥哥是真的應付不來。
就近這樣看着他的面龐，少女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在天空中放飛的風箏，孩童時期郊遊那條開滿野花的小溪流，還有奶奶去世前為她織造的毛衣所散發的香味。
啊！真是清水般甘冽的一個人，呼吸出來的好像不是空氣，而是被雨水洗過的街道氣息，漆黑眼眸里泛着雨水落在水窪里的色彩。
於是她扯了扯嘴角，沒有多譴責，只是稍稍提臀再往長椅旁邊挪了挪。
這個畫面已經是第三次在這個房間裏播送了。
可千原依舊按照十六字真言行事。
敵退我進。
女孩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千原，你幹什麼呢？距離得太近了點吧……”島田信長怪叫着示意加把勁。
“就是，千原，你幹什麼呢！那可是女聲優才能坐的地方！”內田弟弟裝模作樣的提醒他莊重點，臉上卻是一副【果真如此，我沒看錯】的表情。
唯有內田真理淡定飲水，低頭看了眼某人昨晚便開始瘋狂犯病的推特，還有當時他幾乎不間斷打出「suki」的字樣，她感覺自己應該是猜到這位年下前輩想做什麼了。
少年再往前挪了挪，希望能好好看清就坐在近處的女孩子的模樣。
「柔順光澤的黑色秀髮已長過耳，臉頰還帶着稚氣的嬰兒肥，臉色紅潤健康，藏在絲絲劉海後面的眼神像是幼獸在謹慎窺視這個多變的世界。」
「儘管化着符合學生階段的淡妝，可唇釉抹過的唇部果凍般晶瑩透紅，讓她平白多了一分早熟的艷麗。」
果然……
“上坂小姐真可愛啊！”
千原輕聲的念道。
以上全部，如此這般的誇獎聲接連不斷的傳入少女耳畔。
上坂瑾微微抬起頭，與千原的視線忽的對上，旋即又像小鹿受驚般的飛速移開。
遲疑片刻，但家傳的禮教還是讓她能夠很快的維持社交姿態，少女頂着暫時無法消退的緋紅，臉蛋上又掛着得體的笑容。
“那個，請您不要再這麼說了。”
“哎呀，這不是一下子見獵心喜過了頭嘛。”少年哈哈一笑，“如果有冒犯還請見諒。”
“唔……寫真簽名的事情，拿過來就行了，就是麻煩不要再這麼盯着我誇了。”
少女臉頰通紅，趕忙從對面人的手裏搶過他等待已久的雜誌和圓珠筆，然後用平生最迅捷的手速在上邊刷刷刷寫完了自己那個簡單無比的「上坂すみれ」。
千原接過來，喜笑顏開的翻看着手中的簽名書。
這可是業界難得的美少女寫真集啊。
另外翻看一遍，他還注意扉頁特地手寫有“贈惡劣前輩”的字樣，加上這條，收藏意義直接亂殺其他尋常粉絲們，堪稱絕版中的私人訂製版。
他把書小心翼翼的塞進包里，才歡樂的小跳着潤回對面的男性群體中。
“嗯？”
島田信長眼神一愣，“你是為了寫真？”
內田悠馬大失所望，“你就為了寫真？”
合著盯了人家大半天，本來內田師傅還以為自己謀划已久的人渣池面拆穿計劃總算有戲了呢！
“明明和這麼可人的姑娘距離這麼近，難得才合一次作，抓住機會啊！”內田弟弟忍不住鼓勵道，“美滿的幸福和未來都在前方等着你呢！”
就是就是，快點繼續搭訕啊，然後讓某位不知人心險惡與男性齷齪的小姑娘現場圍觀，等她明白某人的人渣本質后，就會速速遠離。
“幹嘛，我就要個漂亮姑娘的親筆簽名寫真就夠了。”
少年搖搖頭：“須知人生也是分許多階段的，從童年一直到學校畢業工作，結婚生子，七年之癢，退休養老，乃至挑選墓碑。”
“完全就是個悲慘的正態分佈曲線，最幸福的時光只有那段在學校里讀書的日子，以及如果後面工作順利，每天能有空玩耍電腦，買買心愛的玩具這段時間。”
“在這起起之後，開始瘋狂落落落落的轉折點正是從找了女朋友開始——”
“又要耗費精力陪伴，又得花錢買禮物，逢年過節還得打錢，最可氣的是有些時候對方根本不會為你花錢。”
“因此我從不希望過於可人、隨時有可能會攻略我心房的女性給我打電話、加line，也不會找任何女人線下約咖啡廳、書店、遊樂場、迪士尼公園……”
“你就想，要是把以上事情都做一遍，到最後雙方感情深厚，看着挺着個肚子的女方，不得不陷入墳墓的泥沼中，之後怎麼悔恨都晚了啊！”
聽着聽着，內田悠馬眉頭微微皺起。
換句話說……
“存在你聯繫方式里的人是不在你狩獵範圍內的嗎？”他摩挲着下巴問。
“是的！”
千原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用力的拍着好兄弟的肩膀，“所以你不用疑心太多。”
