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挑事
楊無求平日裏給人奴隸們瞧病都是以物換物,實在拿出東西也可免費醫治,但是他唯獨很厭惡胡人部族,他們治病非得拿出真金白銀不可,不然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休想讓他動動手指頭。
而胡人大汗對於楊無求這般人才都是禮遇有加,奉為上賓,因為他很清楚知曉自己部族雖然驍勇善戰,但是其餘農耕、冶金、製造、醫術方面都非常落後,是遠遠比不過大郢的。
楊無求的醫術在這裏可以說是無人能及,所以對胡人權貴拿他毫無辦法,只能按“規矩”辦事,蘇祈月撿牛羊糞想晒乾換錢,就是為了找楊無求開方子。
蘇祈月與劉瘸子沒走多遠,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陣漢子的嚎哭聲,這聲音撕心裂肺顯然是傷心至極,兩旁還圍攏着許多面黃肌瘦的奴隸漢,蘇祈問道:“這是阿寶叔叔的家么?他們圍在這裏幹什麼?”
劉瘸子面色惆悵,惋惜道:“阿寶的媳婦,昨天被那土魯部的人抓走了,今天傳來消息說是已經死了……”眾人都是一臉的悲涼,周圍充斥着兔死狐悲的情愫,奴隸們都明白阿寶的妻子是被凌辱致死的,可是沒人敢說一句公道話,他們只能像螻蟻般活着。
蘇祈月此時銀牙緊咬,義憤填膺,她怒道:“我要將此事稟告千戶大人,昔日大汗早有鐵律,不可隨意殘殺奴隸,他們那土魯部還有沒有王法了?”說完轉身就要走,不料卻被劉瘸子一把按住。
劉瘸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嘆息道:“小丫頭,你也太天真了,自古弱肉強食哪有什麼公平可言?”瞧着那中年漢子傷心欲絕的神情,蘇祈月心裏說不出的難過,平日裏這夫妻倆可沒少照顧自己,如今對方遭逢大難她卻無以為報。
正在蘇祈月傷神之際,不遠處傳來一聲怒斥,一位身材壯碩的胡人大漢揮舞着皮鞭怒罵道:“你們這些短命鬼,一個個的不去幹活,還在這裏等死不成?”此人名“塔巴力”是專司職管理奴隸出工的奴首,模樣凶神惡煞,平日裏對奴隸們非打即罵。
見塔巴力這尊凶神到了,人群迅速一鬨而散,跑得慢的人還挨了他幾鞭子,場中很快只剩下了那個叫阿寶的瘦弱漢子,他四仰八叉的癱在地上彷彿沒了精氣神。
蘇祈月還要再說什麼,劉瘸子拽着她衣角就走,邊走邊說道:“算啦,快走吧,待會那個凶神可又要打罵人了。”果不其然,兩人剛到校場就聽見一連串的哀嚎。
劉瘸子平日裏負責清點人數,他左右將人數了一遍,然後到塔巴力面前低聲下氣道:“該來的都來了,不知大人今日為何大動肝火?”
塔巴力白了他一眼,冷哼道:“還不是這幾個該死的混蛋,老子安排他們去整理比武場,他們居然死都不願意去,既然如此,那就乾脆都宰了喂狗算了。”奴隸們本就戰戰兢兢,聽完這話膽子小的已經嚇暈過了。
“比武場?”劉瘸子咦了一聲,難怪如今誰都不敢去,他心算是涼了一大截,去整理比武場那不就是送死么?
胡人部族每隔五年都要舉辦比武大賽,屆時全族青年俊傑都將參加,是胡人最重要的盛會之一,全族王宮貴胄將親臨觀賽,順便為自家女眷挑選如意郎君,更重要的是凡能進入前三甲者,大汗將親自予以獎賞,魁首之位即可升任千戶長,這是何等的榮耀?
