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艾撒的禮物
安文文盯着電腦屏幕,沒有發現桌旁的動靜。
她換了好幾個搜尋引擎,也去各家遊戲平台論壇翻了一圈,都沒有查找到關於《異次元戀愛遊戲》的消息。
因為玩過一會兒,安文文知道內容質量。
所以她沒有懷疑遊戲有什麼問題,只覺得是在開發階段做了保密工作。
她想了想,找出那封邀請郵件,在回復里寫了初步的試玩體驗。
然後安文文又詢問了能不能多給一些資訊。
她想要確認遊戲試玩的時長,能不能分享到公眾平台,她特意表示自己願意配合宣傳安利,之後會認真寫一份詳盡的玩后感圖文。
“發送失敗!”
“請檢查郵箱賬號是否填寫正確,並確保伺服器和網絡暢通……”
直接回復郵件賬號不應該出錯,電腦也有網啊。
安文文不放心,又拿起手機確認。
信號滿格。
“嗯?”
安文文視線移動,發現一邊的糖果玻璃罐有些異樣,她剛想拿起來看看,手機卻劇烈震動起來。
“嗡嗡!”
又一通電話急急打過來,安文文頭疼地看着屏幕上備註了“媽媽”的來電顯示。
她數着今天的未接電話次數,不好一直當沒看到,加上擔心有別的急事,還是選擇接通。
手機里馬上傳來老媽的聲音。
“安文文!”
“你在大城市找到工作覺得不用靠家裏,就不聽我們的話了是吧,消息不回電話也不接,什麼意思!”
一連串指責砸過來,安文文“嗯嗯”地應着,左耳進右耳出。
她當然不是不在乎爸媽。
但礙於婚戀觀的巨大隔閡,安文文沒辦法說服自己隨便嫁人,也沒辦法說通父母,她只能選擇逃避推諉。
安文文說:“媽,主管催我改一個文案,我沒看手機。”
“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啊!我和你說,你必須去見這、這個……”
安母說到一半啞火了,接不上話,“唉呀我要和你說什麼來着,我忘了。”
安文文猜到肯定是相親的事,但她一點也不想提醒。
“那等你想起來再說嘛,我先掛了媽。”
安母十分懊惱:“每次還沒說兩句就掛電話。”
安文文有點愧疚,就又聽到安母說。
“你要真這麼忙,就從外面回來啊。
你看看你現在,工資么沒多少,房租還得花掉一半,一年到頭辛辛苦苦能省下幾個錢,圖啥?找個好男人養你多好,結婚下半輩子才有着落。”
這些話安文文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她沒有爭辯,只是連忙搶話:“嗯嗯嗯,我要改文案了,明天就得交呢!媽,我掛了啊,之後再聊。”
“欸你!”
安文文掛掉電話,才鬆了一口氣。
通話界面退出,回到未關閉的遊戲界面。
長出了一條觸手的巨大球狀物在宇宙里漂浮着,遠遠看去,像極了一顆擁有星環的暗色紅巨星。
但是安文文已經明白,這並不是一顆星球。
剛才,安文文沒有動過遊戲。
放置狀態下,【艾撒斯托亞】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地成長。
那多出來的觸手正在不斷地往遠處伸長,無視方向和距離上的任何阻礙。
巨大的力量足夠摧毀一切攔路之物。
當【艾撒斯托亞】衝撞上一顆體型巨大的固態星球。
只是輕微擦過,那顆不知名的星體頃刻就被砸穿,碎掉一角,跌入背景中的宇宙深淵。
在這裏,聲音無法傳播。
遊戲沒有音效,也沒有配BGM。
但畫面的表達依然能讓屏幕外的人感受到那神秘偉力所帶來的震動。
觸手微微蜷縮,緊接着再次伸展,第二下,鑿穿了另一面。
第三下。
第四、第五下……
【艾撒斯托亞】毫無緣由地折磨着那顆星球,像是一個頑劣任性的兒童,拾到一塊可以搓玩的石頭。
或許,對【艾撒斯托亞】這樣的存在而言,星星也只不過是宇宙里的石頭。
但這是一顆漂亮的星球呀。
那渾圓、金色的星體,在至暗的宇宙中閃動着晶亮的光芒。
就算上面沒有任何生命,這麼破壞掉也太可惜了。
安文文按住觸手拖離那顆已經七零八落的金色恆星。
她感覺自己像是教育熊孩子的家長。
安文文點了點【艾撒斯托亞】。
“我一不在,你就搞破壞啊。”
【艾撒斯托亞】沒有反抗,順從地被屏幕外的手指拖拽走。
漆黑的觸手像是扭曲的長影,在安文文的指尖下擁簇,變得柔軟、靈活,絲毫看不出剛才霸凌其他星球的恐怖模樣。
只剩下那陡峭、森然的缺口能證明,【艾撒斯托亞】做了什麼。
那顆金色的會發光的恆星徹底破碎掉。
凹陷處甚至暴露出正在劇烈反應的核心,燃燒着殘餘的不完整球體,凸起的地方又隆起尖銳的稜角,時不時地掉落崩塌一些碎塊。
突然,安文文意識到了什麼。
一個角、兩個角。
三、四、五……
安文文雙指收縮,把畫面拉小。
她才意識到,從宇宙的視角遠遠看去,那已然變成了一顆亮晶晶的,金色五角星——形狀正對應着罐子裏的星星糖果。
那是安文文小時候看動畫片,想像中的星星。
即便長大后,她知道真正的星星長什麼樣子,也還是很喜歡收集那些小小的尖角星。
安文文的理智告訴自己,這大概不過是遊戲系統分析了她上傳的照片,通過NPC角色在場景里做出反饋而已。
這種設計模式更接近剛學會認知,就迫不及待模仿的孩子。
也沒有多高深複雜。
但安文文還是被擊中了,心跳微微加快。
天啊。
在宇宙里給她改造一顆星星。
有多不可思議,就有浪漫。
“這是給我的回禮嗎?”
