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買地
山道上,蘇祈月與雪蓮二人注目而視,不由紛紛俯身大笑起來,雪蓮笑道:“小月,多虧了你機靈,不然方才那些凶神惡煞的衛兵可不會輕易放我們走。”
蘇祈月埋怨道:“還不是墨雲這臭小子,好端端的突然就發瘋了。”說著伸手拍在了墨雲的頭頂,他吃了痛一個勁在那齜牙咧嘴。
瞧着他這般模樣,蘇祈月氣不打一處來,叉腰罵道:“你這傻子,怎麼還要咬我不成?”墨雲雖然神情兇狠,但卻未有往前撲的意思,活脫脫像個委屈的孩子。
雪蓮掩着嘴直笑,拉一拉蘇祈月的手,勸道:“好啦,墨雲這不還沒懂事嗎?小月你就別跟他置氣了,我想將來他肯定會改變的。”
“走啦!大傻子。”蘇祈月說完在輕輕在墨雲屁股上踢了一腳。
墨雲獃獃地望着她,一直努力在想蘇祈月到底在表達什麼,與他以前聽過的狼嚎完全不同,可是無論他如何想,卻怎麼也不會明白,眼見面前兩位少女都已遠處,他快速跟了上去,生怕離開她們太遠。
坡上有些稀鬆灌木,空曠處就是千戶大營,營外還有眾多衛兵把守,剛到門口三人便聽到一連串的叫罵聲,一名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腳上還血淋淋的,似乎少了一大塊皮肉。
“怎麼還不死心?說了,大人不會見你。”
“你妻子死了便死了,一個奴隸而已,這大營數十年來不知死過多少人,有誰會去在意奴隸的死活?”
“你瞧瞧你的腿,是偷跑上山被獵狗咬傷的吧,我是瞧你可憐才不忍心,假如稟告夏桀大人,他非得將你活活打死不可,還是老老實實回去幹活吧。”
蘇祈月仔細打量了那名跪着的男人,此人正是阿寶,她遠遠叫了聲:“阿寶叔叔。”說著趕忙跑上前去,將他扶了起來。
阿寶瞧見蘇祈月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輕聲道:“祈月是你呀,你平安無事就好。”
侍衛隊長看着蘇祈月沒好氣道:“小姑娘這男人你認識?認識就好好勸勸,呆在這裏只會枉送了性命,奴隸就好好去幹活。”
蘇祈月嘆息一聲,柔聲道:“阿寶叔叔,你還是回去吧,露寶妹妹年歲還小,她已經失去了母親,不能再失去父親了,否則你讓她如何活下去?”
“是呀,祈月你說的對,其實我也只是想要回我妻子的屍首罷了。”阿寶眼中淚光閃動,說完這些他彷彿又蒼老了許多,妻子被人欺辱死了,而他報仇無望只是想要回屍首罷了。
蘇祈月也忍不住落淚,無奈地搖了搖頭,侍衛隊長還是十分好心,勸道:“這事我也有所耳聞,人是那土魯部族抓走的,他們部族的人囂張跋扈壞事做盡,慘死在他們手上的奴隸不在少數,阿泰大人曾經上奏王庭,可是大汗也沒管此事,你妻子的屍首如今不知道扔在何處,此事看來是沒半分希望了,你還是早斷了這種念想。”
阿寶聽完渾渾噩噩爬了起來,雙眼空洞無神,蘇祈月真怕他出什麼事,忙問道:“阿寶叔叔,你還好么?”
阿寶沒有回答,忽在此時營外馬蹄聲接踵而來,圖蘭朵一行人停在了營門口,她目光掃了一圈,看見蘇祈月的那一刻顯然十分驚訝,然後神情轉為冷漠。
圖巴布瞧見蘇祈月則是一臉的惶恐,必定他當日可被蘇祈月傷得不輕,看來給他心裏留下了不少陰影,他小心翼翼躲在姐姐圖藍朵的身後,輕聲道:“姐姐,這小煞星怎麼也在這裏?”
