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穿心煞
實際上,我爺當初並沒有打算認真履行對張叔的承諾,就是那個幫他找媳婦兒的承諾。
第一因為張叔拜託我爺的是找人,又不是撈屍,跟我爺的專業匹配度不高,我爺自覺能做出的幫助不會太多,也就沒太上心;
第二因為我爸我媽在旁邊扇了會兒風,讓我爺覺得張忠這人實在不怎麼樣,也就沒有多少真心相幫的心情;
第三因為我爺看出張忠面色不好,雖然由此推測出張忠媳婦兒已經遇到不測了,但我爺還沒看出深淺,又怕給自己引來啥意外,也就沒敢真想插這一腳。
因此,張忠當時說的他媳婦失蹤前穿得啥衣服,我爺還真沒記住。但他能確定一點,那就是,肯定不是眼前的紅衣紅鞋。
喬副隊卻記得很清楚,他跟我爺說:
“張忠是上周二到派出所報的案,那天就是我接待的,跟劉東慶所說的劉東山消失那天是同一天。他報案時說的是:他媳婦兒,也就是劉風梅,已經兩天不見蹤影了。一見符合失蹤案的立案標準,我們這才去了小張坡走訪,後來還去了劉風梅的娘家,不過都沒發現有用的線索。
“另外,按照張忠所說,劉風梅失蹤的那天,身上穿得是白褂兒黑裙兒黑皮鞋,還戴着兩人結婚時張忠給她買的金耳墜兒,光這一點兒就跟這具女屍對不上。”
聽到這兒,喬副隊身邊兒一個小伙兒插了一句:
“難道這張忠是在說謊?”
喬副隊沒搭話,沒有確鑿的證據,他不能妄下推測。我爺卻搭了話:
“不一定,最好能去劉東山家看看。”
不應該去張忠家看看嗎?喬副隊思索了一會兒,並沒有直接同意我爺去劉東山家看看的建議,而是讓三個一起來的同事,先看好現場和抓到的劉慶超、劉東慶二人,自己則徑直走出了劉東慶的家門。
我爺知道他是要先抓剩下的那個劉慶平歸案,然後再做打算,於是就往水缸里看了一眼,就跟着喬副隊也走了出去。
喬副隊已經從劉慶超口中得知了劉慶平家的住址,不多時便已經來到了他家門口。
早上抓捕劉慶超、劉東慶的時候,他兩家的家門都是大開着的。那時候的農村其實就是這樣,有家有室的、女性獨居的,或者有點兒財力的,晚上睡覺都會把大門鎖的緊緊地。但像劉慶超、劉東慶這樣家裏又沒什麼錢、也沒娶上媳婦兒的人,都要散漫得多,不但自己不會鎖門,有事沒事還會想扒扒別人的門頭兒。
但和抓捕劉慶超、劉東慶時情況不同的是,劉慶平家的大門是緊緊閉着的,我爺覺得這不太尋常,早上幾人先到了黃河邊兒,又來了劉庄,還先後抓了兩個人,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半晌,現在正是幹活人回家做飯的時候,按理說,劉慶平家不該沒人的。
喬副隊走到門樓下就要敲門,卻被我爺制止了。我爺從門縫往裏看去,正門不僅外邊兒沒鎖,裏邊兒也沒拴,院子裏也沒見一個人影。我爺後退幾步,看到了劉慶平家前門的整體,輕聲說道:
“這家是個穿心煞,不能直接進正門,得走後門。”
別看喬副隊在人前對我爺的這種怪力亂神不屑一顧,人後卻還是挺相信的。不過也有可能是他也覺得從後門進更好,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喬副隊也從門樓里退了出來,準備跟着我爺去找後門。我爺卻沒有直接走,而是在旁邊撿了根繩子,輕輕把兩個門把手串了起來栓了個死結,又輕聲道:
“栓前門暫時解了煞,但撐不了太久,趕緊抓人。”
說罷二人就繞着找到了後門,後門也沒鎖,這回我爺沒擋着喬副隊推門,喬副隊輕輕一推門便開了,迎面就看到一張瞪大了眼睛的臉,是劉慶平無疑。
劉慶平看見穿着制服的喬副隊,先是一個驚訝,然後扭頭就跑,直直的跑向正門,喬副隊緊跟着追了上去,我爺跑得慢,不過他心裏也不着急,畢竟正門已經被栓上了,沒那麼容易打開。
到了正門,劉慶平兩手拽着門栓就要開門跑,木門晃蕩了幾下卻沒打開,我爺剛才已經從外邊兒把它栓上了。一看逃跑無望,劉慶平只得扔下手裏的包袱,伸出兩隻手乖乖就擒。
我爺說到這裏,“屁崩兒”突然打斷了一下,他有個疑問:
“穿心煞我知道,門把手上栓個繩就能解嗎?奶,我咋沒聽說過這個?”
