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狠狠地打
濃重的藥味縈繞在鼻間,窗邊透來的風將青色帳幔吹起,露出徐老太太一雙褶皺叢生的手。
“母親,您好些了嗎?”胡氏的臉上猶掛着兩行清淚,跪在床榻前,小心翼翼問道。
“給我滾。”徐老太太只冷冷地道了這一句,不曾看她一眼。
胡氏聞言慌了神,頓時聲淚俱下,“自兒媳嫁入徐家以來,晨昏定省不曾落下一日,母親病時衣不解帶地伺候了半個月,從未出言頂撞。兒媳怎會做下這般喪盡天良的事?請母親明鑒!”
聞言,徐老太太便又憶起了往事,面色稍有緩和。這個兒媳,家室相貌雖則不出眾,但確實是極為恭順的。
一旁的蓮姨娘見此情形捏緊了綉帕,倏爾又像是想起什麼,行至胡氏面前,假意勸道:“夫人,你就別再怨老太太了,實在是……舅老爺太過荒唐,老太太也是為了您好啊,你便是再恨,也不該害老太太……”
她這一番話,像是坐實了此事定是胡氏所為。
徐老太太原本緩和的臉色又佈滿了冰霜,心裏對胡氏愈發不滿。
胡氏此番是犯了大忌,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本就是綱常。這些年來,胡氏仍是明裡暗裏接濟娘家,徐老太太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平日只是暗暗警醒罷了。
卻不想胡氏的弟弟竟是這般爛泥糊不上牆,沾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不僅家財散盡,還找上了胡氏。
這胡氏也是個糊塗之人,竟仗着自己執掌中饋,以權謀私,從府中私拿了五千兩填補窟窿。
徐老太太得知此事後,大為震怒,收回了胡氏的管家之權,一連數日皆是冷臉相待。
若不是因此次壽宴,胡氏十分殷勤地張羅,她斷然不能給她好臉色。
只是沒想到胡氏竟然安得這份心,想將她置於死地。
思及此,徐老太太怒不可遏,方要開口,只聽那邊胡氏指着蓮姨娘罵道:“賤婦!你休要胡言亂語將這罪名扣到我頭上!你且說說,今日你為何去了廚房?分明是你在飯菜中做了手腳!”
蓮姨娘聞言一驚,不過隨即鎮定下來,她走到徐知縣跟前跪下,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老爺,妾知道夫人一向不喜歡妾,可是怎能此事推到妾頭上?今日去廚房,只是有聞夫人請來的這位宋娘子廚藝甚高,想嘗嘗她的手藝,故而去廚房請她做了一道佛跳牆。不信您盡可問宋娘子,是也不是?”
徐知縣聞言並未喚她起身,轉而看向宋小晚,目光沉沉,“可有這回事?”
宋小晚頓了一頓,道:“確有此事。”
青瓷杯盞頓時碎了一地,片刻后胡氏尚未反應過來面頰上便現出了五道指印,她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徐知縣。
成親十餘年,胡氏雖然知道他不喜歡她,可在外人跟前,到底是留有幾分尊重。
可是如今,罪名尚未定論,他卻當眾打下了這一巴掌。
想到這些年的種種不易,胡氏委頓於地,一時間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徐老太太亦被徐知府這一舉動驚住,本想開口責罵胡氏,此刻卻不好說些什麼。
李嬌娘有心上前安慰胡氏,又想到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且尚與自己有關,怕是不便插手。
宋小晚見到這一幕,暗自嘆息,“知縣大人,可否告訴小女老太太是因食了哪道菜身體不適的?”
“你自己做的菜,難道不知是哪道有問題?夫人就沒告訴過你老太太碰不得哪些菜?你快從實招來,究竟是誰指使你謀害老太太!”不等徐知府開口,蓮姨娘已然厲聲問道。
宋小晚微微皺眉,蓮姨娘這番話,就差直接挑明此事是胡氏吩咐她做下的。
“來人!將這女子拖下去,給我狠狠地打!”徐知縣也不再多言,直接怒道。
公然謀害官眷,如此不將他放在眼裏,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他顏面掃地?
下人聽見徐知縣開口,立時應是。
很快便有兩個壯年男子將宋小晚拉倒院中,木板也已然備好。
事發突然,宋小晚還未回過神來,已被人按在了地上。
李嬌娘見此忙跑道院中攔着,急道:“大人!還未查清事實你怎可隨意打人?”
宋小晚畢竟是她帶來的,若是出了什麼事她也不好向顧佑交待。
徐知縣冷聲道:“人證物證俱在,還有可以可抵賴的?給我打!好讓人看着這便是目無法紀的下場!”
下人聞言便不再顧忌李嬌娘,厚重的板子立時落在了宋小晚身上。
宋小晚頓時覺得皮開肉綻,板子落下的每一寸,彷彿被烈火灼燒過,有鮮血不斷從她身上流出。
她的頭上滿是汗水,緊咬着下唇,可以看出,她在竭力隱忍。
徐知縣見她這副模樣,倒有了幾分欣賞之意。
“住手!再打要出人命了!”李嬌娘喊道,可行刑的人仍是無動於衷。
有那麼一刻,宋小晚覺得自己已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似能看到前世自己遊歷過的大好河山,行過的每一寸土地,嘗過的各地珍饈。
她是不是又要死了?
渾渾噩噩之間,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自她眼前閃過,宋小晚張口欲言,話語卻湮沒於唇齒間。
邵崇江緊握了雙拳,眸中翻湧着萬千情緒。粗糲的石籽自他手中飛出,下一刻便落在了行刑之人的手肘處,髕骨上。
兩人慘叫一聲,木板自手中滑落。
“怎麼回事?”徐知縣不明原因,問道。
李嬌娘趁機道:“按說此事我不該插手,可宋娘子是我向徐夫人引薦的,說來也算是我們趙府的人。
大人您與我家夫君本是同僚,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這樣不明就裏的將人打死了,又將我們趙府的顏面置於何處?”
宋小晚未曾料到李嬌娘肯為了她與徐知縣結怨。
胡氏亦是愣住,李嬌娘這般精明的人,難得如此。
徐知縣聞言倒是沉吟良久,李嬌娘既然這般說了,他還能如何?總不能因這一個廚娘與同僚生了齟齬。
當下便命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