見他這般害怕蘇祈月這麼個小姑娘,圖藍朵聳了聳肩,忍不住低聲罵了句:“沒用的東西。”嘴上雖罵,但心裏卻對圖巴布寵愛非常,自從大姐圖紅葉苦戀賀蘭明思不得,上吊自盡以後,她便對這個弟弟寵愛非常,這也是其痛恨蘇祈月的緣由。
蘇祈月也十分震驚,沒想到今日能遇到這個冤家對頭,不過她這數月曆經艱險,早已今非昔比,眼下神態從容。
圖藍朵好似沒看見她們,只是盯着侍衛隊長淡淡道:“快去通傳阿泰大人,就說那土魯部族的圖藍朵有事求見。”
侍衛隊長一聽“圖藍朵”的名號,趕忙打起精神,恭敬道:“啟稟大人,阿泰大人今日不在大營,這幾月馬賊活動猖獗,他正在草場各種巡視,眼下是夏桀大人管理大營。”
圖藍朵還未及回話,一旁的阿寶聽到“那土魯部族”幾個字像是瘋了一般,撲上去大喊大叫:“你們還我妻子命來!還我妻子命來!”
圖藍朵眼疾手快,一鞭子將他抽翻在地,冷聲道:“哪裏來的瘋子,找死不成?”她手下十餘名騎兵見有人襲擊,已經紛紛拔出了彎刀。
阿寶雙眼空洞仰躺在地上,胸前一條長長的血痕,蘇祈月趕忙上前查看他傷勢,好在只是皮肉傷,她轉頭盯着圖藍朵道:“你們別欺人太甚!”墨雲感覺到了她不尋常的氣息,也變得狂躁起來,俊俏帥氣的臉龐此刻已經略顯猙獰。
圖藍朵冷笑一聲,嘲諷道:“小丫頭翅膀硬了,又敢來和老娘叫板?當日若不是有賀蘭明以護你,那時你就曝屍荒野喂財狼了知道么?”
蘇祈月冷笑道:“圖藍朵大人,再過幾年我單打獨鬥也未必會輸給你,誰先死還不一定呢?”
“哼!好志氣!就看你到時有沒有那種本事?”
此時,圖藍朵也知道蘇祈月完成了賀蘭部有名的狼神祭,往年狼神祭都能死上不少人,她能活着走出來已經勝過了許多成年男子,可是圖藍朵心裏不會承認敵人的優勢。
圖藍朵不耐煩道:“還不快些滾開,別妨礙老娘辦正事!”
蘇祈月幾人不為所動,侍衛們趕緊讓開一條通道,圖藍朵指着阿寶問道:“他這是怎麼回事?”侍衛隊長聞言,便一五一十將阿寶的事情全部說了。
圖藍朵聽完放聲大笑,恥笑道:“原來為了那個奴隸女人呀,她被我叔叔玩死之後便餵了狗,怎麼樣?如今滿意了么?”
蘇祈月怒不可遏,她實在想不到圖藍朵心思如此歹毒,她怒吼道:“同為女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難道就沒有半點憐憫之心么?”
“憐憫?”圖藍朵俯身大笑,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這些奴隸不是來自大郢,那就是來自漠南十國,他們與我們胡人部族征戰多年,假若我們落到他們手裏,豈非也是同樣的下場,別天真了我的‘小公主’,就是你們賀蘭部也沒少殺人。”
“他們如今是奴隸,可曾經也是敵人。”
蘇祈月沉默片刻,道:“我所見的惡便是惡,我所見的善那便是善,圖藍朵大人到是真會為自己的殘忍找借口。”
圖藍朵冷笑:“人是我叔叔葛桑殺的,有本事便去找他報仇,老娘可沒功夫與你們多費口舌。”說完便招呼手下人馬,徑直入了大營。
阿寶蹲坐在地上,雙眼空洞無神,整個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蘇祈月輕聲叫一句:“阿寶叔叔。”阿寶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爬起來衝著她勉強笑了一笑,道:“祈月,你去忙吧,叔叔這就下山去了。”
蘇祈月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叔叔,你還有露寶妹妹呢,你可千萬別做什麼傻事。”
“放心吧,我不會。”阿寶步履蹣跚地往往山下走去,那背影滄桑又落寞,他以前還是個瘦弱卻精神的漢子,沒有短短數月就成了這般模樣。
蘇祈月瞧着阿寶這般模樣十人惋惜,可她也無能為力,彼時侍衛領着她們三人入了大營,幾人來到一片氈帳前,這裏已經陸陸續續來了許多要辦事的牧民,一位留着山羊鬍的漢子打着哈欠,對着來這裏人指手畫腳示意他們排好隊,侍衛介紹這漢子是專門管理戶籍的管事,說完之後侍衛便自行離去了。
