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傳承詩
白蘭軒,高端的消費場所,是大多遊歷京城的人必「打卡」的名店。
現在,大廳氣氛很熱烈。
「朱剛烈,慎言!」
五六個身着相同服飾的儒生走來。
正是為首女子發出的輕喝。
只見她娥眉微皺,鵝蛋臉上稍顯不快。
「青州才女,伊麗莎。」
「其父就是去年晉生三品的伊柏大儒!」
「嘖嘖嘖,十七歲的七品。」
眾人赫然發現伊麗莎袖口綉着的三座青山,皆倒吸一口涼氣。
據流傳,青山書院有一至寶,能幫助儒道修鍊。
所以伊柏才能晉陞三品,成為最年輕的大儒,而書院中的儒生修鍊速度更快,才思泉涌,收益無窮。
但從未有人證實過,如今一見在場的青山儒生,又覺得傳聞可信了幾分。
李夢生一直在一旁安撫阿賓,聞聲也看了看她的袖口:好白的柔荑啊,果然伊麗莎——白!
「師妹。」男子露出笑臉,主動站開位置。
「向他道歉!」
伊麗莎語氣清淡,卻不容置疑。
朱剛烈躊躇,硬着頭皮說:「我說得沒錯,既然擔起聖院的名號,就不該是什麼臭魚爛蝦都能進!」
朱潛之,字剛烈,青州富商之子。他還有半句話沒說:既然臭魚爛蝦能進,那就不配叫聖院。
氣氛僵持。
伊麗莎的出現,雖然避免了在場雙方再次嘴遁,但是其他儒生皆不善地盯着他們。
這事兒不說清楚,恐怕很難走脫。
阿賓好歹是入了品的儒生,很快擺脫了酒精的困擾,落寞道:「他說的沒錯....」
為自己的學校和老師抹黑是讀書人的悲哀,是自己無法接受的。
其他儒生皆嘆息,當事人都不反抗,他們就沒了理由替他說話了。
阿賓不想事情在鬧下去,錯的不是別人,就讓自己了結此事,了結自己不着邊際、荒唐的夢。
「我...我就是臭魚爛蝦。根本不配進聖院....」但說出這些話又如何容易,少年紅着眼,哽咽着說。
周圍的讀書人皆陣陣惋惜,讀書人之間有一種心心相惜的默契。
就算道統不同,在這一刻都有着相同的感覺。
「我自願....」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粗暴地打斷:「狗屁,通通都是狗屁!你說你是爛蝦就是爛蝦?」
眾人蹙眉,怎滴這麼個俊俏公子,開口便如此粗鄙,還前後不通。
我說我自己怎麼了?
李夢生沒心思理會眾人,直視阿賓,繼續說道:「你曾經的堅持同意嗎!你曾經的做出的努力同意嗎!曾經的你同意嗎?」
發人深省的話語,令眾人心頭一震,連伊麗莎也冷着俏臉不禁多看他一眼。
阿賓心如死灰,幾句話又怎能點燃他黯淡的儒道之心。
他落寞極了:「多謝殿下勸解,但現在來看,曾經的堅持,努力都是白費的....」
李夢生剛才知道阿賓想說退學,才插嘴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話沒說出口,那迴旋餘地的可能就大得多。
「讀書人難道都是一根筋嗎?」李夢生暗想。
現在木已成舟,眾人也不在相勸,轉過來安慰道:
「哎,這位兄台,便讓我陪你暢飲,消愁消愁。」
「條條大路通京城,兄弟不必灰心。我與你同飲...」
「不管心多冷,嬌人懷裏總是熱的...」
伊麗莎見此也不由嘆息,雖然阿賓的頹廢與剛烈師兄無直接關係,但師兄之語有落進下石之實。
她便躬身道歉:「我替剛烈師兄傷人之語向你道歉,也向在場學子道歉。幾大聖院乃天下讀書人的朝聖聖地,不容褻瀆,望大家諒解師兄的無知之語。」
眾人對伊麗莎的印象還是很好的,皆點頭表明此番事情已經過去。
「師妹,你...」朱潛之捏緊手指,不甘道。
青山書院此番趕往京城,不為求學入聖院,而是要為青山書院博得「聖院」名號,成為大夢王朝的第四個讀書聖地。
師妹此番作為,錯失了踩壓京城聖院的機會。
