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番外四
它已經不太記得遇到那個人之前的事情了。
那天它在寒冷的紙箱子裏瑟瑟發抖,忽然有人把它抱了起來，在充斥着明亮光芒的景色下,那雙手小心捧着它：“這是……什麼狗？看不出來,混血嗎？”
另外一個溫和的聲音道：“那箱子上面寫着‘請收養我’。”
緊接着是一個有些氣憤的聲音：“遺棄？怎麼總有這種人？”
那天圍着它的有六個人，儘管很多細節都已經模糊了，但是關鍵的地方它都記得很清楚。
那些人把它帶去了溫暖的地方,給它吃飯，抱着它取暖，那是它有意識以來過的最歡快的日子了！
他們絕對是天使！
“所以,”隔壁家的大黑狗奇怪的看着它,“也是在結束流浪后收養你的人給你取的名字吧？”
大黑狗跟隨主人搬來這塊地方沒多久，很快它就在跟隨主人遛彎時碰到了隔壁的鄰居,是一個大叔帶着一隻小黃狗。
這隻體型不大的黃狗總是過分樂觀,還容易自來熟，聽它主人喊它小六。
這天它們一起趴在院子裏曬太陽，不過小黃狗因為體型比較小，總是喜歡從門縫裏鑽出去，它主人就把繩子放的長了些然後將它拴在門上，小六果然自己從門縫下面鑽了出來,繞到隔壁的院子前扒拉着大黑狗家的鐵欄杆,開始和它聊天。
大黑狗是被主人從正經寵物店裏買回來的,從小到大身邊都是同樣經歷的狗,還沒聽說過流浪狗的事情。
“我不是流浪狗，我還沒來得及流浪就被主人收養啦！”小六蹲在那裏,歡快的搖着尾巴,“他說是六個人一起撿到的我,所以我叫小六！”
“六個人？”大黑狗奇怪的歪了歪頭,隔着欄杆道，“可是你家裏只住了那個大叔啊。”
小六的尾巴和耳朵突然耷拉了下去，肉眼可見的蔫了：“那是另外的問題，你聽我和你講……”
有了名字以後，它趴在主人身上睡了一覺，本以為以後都是這樣的，沒想到很快它就被另一個小主人帶到了新家。
新家裏住着的就是大叔主人啦，一開始它覺得這個大叔主人是讓它和主人分開的壞人，而且這個大叔主人都不抱它感覺兇巴巴的。
小六也就沒有主動親近他，而是趴在他旁邊的地上表示抗議。
大叔主人坐在地上和它對峙，抱着手臂滿臉嚴肅。
一人一狗對峙了半天後，感覺有點兒困的小六打了個哈欠。
“……”大叔主人的嘴角抽了抽，拿出一個奇怪的盒子，皺眉自言自語，“臭小子不經過我允許就帶回來一條狗，我看他怎麼說，說不好我給它扔了。”
小六無聊的側身趴在地上，伸開四肢，不知道這個大叔要幹什麼。
大叔主人看了看它，撓着頭髮給它拍了張照片，然後又開始摁那個奇怪的盒子。
小六不想搭理這個人了，它感覺它餓了，它想吃飯，主人你在哪……
看到小六開始四下嗅聞，大叔主人道：“你是餓了還是要上廁所？”
不久后小六炫上了香噴噴的被泡軟的狗糧。
那個大叔在旁邊看着它，還摸它尾巴，不過看在這個人對自己很好的份上，它就承認自己還能有第二個主人好啦。
大叔主人每天都要外出，根據氣味聞起來是一樣的地方。
每次一回來就有一種淡淡的腐朽的氣息，小六不喜歡。
後來有一天，小六也被牽着一起去了那個地方。
它叼着幾朵黃白色的花，大叔主人摸了摸它的頭：“行，倒是也不用太訓練就很聽話了。”
小六驕傲的把爪子放到他手上。
那個地方只有犬類靈敏的鼻子才能聞到腐朽的氣息，可不知道為什麼，身為兩條腿行走的人類大叔也皺着眉，難道說它也能聞到？
“小六啊，”大叔主人蹲了下來，指着旁邊的一塊大石頭，把它嘴裏的花放到了石頭前面，“這裏埋着我的朋友。”
“你不懂對吧？這個墓地里埋着好多人，每一個人對其他人來說都是特殊的，這裏這個人就是對我來說特殊的那個，所以我每天都來。”
“狩還小的時候他陪我來過幾次，後來我就不讓他來了，又不是他的什麼人死了，沒必要總是陪我來。”
“所以想現在就得麻煩你了，”男人摸着它的頭，神色相當溫和，說完卻又自顧自的搖了搖頭，“我和你說這個幹什麼？”
對啊，深奧的話它聽不懂，畢竟它只是一條小狗。
但是它能聞到那種悲傷的氣息，於是它就緊貼在男人身邊。
為什麼這種腐朽的氣息會令人感到悲傷呢？
“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大黑狗聽到這裏，插了一句話，“我們只是狗哎，為什麼要想那麼多？吃飯睡覺保護主人還有玩耍這不就夠了嗎？”