歷來比武大賽魁首之位,這是每個部落男兒的夢想,上屆魁首便是納蘭烏珠的兄長“納蘭梟”。
眼下大賽將近,許多貴族弟子肯定都在勤奮練習,凡是打鬥那就得找對手,去整理場地的奴隸們無異是最好的“木樁”,往年被打死的人不計其數,所以奴隸們都不願去送死。
蘇祈月雖然年歲尚幼,但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心智早已遠超同齡人,她眼下正愁沒人教導自己學武,如今大好機會不如去“偷師學藝”,反正這些草原上的天驕才俊不至於對一個小女孩出手吧?
想通此節,蘇祈月向塔巴力恭敬道:“大人,我願意去整理比武場。”
塔巴力皺眉道:“你?不行,你一個小女孩去湊什麼熱鬧?”
劉瘸子呵斥道:“臭丫頭,你瘋了?”
“沒事的,讓我去吧,反正他們也不至於會打死我。”蘇祈月神色平靜,稚嫩的小臉沒有絲毫懼意,轉頭望着塔巴力懇求道:“奴首大人,請讓我去吧。”
這時,塔巴力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罷了,既然想你去那就去吧,我再挑幾人與你同去,務必要將比武場好好收拾乾淨。”說完又轉頭望向眾奴隸,喝罵:“瞧瞧你們這些慫貨,連個小女娃都不如,難怪生來就是當奴隸的命!”
劉瘸子嘆道:“你這丫頭可真是倔,就讓老頭子我也陪你去吧,誰讓我先前吃了你的草餅呢?我平生最不喜歡欠別人的。”
蘇祈月當下一陣欣喜,心想有劉爺爺陪着也好,多個熟人多個照應,估計有人想練拳腳也不會找上他個糟老頭吧,如此一行七八人出了奴隸大營,在一隊騎兵的押送下開始趕路。
來到比武場時將近午時,烈日炎炎,此處剛好建在烏克台草場的正中央,再往前十餘里便是金帳王庭,那是胡人大汗的營地,有重兵屯駐守備森嚴,外人不得靠近,否則就會被當作姦細處死。
此時場上已經聚集了數百青壯,他們各個牛高馬大健碩挺拔,施展出來的武功也十分了得,三五成群正在切磋技藝。
蘇祈月自從生以來還是頭一次見着這般壯觀景象,當下獃獃地站在原地觀看,眾人被侍衛安排去整理兵刃,這也屬於力氣活兒,蘇祈月與瘸子兩人明明顯不在選擇之列,遂被安排清掃四周雜草,這倒是如了蘇祈月所願,她正好一邊打掃一邊觀摩別人。
大賽共分“騎射”、“打擂”、“禦敵”三大類,第一項騎射就是考驗箭法,胡人部族騎兵之所以能橫行天下,很大程度上是依賴騎射之術,所以此項也是重中之重。
第二項打擂就是考校個人武功,能在台上勝出者,無不是以一敵百的勇士。
最後一項禦敵考驗的是統兵能力,勇武過人或許以一擋百,但是智力卓絕才能在戰場出奇制勝,唯有智勇雙全者才可領兵征戰,帶領胡人部族所向披靡。
蘇祈月聰慧過人,別人的路數耍一遍出來,她便能看明白個七八分,在一旁還有模有樣的學了起來,小臉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正在她分神之際,一隊人馬來到了她跟前,來人氣勢洶洶,正是圖巴布和他的姐姐“圖藍朵”。
不是冤家不聚頭,前幾日圖巴布被納蘭烏珠放狗咬了,今天就是趁着大會來找她報仇的,只是納蘭烏珠隨她哥哥遠征延州去了,找不到她如今就只能尋尋蘇祈月的晦氣。
圖藍朵趾高氣揚,斜眼瞧着蘇祈月露出一股鄙夷的神色,冷哼道:“我倒是誰呢?原來是賀蘭部的野種。”蘇祈月繃緊了身子,圖藍朵她早有耳聞,上屆比武大會便進了前三甲,這可是貨真價實萬里挑一的高手,而且她雖是女兒之身,但已是大汗王帳下的一名百戶長。
胡人部族與大郢王朝不同,他們天生慕強,只以實力論高低,不以性別分尊卑,
那土魯部以往一直被納蘭部壓過一頭,好幾次險些滅族,此次圖巴布又被納蘭烏珠欺負,今時不同往日,那土魯部抱緊了元卜這棵參天大樹,圖藍朵自然不會就這麼罷休,方才她帶人轉了好幾圈也未見到納蘭家的人影。
一行人無處撒氣,如今就只能來找找蘇祈月的晦氣,圖巴布此刻惡狠狠指着她道:“姐,這就是蘇祈月,前些日納蘭烏珠欺負我,這臭丫頭也有份,咱們今天不能放過她!”