「抬高自己,並不需要踩踏別人,師兄!」伊麗莎坦然的面對朱潛之,用兩人可聽的聲音說道。
阿賓搖搖頭,努力作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拒絕了眾人的好意:「多謝各位勸解,但我想靜靜。」
李夢生看向心灰意冷、黯淡離場的阿賓。
如今來看,阿賓仍會去退學,然後後悔一輩子。
這是他不想看到的,因為阿賓這人他看着很順眼。
「或許,可能還有辦法讓他重拾細心!」
眾人退散,他望着阿賓落寞的背影,灌了大口酒。
朗聲道:
「贈,張正!」
蹣跚的腳步停了下來,稱他的字「正」,是很親密的。
眾人驚愕,伊麗莎一行人亦駐足觀望。
「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
阿賓身體一顫,眾人又吸口涼氣,為京城炎熱的環境做了絲貢獻。
「贈詩?」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在場也不少讀書人,皆在默默品讀。
擺脫塵念勞心並不是一件容易事,必須拉緊繩子、俯下身子在事業上賣力氣。
不過淺顯易懂的道理,但通過「詩」的形式表達出來,又是另一番韻味。
這或許便是詩詞經久不衰,愈久愈「香」的原因吧。
全場噤聲,期待着下一句。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李夢生並不拖拉,乾脆利落地補充下一句。
整首詩一氣呵成,震驚全場。
連空氣都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伊麗莎冷冷清清的俏臉亦顯震驚之色,嘴裏喃喃自語:「不禁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來...說得不就是我嗎?不就是青山書院嗎?」
十七歲的七品,背後的苦誰能知曉;青山書院為得聖院之名又付出多少輩的心血與努力。
但不經歷苦與難,不經歷風與霜,又怎能成就現在的我和青山書院呢。
「所以,不過前路多麼困難,我都會把聖院的稱號帶回去!」
在場讀書人心中皆冒出:「這說的不就是我嗎?」
其中最激動者,當屬被贈詩之人。
只見阿賓渾身止不住地顫動,一幕幕心酸的求學往事不由浮現再心底。
千里迢迢,獨自一人,背井離鄉,來到京城。
卑躬屈膝,溜須拍馬,點頭哈腰,挑燈夜讀.....
「我不能替過去的我說自己是臭魚爛蝦...
我不是臭魚爛蝦!」
他一聲怒號,吼不盡的是對儒道的渴望,對知識的熱愛,對理想的執着。
「過去的經歷的苦難,終將成為我散發撲鼻香的基石。」
阿賓恍然大悟,心中的雜念慢慢消融。
此番心結打開,他的修為很難不踏出一步。
而此時,白蘭軒上空白光耀世,將夜的黑驅散一空。
發著白光的字體憑空浮現,似要昭告天下。
「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此詩冥冥之中響應在天下儒道之人的心裏。
隨即白光收斂,墜入白蘭軒大廳在場獃滯的儒生腦海之中。
「是..傳承詩!」
不知誰提了一嘴,滿堂嘩然。
傳承,傳承。
那是要名留千古的呀!
而得到白光最多的阿賓感嘆,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啊。
他順水推舟,順風起勢,閉目盤坐。
「浩然之氣灌頂,他要藉此踏入八品修身境。」
有人驚呼道。
「此詩本就詩贈於他,他心結打開,領悟最深,突破也不意外。我等也是託了他的福啊。」
「是矣,是矣。」
伊麗莎瞧了一眼獃滯的朱潛之,沒有言語,但意思很淺顯:能聽別人一首詩后,原地突破的人是臭魚爛蝦?