小六歪了歪頭：“為什麼不能？想明白才不會苦惱啊。”
大黑狗：這狗事真多。
主人終於回來的時候它很開心，而且果然主人一在它身邊就會有好事發生，不光天天帶着它出門遛彎的次數更勤快了，還總是給它買很多的狗零食吃。
出去旅遊的那一次，是它第一次跑了那麼遠的地方，那六個人餵了它好多好吃的燒烤。
大家都很開心，它開心的簡直要飛起，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它的主人在開心之下，卻總有種悲傷感。
其他人好像都沒有感覺到，所以說它的狗鼻子是這麼厲害的嗎？
小六想讓主人真的開心起來，於是一直撒了歡的奔跑，努力了一陣子似乎終於起到了一些作用。
主人對它說：“跑吧，小六！”
它就跑了起來，樹林裏的風和氣味都是那麼好的。
可沒想到從那天之後開始，它就再也沒見過那六個人一起了。
原來第一次一起帶走它的時候六個人都在一起的時候，並不是什麼日常。
除了兩個主人以外，還會有很多人經常來看它，例如說那個戴着眼鏡茶色頭髮的小主人，還有另外幾個更小一些的幼崽，那些女孩子每次都會抱着它很開心的抱很久，但是男孩子卻拽兮兮的站在一邊。
那個時候它一直在像大黑狗說的這樣，吃飯睡覺陪着主人。
直到某天以後，都睡著了的它突然被聲音和光線吵醒了。
小六的狗窩被它自己拖進了大叔主人的卧室里，它醒過來從沒關嚴實的門裏鑽出去，發現大叔主人在看那個會發光的他們叫做電視的東西。
這個電視好吵，在黑暗裏亮的刺眼睛，而且為什麼人類總是會因為這裏面的東西產生情緒變化？
它只有在裏面看到過其它狗狗的時候才激動過。
結果沒想到大叔主人突然出門去了，它猜可能是去找主人了吧。
小六趴在門口等啊等，尾巴搖的都搖累了也還是沒等到什麼動靜，一直等到它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它被外面路上的聲響驚醒，空歡喜一場后發現沒人來帶自己遛彎，狗碗也是空的。
小六從狗窩裏把主人送它的玩具叼出來，和玩具一起趴在門口繼續等。
一直等到了中午的時候，院門突然響了。
小六激動地跑了過去，卻發現打開家門的不是主人，是遛彎的時候摸過它的鄰居奶奶。
“小六乖乖的哦，是不是餓了？”
奶奶去給它倒了狗糧，它雖然很餓了，但是因為心頭的疑惑實在是太深了沒心情吃，朝着她叫了兩聲。
我主人去哪了嘛，他們不讓我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哎。
“好啦，快吃吧，吃完了帶你吃去遛彎哦，”慈祥的老奶奶摸着它，把它抱了起來，念叨着，“你不吃是因為感覺到什麼了嗎？”
又來了，那種悲傷的氣息。
“我們小六真通人性啊，真是的……這是怎麼回事啊，狩那麼好的孩子……”
小六知道在這種氣息出現的時候，緊緊貼着人類，或者是舔舔他們會讓他們好受一些，於是它就這麼做了。
老奶奶的女兒走了進來，嘆息道：“媽媽，別這樣啊，如果不是青鳥君的話，昨晚會有更多的人都……”
“我知道啊，但那和我悲傷之間有什麼關係呢！”
小六被放了下來，開始吃飯。
不管了，它要儲備體力然後去見主人。
它的離家出走大冒險差點兒就徹底成功了，結果在門縫下面掙扎的時候，被恰好回來的大叔主人一隻手抓了起來。
“一個兩個的都喜歡亂跑，”大叔主人提着它走回屋子裏，“跑丟了去大街上撿垃圾吃可就沒人管你了！”
大叔主人的身上出現了那種和主人之前一樣的，隱藏的很深的悲傷氣息。
那你告訴我主人去哪裏了嘛——它叫了兩聲——他什麼時候回來呀？
大叔主人沒有回答。
為什麼人類聽不懂它們說的話啊？！
令小六開心的是，不久后那些一起撿到它的人中有三個又來家裏了，它開心的在這些人腳底下鑽來鑽去，還絆了個跟頭。
眼睛被奇怪的黑色東西擋住的捲毛青年看着它不說話。
小六一驚。
這種隱藏的悲傷氣息是席捲全人類了嗎？
沒過幾天，它被牽到了一個新的有着那種腐朽氣息的地方。
它真的真的不喜歡這裏，為什麼要來啊……
小六試圖活潑一些的逗笑大家，但是一點兒效果都沒有，那個很喜歡它的小女孩兒看着它突然哭的更大聲了。
小六慌亂的縮到了大叔主人身後去。
可是憑什麼要把它主人的東西埋進地里啊！