內田悠馬看着眼神澄澈的東京池面，慢慢眯上眼，眉心輕蹙，心思多重流轉，最後才如夢初醒，恍然大悟。
【所以我不用疑心太多。】
弟弟君輕舒一口氣，拿起一旁的礦泉水瓶高高舉起，準備開灌。
緊接着……
“是的，所以你不用疑心太多。”坐位沒多遠，朝夕相處的少女復讀聲音幽幽的傳入弟弟君的耳畔。
“咳咳……”
聽到這聲音，內田悠馬差點被水嗆住，身後原本大徹大悟的金光佛像此刻搖搖欲墜。
等他接過身邊這位一臉憐憫的高中同學遞來的紙巾擦了擦嘴鼻后，默默轉頭看去。
回應自己的是真理小姐那副帶着剪刀手的燦爛微笑。
顯然，玩弄親弟弟讓她一如既往的覺得很愉悅。
內田悠馬狠狠地咬了咬呀。
這個傢伙，剛才果然是故意的吧？
突然有點不想管她了。
……
上聯：苦苦苦，苦中作樂
下聯：忙忙忙，忙裏偷閑
橫批：勞逸結合
現在是午休時間，疲憊不堪的男性同胞們已經吹着空調互相依靠着躺在巨硬的長椅上呼呼大睡。
而內田真理卻站在衛生間內默默等着。
今天這次與以往不同，在對面的鏡子中映射的不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倒影。
還有位被某人追着索要簽名的寫真大明星。
剛剛在眼瞼下輕輕塗了兩下掩飾黑眼圈的內田真理給自己抹上清亮淡雅配色的唇膏，算是補妝完成。
她微微側頭看向身邊哪位臉色不太好的女孩。
上坂瑾正在往自己臉上潑涼水，搓洗着手。
那彷彿是在神社前的御手洗處凈手一樣的模樣，虔誠到要把霉運都洗掉般，她顯然更加緊張，臉色都有些蒼白。
內田真理能理解她的心情，畢竟作為出道才一年的新人，突然擔任重要配角還屢屢NG，心理感受肯定不會很好。
在上坂瑾以一幅緊張的表情注視鏡子中的自己時，內田真理輕輕剝開一粒糖果塞進嘴巴中。
當然，這個動作要小心一點，不然會浪費剛剛塗抹的唇膏。
“上坂桑，你沒事吧？”內田真理輕聲關心詢問。
“……我沒事。”
比她年齡稍小一些的女孩低頭連聲說道，然後擰大自水龍頭，重新清洗了一番面龐和眼皮，等到這才抬頭看向身邊這位同伴。
內田真理學着某人的瀟洒樣子嘗試遞出紙巾，低下腦袋關切道：
“要喝些什麼嗎？礦泉水？”
“自動售貨機那有牛奶有果汁的，我幫你買來吧？回去房間裏還能熱一下，對身體好。”
上坂瑾有點想遮掩這份狼狽，不好意思的說：“不用不用，只是身體有些不舒服而已，老毛病了。”
“如果是真的不舒服的話，還是跟音響監督說要一下，人家會體諒的，反正動畫還有那麼久才播出，改天狀態好再補充錄製就行了。”難得做了次前輩的內田真理拍了拍上坂瑾的肩膀柔聲說道。
她其實理解女孩子的心理，就是犟着難受忍着不肯說，結果現在吃不消了跑男聲優們不會進的女廁所里洗把臉稍微清醒一下。
然後，她看着身邊女孩蒼白無血色的面龐忽然問道：
“這是上坂桑第幾個角色？”
“唔……”
上坂瑾愣了一下，臉上掛滿錯愕的表情，剛剛從水池抬起頭，透明的水滴緩緩滑落臉頰。
少女反射性地看向天花板，輕輕咬住嘴唇，自縫隙間吐出顫抖的氣。
“第四個。”
“那不錯啊！”
內田真理配合她的節奏，笑容可掬的回答。比起誇獎，她的語氣中含有更多的是羨慕。
“才第四個角色就能有現在的水平了嗎？真的很不賴呢！”
“可明明剛才在片場裏被監督教訓了好幾次啊——”上坂瑾囁嚅的說。
“那是因為你重要啊！普通人可沒有那種機會，而且剛才我也被訓了好幾回不是嗎？”內田真理搖搖頭。
她笑着繼續說道：“再給你講個事兒，我當初出道兩年的時候還在給路人配音的時候，人家聽着聲音普普通通，完全就是路人的樣子就過了。”
“那時候可不是什麼演技出色，表演的像路人，只是單純的只能演成路人。”
“才出道一年不到，上坂桑可比我當時厲害多了，現在只是說暫時缺了點經驗和磨合罷了。”
聽着耳畔的鼓勵聲，上坂瑾眼神直愣愣的，有點不敢轉過頭直視那對漂亮幽邃的眸子，便眼神飄忽着打算靠鏡中倒影觀察對方。
她的頭擺正，目光望向鏡子，只覺裏面的內田真理在胸前握拳，幫自己打氣的模樣真是可愛、可靠、楚楚可憐、讓人會心一笑。
如果要再誇獎下去的話，其他所有包含正面意義的形容詞大概也都可以拿來用。
“可是，你和那個男主角的演繹就很精彩啊！”上坂瑾抿着嘴唇，“算年紀我還比他大，結果和你共演的效果完全被他剛才的演出碾壓了……”
多少有些不甘心。
不對，是很不甘心！