隨即,眾儒生安靜地吸收浩然之氣,領悟傳承詩。
除此之外,京城所有儒生皆能看見浮現上空的四行白字,議論紛紛:
「白色傳承詩,不知是那位夫子所作。」
「共勉共勉,今晚再寫一篇策論....」
「好一句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今後便是我王某人的座右銘了!」
「好兆頭哇,看來今年能招到不少好苗子。」
「借梅花傲雪迎霜、凌寒獨放的性格,勉勵人克服困難、立志成就事業的格言詩....不錯不錯。」
......
傳承詩,天道認可。
分為白色、紫色和金色。
白色最次,獲得的浩然之氣最少,但是相對而言。
一般作詩者就是被浩然之氣灌頂者,無奈有人無法納氣,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搞出來的東西進入其他人的身子裏。
李夢生羨慕極了,若他能修儒道,他背後幾千年的文化底蘊,可以把他撐爆。
除了阿賓還在突破,在場的儒生都吸收完畢了,滿眼驚奇地望着「始作俑者」。
如此年輕,不知是不是傳聞中的某位儒道才子。
但眾人沒有深究的意思,如此驚才艷艷之人,往後定不會默默無名。
現在結交反而落了阿諛奉承的口實,畢竟未作詩之前,大家都對其不感興趣。
不過,
「學生伊麗莎,多謝先生饋贈。」
「在下....」
「謝過...」
.....
被浩然之氣潤過的人皆行弟子禮,感謝李老鐵的饋贈。
就算少量的浩然之氣灌頂,也遠比自己潛修來得迅速。
而在他們的潛意識裏,能做出傳承詩的人不可能還未入儒道。
所以,這是眼前俊俏的老師慷慨啊,全送出去了...
李夢生欲哭無淚,只得裝作雲淡風輕,一幅高人模樣。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罷了,當共勉。」
淡定,淡定。
區區浩然之氣,我李某人不要也罷!
「咦?」
李夢生不淡定了,為何在場的儒生頭上都頂着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白色光團。
他揉了揉眼睛,沒花眼!
阿賓的...好大!
而且,還在變大!
他內心:欣喜若狂,外表:保持優雅。
但還是忍不住遊走在人群之中。
於是,搞怪的一幕出現了。
在眾人狐疑的目光中,李夢生一把薅過他們頭頂的空氣,還直咧嘴。
伊麗莎頭上的也大。
她幽怨的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男人,在她頭上薅了幾下,而後把手臂放低,又撈了一把,方才樂着離開。
《長得高了不起啊?》《你清高,了不起,你把我當空氣。》《你禮貌嗎?》
眾人:???
李夢生:嗨嗨嗨。
一圈下來,收穫了大大小小的十多個光團。
李夢生見阿賓的不能更大了,便迅速出手採摘。
而阿賓突破八品修身境,還未睜眼。
李夢生便迫不及待地走了——實在等不及了,回家開箱。
等他走後不久,阿賓便神采奕奕地睜眼,看來內心的陰翳已經一掃而空。
他左顧右盼,不見拯救他的人影。
開口第一句話便是:「世子殿下呢?」
「走了...」
眾人:「什麼!!!世子殿下?」
阿賓此時正如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公雞,面露紅光。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贈張正。
嘿..嘿嘿...嘿嘿嘿...
「對啊,北原世子,李夢生吖~」
眾人感受到暴擊。
比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人做出傳承詩更苦澀的是什麼?
作詩之人是好色嗜酒——李夢生。
往往巨大的反差會造成深遠的影響。
無論是這首詩,還是這個人,都具有話題性。
兩者結合,砰!
「張正師兄,同飲賀之?」
「真是羨煞不已...」
白蘭軒也位於內城,它的熱鬧被宵禁抑制。
但外城才是夜生活的地方,不少書生拿着新鮮出爐的傳承詩和一個極具故事性的話題流返於勾欄,為大夢詩壇揚名作出貢獻。
李夢生快步趕回府中,正打算趕快洗洗睡了。
秋香便頂着一個光團來見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