都怪它太小了，想跳進去保護那些東西都不行。
被薅着拴在身上的狗背帶給提在半空中，小六很努力的嘗試揮舞四肢。
唔……腿太短了什麼都碰不到。
它是不是不合格的狗狗啊，都沒有保護好主人的東西。
小六氣餒的跟着大叔主人離開，卻在上車前突然停了下來。
空氣中好像隱隱約約傳來了一絲熟悉的氣味！
它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跑了回去。
主人長什麼樣子都無所謂，氣味一樣的話那就肯定還是那個把它從紙盒子裏抱走的天使，所以它一看到那個長得和之前截然不同了的主人時，也還是撲了過去。
可是為什麼主人不抱它？
主人不抱它，也不喊它的名字。
就像是不認識它。
可是他身上又分明有着主人的那種熟悉的，看到它在開心的氣息。
“你被又遺棄了一次，”大黑狗發現了關鍵，“是這樣的吧？”
“才不是！”小六立刻反駁，“我現在還住在這個家裏啊，大叔主人一直在，只是主人不見了。”
它就是太小了，要是有大黑狗這麼大的體重，那麼那個時候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薅也不可能被薅走。
人類也好奇怪，為什麼只是換了個樣子就認不出來——它瘋狂的給阿姨暗示，可是還是被拽走了。
它記得主人之前每天回家的時間就很不固定，有的時候甚至是不回家，可是大多數回家的時候都是天黑了。
於是接下來的每天天黑了以後，一遛完彎它就會叼着玩具趴在門口等着，等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幾天之後，大叔主人蹲在了它面前。
“小六，你在等狩嗎？”
小六看着大叔主人——我也不會和你們說我的想法啊，說了你們也聽不懂。
“別等啦，臭小子，”大叔主人彈了下它的腦瓜崩，“那個傢伙不回來了。”
可是騙狗是不對的啊。
“柴犬都非比尋常的倔強，我看你雖然是混血但是也沒區別。”
小六覺得自己沒多倔強。
它繼續等。
這座房子裏的人總是來來回回，有那個之前收拾了主人東西的阿姨，還有總是幫大叔主人遛它的小主人，那些天使們也總是會過來看它……唔不對是看它和大叔主人，偶爾還會一起喝一些聞起來味道很刺鼻的液體。
“小六現在每天一到時間還是會在那裏等着狩嗎？”其中一個身形比較高大的天使看着它。
“嗯，所以我在那給它多擺了個狗窩。”
問的人不說話了。
“小六，小六！來！”另一個天使給了它幾塊生魚片。
“看來它該吃吃該喝喝還是沒問題的，萩，”那個捲毛的天使笑道，“就是一直都在等着這個舉動，真不愧是柴犬啊。”
小六不開心，它想問這些人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們都不能總是在一起，卻要叫我小六啊？
說著說著到了這裏，小六開始啃鐵欄杆。
大黑狗用爪子把它的頭推了下去：“不許啃我家的。”
“你真小氣！”
“那之後呢？”大黑狗開始自己啃鐵欄杆，話語不清的問道，“等回來了嗎？”
“有一次哦！”小六的尾巴搖的飛起，“主人和另外一個很黑的天使在一起，而且神奇的是在他旁邊還有另外一個主人的氣息，就是我當時沒看到。”
“主人抱我了，不枉費我掙脫了小主人的繩子，被捲毛天使教訓了一頓。”
小六的尾巴搖的簡直要飛起來，這只是回憶。
大黑狗問道：“只有這一次？幾年之內的？”
小六被戳中了痛處，再次萎了下去：“三年了哎，就這一次，之後也有若有若無的聞到主人的氣息，但是見不到人。”
“沒關係，這已經證明了他沒拋棄你嘛，”大黑狗道，“反正他肯定會回來的！”
“你們兩個笨蛋，人類有什麼好等的啊？”
正在這時，上方傳來了一個傲慢的聲音。
兩隻狗抬頭一看，發現是好幾座房子外養的那隻狸花貓。
狸花貓蹲坐在圍牆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兩隻狗，舉着爪子不屑道：“人類只配給我提供食物，每天還要出門去給我覓食，他要是敢讓我等那麼長時間那絕對是不想幹了！畢竟我可是他的天使！”
地面上的兩隻狗一起不解的盯了它半天。
“……我上次看到你趴在牆上讓路過的人類摸……”小六忽然道。
“閉嘴！那是老子心情好才允許的！”狸花貓突然炸毛。