圖藍朵陰沉着臉什麼也沒說,蘇祈月不想與他們一般見識,只想快些逃離此地,沒想到剛一抬腳便被圖巴布擋住去路,蘇祈月轉身想繞開,沒想到又被擋住了去路。
圖巴布訕笑道:“臭丫頭,你想逃哪去?”
“圖巴布,那土魯家的臉都被你給丟盡了,玩來玩去還是這手狗仗人勢,你給老娘提鞋也不配。”蘇祈月忍無可忍,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
圖巴布做夢也想不到,蘇祈月居然還敢頂嘴,他望圖藍朵道:“姐,你瞧瞧她,簡直是找死。”圖藍朵一聲未答,只是冷冰冰地盯着蘇祈月,身上殺伐氣息濃重,光是這對雙眸便能攝魂奪魄,蘇祈月不由打了個冷顫。
見姐姐沒有說話,圖巴布突然轉身猛的一腳踢向蘇祈月,後者雖然反應過來,但是自身沒有半點武功基礎,而圖巴布自幼便有家傳武學可以練習,登時就被他一腳踹中小腹。
蘇祈月忍着疼痛心中一橫,就在倒地那一剎那卻死死抱住了圖巴布的腳,圖巴布一個踉蹌也跟着摔倒了,圖藍朵瞧着弟弟這般沒用,不經露出了白眼。
圖巴布羞憤難當,衝著蘇祈月身上又是幾腳,大罵道:“小賤種,你松不鬆開?再不鬆手本少爺踢死了你。”
蘇祈月全身上下劇痛無比,可仍然未曾鬆手,她的性子就是這般倔強,寧死也不會低頭。
一個“奴隸”居然和貴族少爺打了起來,這可是草原少見的稀奇事,不一會兒就有許多人圍攏過來指指點點,見此情形,圖巴布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了。
這時劉瘸子也過來看戲,豈料一眼瞧見蘇祈月躺在地上,頓時大驚失色,他想也沒想撲上前諂媚道:“圖少爺,這小丫頭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你稍微出出氣就把她給放了吧,今天來幹活的奴隸們比較少,若是傷了一個任務就不好完成了。”
圖巴布正值氣頭上,怒罵道:“哪來的老東西,還敢威脅老子?”說完狠狠一巴掌甩在劉瘸子的臉上。
劉瘸子本就老邁體弱,挨了這一巴掌嘴裏登時崩掉兩顆僅剩的老牙,好半天才爬起來。
劉瘸子雖然無比痛苦,但是為了蘇祈月眼下什麼他都得忍着,他彷彿毫不在意笑道:“少爺你若還是覺得不解氣,那就再來打我好了,老頭我皮糙肉厚扛揍。”
這時,蘇祈月再也忍不住了,聲嘶力竭道:“死混蛋!不關劉爺爺的事,你再動手打他我就咬死了你。”她雙眸通紅,狠狠一口咬在了圖巴布腿上,這般死命咬下彷彿要將整塊肉都咬掉。
圖巴布痛得撕心裂肺,一旁圖藍朵動了真怒,她一腳踢在蘇祈月脊背,圖藍朵武功不凡,這一腳下去蘇祈月如巨石撞擊,頓時就失去了反抗之力,倒飛出去好幾丈遠。
圖巴布這時已經怒到極點,目露凶光,他從侍衛手裏拔出彎刀,惡狠狠道:“小賤人,奴隸的命在我眼中與牲畜無異,老子想殺那便殺了,我今天就宰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