如今胡人部族尚還是處於宗王與各部族勢力交織的時期,並未像大郢王朝那般有完整的官職制度,胡人六部之中龍圖部統御全境,首領被各方奉為大汗,其次便是手下分封的左賢王納蘭部、右賢王赤火部、平東王那土魯部與和碩部,而賀蘭部一向與龍圖部不和自成一家。
部族之中凡有大事都由首領定奪,其餘瑣事便交由自己手下的萬戶長,萬戶長便交給千戶長管理,每個部族的千戶長算是直接統管手下子民,日常事務繁多也不可能親力親為,因此每個千戶都有自己的親信幫忙處理一些事務,這些親信便是手下各個管事。
如遇一些特別重大的事情,比如前些日的賀蘭部與和碩部的交鋒,此事必然由大汗親自決斷,王帳其餘繁雜事務基本都由丞相耶力卓爾代勞。
奴隸大營這名管事叫“善穆樂”,他眯着眼睛瞧着蘇祈月道:“小丫頭髮什麼呆,要辦事便抓緊,你沒看見身後還有那麼多人等着呢?”
蘇祈月還在為了阿寶的事情傷神,聽這麼一喊,趕忙走上前去恭敬道:“大人,我領着這姐姐來入戶,順便來買放牧用的草場。”
善穆樂並不認識蘇祈月,聽完冷笑:“近日大營分到了察善一塊肥沃的土地,如今誰來都是為了分一杯羹,卻又說了諸多借口,怎麼你家大人不好意思來?”
想不到他會突然這麼說,蘇祈月尷尬一笑,回道:“大人,沒事這回事的,我家真不會貪慕那塊地方。”沒想到她這話說完,身後一群人卻哄堂大笑起來,在他們看來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肅靜!”善穆樂呵斥道,他招了招手示意雪蓮過去,雪蓮怯生生地走了過去,將自己原有的和碩部身份牌遞了過去,身份牌是木質的,上面還有一刀切痕,這明顯是判出部族才有的情況,而叛逃出部要歷經“刀山火海”磨難。
善穆樂當戶籍管事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遇見此種情況,當下抬頭好好將雪蓮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問道:“小姑娘,你原來是和碩部的?”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側目,將目光看向唯唯諾諾的雪蓮。
雪蓮猶豫了片刻才緩緩點了點頭,善穆樂又問:“那你闖過了刀山火海?”
雪蓮指了指蘇祈月說道:“是她幫忙我闖過去的。”
“哦?”善穆樂看向蘇祈月,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他怎麼也想不出這麼個小姑娘居然還有這種本領,等刻好了新的身份牌,他接著說道:“草場分配好了,連着入戶錢一共給我八百文即可,地方就在察善小白溪那塊地方。”此話一出,眾人一片嘩然。
察善小白溪那塊地方水草肥美,價值何止千文,就被善穆樂以八百文價格白送給了蘇祈月,只是牧民們雖然心中不忿,但嘴上都不敢多言,畢竟在這裏可是這位管事大人說了算,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善穆樂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想結個善緣罷了。
善穆樂當了這麼多年管事,他都不知見過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物,自然也是有些眼力見的,他從雪蓮剛才所說的事中斷定,眼前這小丫頭肯定不簡單,眼下能結善緣便結了,所不定日後還需要她幫忙。
蘇祈月聽完喜笑顏開,她雖不知草場的肥沃,但母親原本給了一貫就是千文銅錢,如今還能省下個二百文,她心裏自然高興,連連稱謝道:“多謝穆樂大人!”
善穆樂擺了擺手,說道:“好啦,趕緊來按掌印吧。”蘇祈月走上前將手中抹了抹顏料,將在她要按下之時,忽聽有喊道:“慢着!這塊地方不能給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