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對決
馬夫裝束奇特,不似胡人部族打扮,舉手投足間好似有着一股無形氣場,賀蘭明以不敢怠慢,自他學成以來還是頭一次碰見這等高手,就在眾人一眨眼的功夫,那軟劍宛若銀蛇一般向賀蘭明郎刺來。
蘇祈月大驚失色,驚呼道:“二舅,小心!”
賀蘭明朗當下想側身避過,不料那軟劍就像長了眼睛似的,緊緊跟在身後不放,他雖然驍勇善戰,但武藝卻稀鬆平常,這馬夫的武功至少也在大成之境,他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就在這時,一股寒意從身後襲來,是賀蘭明出手了。
賀蘭明以右掌冒着絲絲寒氣,他兩指捏着軟劍,看似柔弱無力,可那軟劍現在動彈不得。
馬夫神情一怔,忽然抬起了頭,那是一張頗為滄桑的中年男人臉龐,他神古怪,先是錯愕而且慢慢轉為震驚,最後竟然是微微張開了嘴巴。
“寒、寒雪氣勁,寒雪氣勁,居然是寒雪氣勁!”馬夫失聲驚呼,心情顯得尤為激動。
賀蘭明沉聲道:“不錯,你想殺我二哥,看來要先過我這關才行。”
馬夫停下了手,問道:“那藏紅雪是你什麼人?”
“她是我師父。”
聽到這一句話,馬夫突然仰天大笑,大喝道:“好,好!老夫許顯心忍辱負重十年,想不到如今還能再來領教這天下絕頂的武功。”馬夫方才說完,人群之後爆發出一陣驚呼。
“什麼?這其貌不揚的馬夫居然是許顯心!”
“殘光劍許顯心,聽說他十年前來到草原上,打敗了我們部族無數高手,任誰人都敵不過他一劍之威。”
“傳聞當時十數位高手一起圍攻他,竭盡全力才將他擊敗,沒想到此人居然還活着!”眾人議論紛紛,着實被馬夫的身份所震懾。
許顯心乃是大郢王朝成名已久的高手,人如其名號,手中軟劍快似閃電,眨眼間便刺出一片劍影,像極了一縷殘光,因此才得了“殘光劍”這一名號。
大敵當前,賀蘭明以不敢怠慢,抬手間便是凝結成了數十根冰針,袖袍一揮射了過去,許顯心也不敢託大,手中軟劍銀光亂舞,在空中抖出偌大的劍花,場中叮叮噹噹脆響不斷。
寒雪氣勁,乃是出自絕頂神功雪影無雙的上闋,練功之人必須要在冰天雪地之中忍受數年苦寒,再將渾身真氣化為寒氣,對敵之時,驅以寒氣傷人,尋常刀劍很難防備。
而下闋“影冰決”更為霸道,精髓只在一個影字,它便是有形之物,卻又是無形之氣,像是水中倒影一般,明明存在卻又不可琢磨,中招之人會被那股無形之氣撕裂,就如冰刀破體而出一般。
許顯心顯然有對付賀蘭明以的法子,劍法雖然看似輕飄飄,但力道恰到好處,一排排冰針全被他打落,筆直插在草地上,這些冰針竟然完好無損沒有一根被折斷。
電光火石間,兩人交手不下百餘招,許顯心劍招千變萬化,時而大開大合,時而宛若遊絲,可謂是防不勝防,而賀蘭明以舉止從容,再古怪刁鑽的劍招也奈何不了他,兩人大戰着實將眾人看了個過癮。
場面驚心動魄,蘇祈月不由捏緊了小手,賀蘭明朗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別擔心,你三舅這人心思縝密,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我相信他能勝過對方。”蘇祈月聽完這話,稍稍放寬了心。
此刻,許顯心已經有些頹勢,比武之人講究一鼓作氣,拼的就是一口氣機,誰慢下來誰就落了下風,他當下也不糾纏,一步向後跳開,準備全力一搏。
許顯心身形蕭瑟,瞥了一眼右手那層寒霜,不經回想起當年自己師父死在了藏紅雪的劍下,他孤身來到這塞外草原報仇,沒想到當初勝不了藏紅雪,如今十年過去,自己連她徒弟也打不過。
想到這裏,許顯心滿懷不甘,冷聲道:“足下武功高強,許某佩服,我這劍下從不殺無名之輩,敢問足名號?”