葉兒奶嗤笑了一聲:
“別聽他瞎掰掰,穿心煞哪有那麼好解,要麼得在大門后安屏風,要麼得壘堵牆,栓根兒繩子就能解?你聽他放屁吧!”
我爺聽完乾笑了一聲,只好換個角度又講述了一遍:
原來在跟喬副隊去劉慶平家的路上,我爺就看見周圍有人在盯着他們小聲交談,還聽到了劉慶超和劉東慶這兩個名字。他由此推測出,派出所來抓捕藏屍三人組的事兒已經泄露了,劉慶平也大概率已經知道了,估計現在已經跑了也不一定。
到了劉慶平家的時候,我爺看見他家正門沒鎖,只是緊緊關着。那時候的大門都是那種木質的兩扇門,門本身就很重,門軸也只是安在那種石灰砌成的凹槽里,摩擦力很大,不使勁兒關慢慢對齊的話,根本就關不嚴。
就算劉慶平已經知道派出所來抓人了,他知道的時間也不可能太長,潛逃的準備也不可能太充分,就算是已經跑了,關門時也該是慌慌張張的。但劉慶平家的大門,雖然裡外都沒鎖,但卻關得嚴絲合縫,我爺由此推測,他應該是還沒跑。
但當他從門縫往裏看的時候,卻直接看到了劉慶平家的後門,從前門到後門一眼看到毫無遮掩,的確就是所謂的“穿心煞”,這也成了我爺阻止喬副隊直接破門的理由。
而我爺阻止破門最深層的原因在於,從門縫裏,他遠遠看到劉慶平家的後門也沒栓,如果貿然進入,而劉慶平的確還沒跑的話,勢必會打草驚蛇。他要是趁機從後門跑了,以他們幾人對劉庄的熟悉程度,想抓住就得再費點兒勁了。
我爺的想法是,把前門從外邊栓上,打後門進,劉慶平要是還在家,就能來個瓮中捉鱉。
劉慶平是的確還在家,只是我爺沒想到的是,自己和喬副隊到了後門的時候,這個劉慶平也正好收拾完行李準備從後門逃跑,這才讓三個人碰了個正着。
我爺現在講得有聲有色,喬副隊當時卻對此毫不知情。銬上劉慶平以後,他直對着我爺豎著大拇指,一口一個張師傅神機,弄得我爺心裏美滋滋的……
帶着劉慶平回劉東慶家的時候,我爺問了喬副隊一句:
“現在仨人都歸案了,是該採納我的建議,去劉東山家看看了吧?”
喬副隊攤了攤手:
“剛劉東慶不是說過了他家在哪兒,要去您老神仙自己個兒去吧!我這邊兒人手不夠了,得回所兒里叫增援。”
我爺很不能理解:
“就順便看下而已,又花不了你們幾條腿兒的,看你懶得,活該就是個副的。再說我為啥要自己去呀!抓人斷案是你們派出所的事,我好心幫個忙,你還喘上了。”
喬副隊沒喘上,他知道,自己帶隊忙活了這一大晌,其實只做了兩件事:第一找到了我爺報案的要找的女屍;第二抓到了我爺報案要抓的三個藏屍人,也大概搞清了他們的藏屍意圖。
但這件事兒背後隱藏着的東西,他卻一點兒都不清楚:
女屍的丈夫張忠當初為什麼報了個不真不假的案?說他報的是假的吧,現在看來,劉風梅在報案時的確有可能真的已經失蹤了;但說他報的是真的吧,為啥他的描述和女屍的狀態對不上?
還有,劉風梅到底是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為啥會出現在五公裡外的黃河?跟她丈夫張忠到底有多大關係?還是說,跟那個劉東山有啥關係?
而且,劉東慶的那些話里也有很多問題:他本家哥劉東山當初是怎麼死的?他恢復正常的那段時間裏,跟劉風梅到底有沒有過交集?
喬副隊一頭霧水的時候,我爺其實也有不少疑問:
首先就是關於立屍的問題。劉風梅的屍首,為啥能在水裏變成一具立屍?她心裏邊兒到底有啥大怨氣?
其次,紅衣是怎麼來的?是劉風梅死前自己換上的?還是死後被人換上的?這可完全是兩種性質。如果是死前自己換上了,可能就是心裏怨氣大,想着死後能化成厲鬼報復個誰,要是這樣的話,她就有可能是自殺的了;但如果是死後被人換上的,那就不一樣了,大部分人知道的都是紅衣戾氣重,卻還給她換上紅衣,肯定是有其他目的,或是其他原因。
分析到這兒,葉兒奶突然打斷了我爺:
“其實你最該疑惑的,應該是那個劉東慶。”
“劉東慶?”
就是把屍體藏在家裏的那個人?劉東山的本家兄弟?他不是已經伏法了嗎?也交代的夠清楚了,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
這回不只我和“屁崩兒”不理解了,我爺也有點兒沒聽懂。
葉兒奶緩緩開口:
“他要是沒問題,為啥要把屍體坐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