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仙下凡香

第五章 神仙下凡香

和一起來的幾個同學告了聲別,我就跟着我爺往家回。那幾個同學朝我擺了擺手,一副有我沒我沒區別的樣子。

到了家門口,我爺沒往家裏進,而是讓我進去給他拿幾個蒸饃。我看出他要直接去外灘了,就進去拿了饃並把門鎖上門,帶着書包跟他一起走。

幾乎每個周末,我都是跟他在瓜地的草庵裏邊住的。

我倆沿着原來的路往外灘走,途中還要經過一個村子,這個村子離我們村不遠,叫張坡,我們村是小張坡,兩個村只隔了一條馬路,也算是有點“血緣關係”。

不過,要拿兩個村比一下的話,我們小張坡還是更有點真正“張坡”的樣子,因為我們村大部分人都姓張,而張坡卻是分成了張、李、劉三個大姓。

我爺沒有像往常一樣,帶着我直接從村裡穿過去,沿大壩往外灘走,而是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住了。

這戶人家坐西向東,正對大路,門向東陰氣盛,我爺說這家就是典型的陰盛陽衰,家裏一向是女人管事,男人都沒啥出息,以後也註定不會有出息。

家門大開,我隨着我爺走了進去,這家沒有街房,進了大門就是個磚屏風,擋住了大路上好的壞的各種氣息,但按我爺說的,擋住的肯定是壞氣息更多,好處自然也就多於壞處。

繞過屏風是個很深的院落,院子中間是一條筆直的青磚走道,左邊種着一棵銀杏和一棵金桔,右邊種着一棵桃樹,角落裏還擺着幾盆蘆薈,應該都還沒幾個年頭。

“在咱們這兒種桔子,能吃嗎?”

我是看見那棵金桔樹上小小的青桔子了,饞了一口,又想起了“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的話,想着“橘”大體就是“桔”,才有了這個疑問。

“能不能吃是次要的,主要是用來聚陽氣的,死老婆兒是想給他孫子改改命。”

改命?這麼高級嗎?我反正是沒聽懂,不過馬上就進屋了,也沒啥時間問清楚。

這家院子很寬,差不多屬於兩院落了,卻不但沒有街房,還沒有廂房,上房從南往北開了三扇屋門,房前還有木頭立柱支起來的走廊,看起來相當氣派。

“姐姐在家沒?”

原來我爺也會撒嬌,不知道是在跟誰叫姐姐。

“別叫我姐姐,我沒你這個姐姐。”

剛才在張叔家門口跳大戲的老太太走了出來,指着我爺就犯了個語法錯誤。

“好香,三炷一般長,平安無事。”

原來我爺是來彙報香譜了,不過他說的有點不自信。

“放屁,我閉着眼就知道你在說瞎話。說吧,到底啥情況。老太太我能頂得住。”

老太太壓根不相信我爺的話。

我爺也知道瞞不住,只能訕笑着說出實情:

“兩短一長,也算好事,按你說的,好像叫什麼‘大天真’,神仙下凡香。”

“放屁,哄小孩兒都不信,做人最怕三長兩短,燒香最怕兩短一長。兩短一長也能算好事兒?”

老太太很懂燒香的事兒,她一把回屋拉出來一個人,就是我那個同學——“屁崩兒”,接著說道:

“等我鎖門兒,跟你去外灘住幾天避避。”

“中是中,就是我那庵太小,害怕盛不了你這尊大菩薩。”

現在我算是看明白了,沒人愛搭理我爺,肯定也有嫌他嘴碎的原因。

不過看得出來,我爺並不反對老太太他倆跟着自己去外灘住。

我那時候還沒形成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對老太太跟着我爺去外灘住也沒啥過分的想法。

不過現在想來,就算我那時候有想法,兩個上了六十的老頭老太太,還能授受不親到啥地步?

“你院兒里這幾棵樹種的不咋地呀!陽氣亂沖,自己跟自己打架,哪還有功夫管外邊兒的陰氣?”

我爺還在嘴貧。

“你懂個屁,你才讀過幾本兒書?”

老太太完全沒有要寄人籬下的覺悟,說話口氣針尖對麥芒。

————

那個年代的人,普遍都腿腳好,連續走上幾公里不帶費勁的,我爸說他上初中的時候更厲害,每天早上都要走十里路到隔壁鎮上,晚上放學再走回來。

我小時候也挺習慣走路的,不過現在想來,可能也不是說小時候的人就真那麼能走路,主要還是因為沒啥交通工具,要不然誰願意老掂着兩條腿兒亂竄。

那時候去大外灘,過了大壩就沒啥好路了,都是些人煙稀少、沙塵深厚的小路,偶爾出現幾棵渾身都是枝杈的大楊樹,也算是在告訴我們沒迷路。

我們四個人從老太太家一路走到大外灘,幾乎用了大半個小時的時間,路上我也對另外兩人做出了一些了解。

老太太叫什麼我不知道,但名字裏肯定有個“葉”字,因為我爺沒跟她拌嘴的時候,叫過她一聲“葉兒姐”,他孫子就是我同學,不算熟但還算認識,外號是“屁崩兒”,官名就是朴鵬。