賀蘭明以坦然道:“我叫賀蘭明以,曾聽師父說起過你,當年大郢武林人人都想殺她這個女魔頭,他們各個手段下作,只有你與令師堂堂正正一戰,師父她說你們算是少見的人物。”
許顯心聽他這一說,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只是這份感情轉瞬即逝,稍後便仰天大笑道:“能讓一代宗師記憶猶新,看來我派殘光劍的威名便不虛了。”
賀蘭明以道:“江湖事,江湖了,咱們兩派之間的恩怨我也知道,你要報仇便找我吧。”
許顯心輕嘆了一聲,指尖緩緩劃過劍身,像是瞧着自己多年的老朋友,神情痴迷道:“好!許某接下來這一劍,明以兄台你要當心了。”話音方落,只聽他劍身發出嗡嗡的脆響。
賀蘭明以全力催起真氣,周身冒着裊裊白煙,他大喝道:“來吧!”
剎那間,一陣劍光炫目,強光令眾人都睜不開眼,許顯心宛若癲狂般劍招如雨,全都傾斜到了賀蘭明以的身上,他的身影也漸漸被淹沒。
光芒過後,許顯心的身子倒了下來……
微風中,賀蘭明以還是那樣傲然挺立,這場比試的勝負顯而易見,許顯心用劍強撐着半跪在地上,凄然道:“你為何不殺我?”說完,口中便是噴出一口鮮血。
“我不會殺你的,當年我師父沒有那麼做,如今我也不會那麼做。”賀蘭明以負手而立,此刻他的臉色也略顯蒼白。
這時,耶力卓爾一陣驚呼,叫道:“來人!快將許大師扶下去。”車上兩名僕從會意,趕忙將許顯心抬上了車,對耶力卓爾來說,這許顯心乃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他絕不能白白捨棄。
許顯心今日雖然敗了,但卻沒有人懷疑他的實力,他能委身在耶力家做馬夫,自然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馬車上,耶力燕滿眼淚水,她重重地甩下了珠簾,一眾丫鬟無人敢出聲,明白人都看得出來,這位小姐對曾經姑爺的恨意,已經達到了頂點。
此時,眾人面面相覷,望着賀蘭明以頗有懼意,尤其是圖扎木幾人,額頭上冒着絲絲冷汗,他們如何也想不到,賀蘭明以的武功竟然到了這般地步。
許顯心,人人都知道他是化境高手,但凡武功入了化境,便能在江湖上開宗立派,若是想博個功名,自薦混個一官半職不成問題,再不濟委身在哪個世家小族,那也是上賓供奉。
總之武功高強者,走到哪裏都受人尊崇。
之前元卜都將許顯心奉為上賓,沒想到今日他卻敗在了賀蘭明以的手中,眼下四方暗流涌動,那些圖謀不軌的人都知道,再想對付賀蘭部可沒先前那般容易了。
正在這時,賀蘭部大營豎起了幾桿旗幟,一隊銀甲鐵騎奔騰而來,這些旗都以黑色打底,上面畫著一頭威風凜凜的白狼,這是賀蘭部的“白狼王旗”,也是主家一脈的象徵。
賀蘭部王旗現,不用想也知道來的是誰,他就是賀蘭部如今的首領“賀蘭明思”,不同於賀蘭明朗的粗獷與賀蘭明以孤傲,他的身上倒是有幾分儒雅隨和,好似極其容易相處。
賀蘭夙盯着她這位大哥,淚光閃動,思緒如潮,那種血濃於水的情感瞬間湧上心頭,她深深瞧了賀蘭明思一眼,輕聲叫了句:“大哥。”
賀蘭明思也看着她,微微一笑,說道:“苦了你了夙妹,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大哥吧。”
和碩隆東滿面怒容,指着賀蘭明思道:“明思首領,如今我侄兒命喪你察善草場,今日無論如何要給個說法,不然就算此事鬧到大汗跟前,我和碩部也決不會善罷甘休!”