小六縮着脖子跑回了家裏，這才沒被揍一頓。
這些貓的想法好可怕啊，居然還罵它。
小六在這些年裏看了很多東西。
例如說小主人在玩的那種，平時也會扔給它玩，但是一到了小主人手裏，威力就變得與眾不同了的球——這是它趴在場邊發現那球離着很遠風還能吹到它這裏來的時候感覺到的。
人類好像在玩一種很新奇的東西。
而且它總是能在小主人或者是其它的一些人身邊，聞到那種若有若無的和主人一樣的味道。
為什麼都能來看他們卻不來看它呢？因為它不乖？
第二天的小六在大叔主人給它準備狗糧的時候，主動叼着自己的食盆來坐等。
“怎麼？你吃飯更積極了？”但是大叔主人好像沒明白它是在好好表現。
不過被誇誇加摸摸頭了，小六還是很開心的。
小六覺得主人之所以是天使那肯定是很厲害的，知道它在想着什麼，所以沒過幾天就讓它真的聞到了主人的氣息。
已經習慣了敏捷的從狗繩子裏跑出去的小六就又這麼做了。
雖然每次都會被教訓，但是它都是為了去見主人哎！
小六一口氣跑了出去，終於在那裏的角落裏看到了人。
主人這次終於又抱它了。
在小六因為奔跑加開心吐舌頭喘氣的時候，主人抱着它道：“我沒有那麼多時間陪你玩，你要好好的哦，不許總是跑出來找我。”
小六一下子就不高興的發出了委屈的吭聲。
“你要是聽話，”主人道，“等我完成我的事情我就會天天回來陪你了。”
真的？好耶！可是主人身上有一種很虛弱的感覺，還總是在咳嗽。
小六舔了舔他的臉。
主人愣了愣，笑道：“別擔心，我沒事的，忍耐力還算足夠。”
主人是這麼說的……之後雖然它在大海邊的廢墟里聞到了主人的一部分氣息，那主人肯定也沒什麼事情。
天使是萬能的——小六搖着自己因為被踩了一腳隱隱作痛的尾巴這麼想着。
它就這樣等啊等，又等了好久，等到隔壁的大黑狗因為年紀變大了開始不愛出門，那隻狸花貓也撲不到小鳥了。
小六已經是這一片有名的大狗，當然這個大是論資歷，不是論體型，體型上來說，對面的金毛能一巴掌把它拍飛。
主人確實沒有食言，而且還是用一種很新奇的方式回來了！
小六在幼崽體型的主人懷裏鑽來鑽去，興奮的扭動——主人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也想學！
“哈哈哈，好癢，”不過變小了的主人沒有繼續和它說之前的那個回來的話題，而是和它玩了起來。
小六的幸福感直線上升。
不光是主人神奇的變小回來了，並且還給它帶來了個新朋友，本來它就因為大黑狗不出門了變得無聊，哈羅出現了以後就可以陪它了。
聞聞氣味，再聊一聊，小六發現哈羅和那個黑天使生活在一起，之前哈羅還是出去遛彎時路上偶爾會看到的流浪狗。
看吧這群天使真的很厲害，總是能找到流浪的它們再帶去溫暖的地方。
哈羅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小六就耐心的給它講。
哈羅的主人似乎也很忙，它也總是在等着主人，但是哈羅的黑天使沒有像小六的主人離開那麼久過。
看着在那家咖啡廳里，變小的主人和其他五個人站在一塊，小六卻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為什麼感覺和之前六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不一樣了呢？
不過一切在兜兜轉轉很久以後，還是迎來了原本該有的樣子。
小六在那天晚上突然被大叔主人拉了出去，去見了一個人。
它的主人就在那裏，完全變回了原本的樣子，眼中的光明亮有神。
主人還朝它伸出了手：“小六，過來。”
可惜沒等它跑過去，大叔主人就和主人打了起來。
小六覺得這雖然很像打架，但應該也不是打架。
它曾經在那個屋子裏，等待的時候看到屋外春暖櫻繁，數次盛夏蟬鳴，又或者是枝葉金黃，雪花紛飛。
日復一日，它從幼崽變成了大狗。
終於等到了現在。
過了幾天的晚上，就像是以前那樣，門口傳來了聲音。
它離開已久的主人打開家門來到等候已久的它面前，蹲了下來，在躍躍欲試的小六面前笑道：“我回來啦！”
“主人，歡迎回家！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