“原來是這樣啊……”內田真理摸上線條精緻的下巴。
不只是壓力嗎？還有年輕人的好勝心在裏面呀，真是難得的年輕人心態。
而且似乎是被問到意料外的問題，再加上某年下前輩論職業水平其實比自己還強不少，導致內田真理的指尖不自覺的撫上嘴唇。
接着少女緊閉的雙唇張開，分不清是嘆息還是呢喃的細微聲音，瞬間自口中流瀉而出。
“千原的話，其實這傢伙就不能拿來做比較的參照物，尤其是對女孩子而言更是拿自己不能跟他去比……”
少女眯起眼睛，一臉疑惑輕撫下巴，歪頭陷入沉思。
“首先要評價的話，肯定是天生的腦子好使，學什麼都快，也好像什麼都會的樣子，和我這種笨蛋就不是一個類型……”
“學習就好，東大的學生，聽說還是當時榜上的第一。廚藝也厲害，我覺得大概世上99％的女孩子應該比不上吧，反正記憶里大部分的餐館應該都做不到那種程度的料理。”
“不過唯獨這個性格，該怎麼說呢……挺怪的，我到現在都沒摸清他是怎麼個回事。”
少女頓了頓，蹙起好看的眉頭繼續補充。
“有時是那種用眼神說‘謝謝’的可愛模樣，有時又是‘後輩桑真好玩’的奇怪性格，在特別的地方又會展現出亞薩西屬性，就跟輕小說里的角色一樣多樣化，反正依我看，就屬性和萌點來說，現實世界的女性是別想跟他比了……”
也幸好他腦袋上頂着的頭銜是男性，不然就得刷出個【女性公敵】的成就來。
“而且他平時就在鍛煉演技了，生活中都是個演技拉滿的小惡魔系角色，講的話經常就在騙人呢，最麻煩的還是那種十句話里有一句假，剩下九句真的，偏偏只說一半。”
以上，似乎是內田真理想到能給出的所有印象。
“再加上我和他好幾個月前就在一起做活動了，早磨合過了，默契自然也是培養了些的，不比現在這種你我互相不熟悉的狀態……”少女補充說。
這麼想，相較於眼前這位剛剛才接到第四個角色的女孩，自己和那個男孩無論是職業素質、經驗還是心理承受能力都強出不少。
但人嘛，總要習慣承認自己在某些時候不如其他人的，現在硬是給予自己太多壓力也沒用，不如暫時放寬心態，以後有的是努力的時間。
言罷，內田真理如鄰家大姐姐勸慰般的拍了拍身邊垂頭喪氣女孩的肩膀，勸她別太緊張放輕鬆就好，反正今天NG的又不止她一個，下午開了場大家又得回一個待遇。
到時候還會有位姍姍來遲的後輩陪着一起坐牢。
“對了，薄荷糖要不要？”她突然從身邊口袋裏掏出某人因為不甜而不愛吃分人的薄荷糖果向女孩示意。
“可以嗎？”女孩怯生生的抬頭。
“當然可以了啊！”
看着上坂瑾喜悅興奮地從自己手裏接過糖果的樣子，內田真理不由笑了出來。
“原來上坂桑笑起來這麼可愛？怪不得千原會想要你給他寫真上籤個名，換了我碰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肯定也忍不住。”
“唔……”上坂瑾原本略顯蒼白的臉頰頓時紅潤起來，“請不要再說‘可愛’了！”
她說話的語氣格外用力，卻顯得嘟起嘴的樣子更加可愛。
內田真理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房間裏那個人剛才會那麼刻意地接近這個女孩子。
真的很好玩啊！
……
重新對着鏡子塗上剛剛被自己指尖浪費的唇膏，格外可惜，這都是錢啊。
洗乾淨手掌的內田真理用紙巾擦了擦，轉頭問道：“對了，上坂桑喜歡喝什麼，我等會還要下樓買飲料，順便幫你帶上了吧？”
“太麻煩內田桑了，不太好意思吧？”
“這有什麼的，反正睡着的那幫人裏面全都要我去幫他們帶，再多一個也無所謂。”少女煩惱的晃了晃腦袋，就是因為這幫人像豬一樣懶才需要請內田小姐親自出動。
“想要伏特加！”
“日本的餐飲售貨機里是不會有伏特加這種東西的……”少女搖頭。
“那幫我帶瓶酒精飲料好了。”上坂瑾很是為難的說，似乎喝這個對她已經算是一種下限了。
似乎有種不祥的預感，內田真理揉了揉眉心。
“……先提前問一句，你不會有那種一杯倒的可能吧？”
上坂瑾頗感奇怪的回答：“不是，就算有一杯倒的人，也不會是因為喝低純度的酒精飲料啊！”
這種事情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啊！
地球上要真有這種人，還被她撞見了，上坂小姐從此以後就改姓內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