葉兒奶應該是個神婆之類的。

神婆、半仙兒什麼的,在我們這兒的界限並不清晰,能算卦能起名,還能幫別人畫符消災,她在張叔門口的那場法事,就有點兒消災的意思。

而且看起來我爺和葉兒奶應該是相當熟的,他倆說了不少早年一起經歷過的事,都跟鬼啊神啊的有關,我和“屁崩兒”倆聽得都是一臉蒙登兒。

實在聽不懂了,我就跟“屁崩兒”聊了起來,他還沒忘了那天我叫他的事,跟我解釋了不是他不想理我,只是不想聽我叫他外號。

聽到這兒我趕緊“屁崩兒”“屁崩兒”的好一陣子叫,直把他叫得拉下了臉,不過後來也沒啥事兒,他也沒揍我。

“屁崩兒”的兩個大門牙很突出,說話的時候能讓人感覺到異常堅硬。

他說他奶奶跟他說過,學校的花池之所以會叫花池,是因為以前那裏邊並沒有松樹,也沒有月季和冬青樹,而是一個壘起來的池子,池底跟外邊兒的地面一樣高,種過一些小蓮花。

我們還沒上學的時候,一個女學生見花池裏的蓮花長得好看,就趁着周圍沒人的時候,爬上檯子想伸手去摘一朵,沒想到花池的檯子鋪了一層瓷片,她剛爬上去就腳滑掉了進去。

直到下午放學的時候學校才發現,按理說人的身體密度跟水應該是差不多的,溺水的人最後應該是要浮起來的,但小女孩卻沒有浮起來,而是面朝上直直的躺在水底。

被發現的老師當時就尖叫起來,不只因為發現了溺水的小女孩,還因為沉在水底的小女孩,並沒有閉上眼,而是圓溜溜的睜着,彷彿正在透過稀疏的蓮葉,盯着發現她的老師一樣。

我問“屁崩兒”,那都是以前的事,他為啥會了解的那麼清楚。他跟我說出事兒那一星期的周末,學校請他奶奶在花池邊上做過一次法事,他所知道的都是他奶奶後來說的。

這我就更想不明白了:

這葉兒奶到底屬於啥脾氣屬性,不給自己孫子灌輸點正確的價值觀,拿這個嚇唬他是想幹嘛?

我扭頭看了看葉兒奶,“屁崩兒”說的話她自然聽見了。

不過她不僅沒否認,還隨口說了些更嚇人的:

當初那個小女孩被撈上來的時候,人們發現她並沒有被水底的什麼東西纏着,身上也沒有什麼重物,但就是沒浮起來,肯定是水裏有東西,壓着她出不來。

我爺聽完以後嗤笑一聲,給了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人在剛溺水的時候,本來就不一定會浮起來,特別是當動作不當、緊張的時候,不僅不會浮起來,氣管嗆了水,自重超過了水的浮力,就會沉下去。而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只有在身體被水泡腫脹以後,也就是過去相當一段時間后,才會最終浮起來。

我爺跟水打了一輩子交道,在水裏比在村裡都來去自如,他說的話我肯定都信。

“屁崩兒”跟我說的話還沒說完:

後來學校為了避免再出現類似事故,就把原來的池子給填平了,種上了一些花卉植物,而正中間的那棵松樹,據說就是為了鎮壓溺水小女孩的魂魄。

“別據說,本來就是。”

葉兒奶插了一句:

“那棵松樹就是我讓學校種的,他們當時顧慮成本還想種棵小的,我直接就跟他們說,要是種的樹太小,樹身上的靈氣不夠,很有可能會被小姑娘的魂魄當成宿主。只有十年以上的大松樹才能完全鎮住。他們這才從後院花圃里移來了棵大的。”

“那後來小孩兒哭是什麼情況?是不是還是沒鎮住?”

這句話是我問的,“屁崩兒”不說話了,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更喜歡聽葉兒奶親口講。

“肯定不是,樹是我親自把關的,樹外邊兒的月季和冬青樹也是我讓他們種的,你沒發現現在那個花池看起來像個花圈嗎?特別是在月季開花的時候。”

其實不只我發現了,學校里很多人都發現了。

“冬青樹枝葉密,圍成一圈能防止怨氣外漏,月季又叫‘月月季’,一年四季都是花期,可以持續消散怨氣。它們再加上中間的松樹,組成了一個蓋子,不僅能把小姑娘的怨氣壓下去,還能通過月季慢慢消散掉。

“不過,最主要的還不是在花池裏,而是在你們學校的大門那兒。我在那兒鎮有六丁六甲符,只要符不動,外邊兒的煞氣進不去,小姑娘的怨氣就沒法積累,最終還是得消散掉。”

我們學校大門上貼有符?

這我怎麼不知道。況且那就是個鐵門,黃符又不小,我整天進進出出的,應該早就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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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撈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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