她忍不住想摸摸那還在發光的五角星。
但她的手指剛剛動了一下,就被觸手緊緊跟隨着,彷彿在糾纏、阻止她去碰別的星球。
安文文笑了笑,把畫面拉回去。
她把手掌放在手機上,手指併攏曲起,掌心微凹,順着【艾撒斯托亞】的邊緣撫摸。
“謝謝啦,艾撒。”
安文文輕聲喃喃,親昵地喊着名字前面兩個發音。
然後她在遊戲界面找出拍攝功能,截屏記錄下了那顆破碎不堪又帶着詭異之美的星星。
保存照片到本地相冊。
命名:《艾撒的禮物》。
【艾撒斯托亞】好感度+15
當前好感度:28
艾撒看上去很開心。
安文文也很開心。
就算這些全都是虛擬的,但是她在這一刻的心情卻是真實的。
她被觸動了。
不管遊戲後面還有什麼坑,她都肝了!
不過玩歸玩,正事還是要做。
安文文打電話時說的話,並不是完全敷衍。
她確實還有工作要做。
只是因為是下班后臨時通知的任務,她不想做,又不敢真的不做,硬生生地拖到這麼晚。
安文文看遊戲沒有觸發什麼新的劇情任務,於是最後摸了摸那纏繞着觸手的暗紅色巨物。
“我明天再來。你乖一點,別又亂來。”
安文文不確定這遊戲到底有沒有語音玩法,但她還是和艾撒道了晚安。
艾撒像是聽懂了,把觸手緩緩地收回去。
巨大的紅斑略微閉合,恢復到原來的大小,如同再次陷入沉眠。
她莫名地安心下來。
退出遊戲,回到主屏幕。
時間顯示23:48。
這個點,一些人已經入睡了,一些人還在清醒地玩手機。
而安文文卻正要開始加班趕PPT,修改文案。
她揉了揉眼睛,不情願地在電腦上找出那份《夏夜大冒險活動策劃第6版》。
複製,建立新副本。
重新命名文件《夏夜大冒險活動策劃第7版》。
不知道過去多久,安文文才按照主管的要求一一改好。
她打了個哈欠,關掉電腦站起來去洗漱。
為了省錢,安文文租了一個很小的隔斷間次卧,洗漱需要去外面的公共衛生間。
但她的房間,有一個大大的窗戶,可以晾曬一些私人衣物,還可以在大城市的鋼筋森林裏看到一點風景。
她的窗外,是兩棟高達六十層的大廈,窗戶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
好在中間隔着一段距離,能窺到一線夜色。
大城市的天空是灰濛濛的,晚上看不到星星。
但是今晚有些特別。
當安文文抬起頭,看到漆黑的夜空中,亮起了一點明亮的金色。
它太亮了,在雲層中發出朦朧的薄紗似的光芒。
又或許是因為霓虹折射的影響,在光亮的邊緣竟然顯出一絲怪異的猩紅。
安文文着迷地望了一會兒,心情逐漸平靜。
其實,她也是動搖過的,關於留在這裏獨自打拚,還是回老家聽從父母安排。
結婚嫁人生孩子,是長輩眼裏最容易的一條路。
畢竟安文文專業選偏,能力平平,找到的工作也就是普通的文案策劃。
這麼打工一輩子,她也買不起城市裏的房子,早晚得離開。
這座城市,沒有一盞燈光屬於她,更不會有她的星星。
但安文文就是不想回去過那種一眼望得到頭的安穩人生。
至少,她現在有工作,能夠賺錢養活自己,能夠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
她已經比很多人過得好了。
安文文舒出一口氣,收拾完在床上躺下。
她今天熬得太晚,沒精力再刷手機了,設置好第二天的鬧鐘,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對安文文來說,她又度過了一個普通的夜晚。
然而。
在她陷入沉睡的時候。
無數的人從睡夢中驚醒,無數的人再難入眠,無數的人張大眼睛。
他們從衛星傳回成像,微波各向異性探測器顯示器、紫外紅外X射線天文台、空間望遠鏡前站起來,衝到窗邊、室外,然後共同抬起頭,仰望頭頂。
城市的夜晚永遠矇著一層霧,幾乎看不到星空。
唯有那顆泛着紅光的星星璀璨而醒目。
從星星發出、反射光芒,到人能用肉眼捕捉星光,跨越了億萬光年的遙遠距離。
每一顆能被人類看見的星星,都是從遠古時期就存在着,甚至當人們看見它的時候,它早已在宇宙中爆炸、湮滅、消失殆盡……
所以這根本無法解釋,為什麼在星空分佈的固定位置,在他們的星系裏,會突然多出一顆星星。
一顆人眼就能看得到的——
一顆在太空探測設備下清晰可見的——
殘缺的、破碎的、扭曲的五棱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