圖扎木也一旁煽風點火,悻悻然道:“若是死個無名小卒也就罷了,可死的確是隆東千戶的侄兒,他與本王也算有些交情,如今這才不得不出面幫他。”
“明思,之前大汗早有交代,務必要你妥善處理此事,莫要傷了兩部和氣,至於你妹妹賀蘭夙之事,我想也不需本王多說什麼了吧?”
賀蘭明思錦衣束腰,儀態從容,好似絲毫沒聽到他們說話,下了馬徑直走到了賀蘭夙母女面前,蹲下身子臉色溫和地看着蘇祈月,笑問道:“你叫蘇祈月對吧,你今年幾歲啦?”
“大舅,我十一歲了。”蘇祈月雖有些錯愕,但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大舅,還是恭敬地回答了。
見她這般乖巧,賀蘭明朗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嗯,小月,以後好好照顧你娘。”
蘇祈月重重點了點頭,瞧着這位面色和善的大舅,心中湧起一股暖意,還有就是讓她看不透,總覺得這個男人就彷彿滄瀾湖那般深沉,表面看似平靜,內里卻藏着驚濤駭浪。
如今眾人都憋着一股怒氣,他們翹首以盼等着賀蘭明思主持大局,如今兩大部族聯合起來挑事,他們已經忍耐到了極點,別說賀蘭明以沒有殺人,就算他真的殺了。那他們也只會拍手叫好。
賀蘭部向來團結,因為主家賀蘭德光一脈待他們不薄,賞罰分明,平民與勛貴一視同仁,所有獵物與食物配給大家都一樣,因此他們才能一直掌控賀蘭部受人擁戴,眼下主家有難,所有老幼婦孺與青壯都站了出來,他們一步步向圖扎木等人圍了過來,足足數萬人之多。
圖扎木大驚道:“停下,你們要造反不成?”這些牧民的舉動着實給他嚇得不輕,他今日所帶人馬不過三千人,倘若真有什麼變故,不用賀蘭部騎兵出馬,光是這數萬牧民都能把給他們撕碎。
賀蘭明朗一陣冷笑,他也不去制止,大有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就在這時,賀蘭明思站了起來,緩緩開口:“停下。”聽見首領發話,眾人紛紛停了下來,目光都轉移到了他這個首領身上。
圖扎木一臉訕笑,語氣緩和了不少,低聲道:“明思賢侄,你爹生前的願望便是想部族不再動刀兵,我想你也是一樣的,為了咱們部族長久的太平,我希望你能慎重……”
賀蘭明思沉默了許久,所有人的目光都瞧着這位平易近人的男人,他像是做出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悠悠道:“滄瀾湖以西的草場,我全讓給你們,以此來換取我妹妹重歸賀蘭部。”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一時間竟是鴉雀無聲,這話等於白白將一半家業送了人。
賀蘭部所有人的目光現在都聚焦到了賀蘭明思的身子,他們滿眼不可置信,彷彿看傻子般看着他,就連和碩部與那土魯部的人都是如此。
圖扎木大喜過望,生怕他當眾反悔,焦急問道:“明思賢侄,此話當真?”
賀蘭明思一字字道:“一言九鼎,絕無虛言。”
這時,賀蘭明朗惱羞成怒,急促上前推了賀蘭明朗一把,勃然大怒:“大哥!你是瘋了不成?”賀蘭明思身子骨柔弱,方才這下差點讓他給推倒了。
察善草場以滄瀾湖為界,若是將以西的土地讓給他們,等於將賀蘭部一半家產拱手相送,草場那是牧民的性命,賀蘭明思此話等於斷了賀蘭部的生路。
一時間,賀蘭部眾人或怒或罵,他們都覺得這位族長已經瘋了,在此之後,所有人紛紛將目光又看向賀蘭夙。
人們不敢對賀蘭明思不敬,因為他是首領,他主宰着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因此牧民只能將怒火發泄到“禍端”的源頭,一切因果就是那個曾經背叛草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