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祈言當然沒發燒，感冒也不嚴重，一晚過去就不咳嗽了。
第二日，他照常去美術繫上課，一到畫室，他立馬將付辭強硬給他圍上的圍巾脫掉，才像是活過來似的喘了口氣。
哪有人十一月底就開始戴圍巾的？付辭更是怕他路上就摘掉，非要將他送到美術系門口才放人。
可他剛將圍巾放到座位上，手機就響了。
【付辭：是不是把圍巾脫了？我就知道管不住你，不過不許脫外套啊！】
祈言剛剛解了兩顆扣子的手頓在原地，付辭是在他身上裝了攝像頭嗎？
其實他裏面穿了一件針織衫，這種天氣就算將外套脫了也不會冷。
可不知怎麼，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將兩顆扣子系了回去，還自覺地挽起袖子，方式跟付辭幫他挽的一模一樣。
祈言盯着整齊的袖口半晌，又別過視線。
他只是怕付辭再嘮叨他而已。
【祈言：沒脫。】
付辭準備打視頻電話的動作頓住，有些詫異，祈言會這麼乖？
不過半晌后，他嘴角浮現出一抹瞭然的笑，看來他最近的行動有了成效。
【付辭：那就好，以後晚上有空我帶你去操場跑步，你身子太差了。】
【付辭：我先上課了，放學后我再來接你，在你教室門口。】
祈言收回手機，想着付辭最後特意強調的事，不由失笑。
他怎麼覺得付辭越來越幼稚了？想必想進來接他的事在心底盤算很久了吧？還不惜故意淋雨裝可憐，真的是……
“哇！大早上這麼開心？”一道歡快的聲音傳來打斷了祈言的思路。
封子瑜剛到畫室，在祈言身旁坐定，又打量了他兩眼，“嘶，要不是我知道你是單身，都以為你在談戀愛了。”
“粉紅泡泡咕嚕嚕往外冒。”
這話讓祈言一愣，他立馬收斂嘴邊的笑，“哪有？”
他說完揉了揉臉，想調整一下表情，猝不及防摸到臉上的口罩，“差點就被你騙到了，我感冒了，戴着口罩呢！”
他以為封子瑜是在誆他。
封子瑜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沒事騙你幹嘛？你之前那表情，特像我跟我對象熱戀那會，眼神拉絲了都。”
他剛剛進門那會看到祈言這表情都有點吃驚，為了確定還多看了幾眼，祈言眼睛微彎，眼角眉梢都帶着甜意，這要是被他們院裏的女孩子看到，估計得瘋。
美術系的高嶺之花春心萌動，那不知道得蠱死多少人。
他悄悄湊到祈言旁邊，“說實在的，你不會真談戀愛了吧？”
祈言將人推開，沒有選擇回答他的問題，“老師快來了，你還沒將畫板收拾好。”
封子瑜依舊不死心，在旁邊鍥而不捨：“跟我透露一下唄！或者說，你喜歡上誰了？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這個我有經驗，或許能幫你參謀參謀？”
他可太好奇了。
平日裏祈言寡言少語，公共活動也不參加，跟班裏沒幾個相熟的，別人都覺得他清高孤傲，可封子瑜知道，祈言就是這個性子，不愛交際，只喜歡畫畫，人卻不難相處。
就像現在，他問了這麼多，祈言依舊好脾氣地提醒他將之前老師佈置的作業拿出來，還“貼心”指出他有一塊寫錯了。
封子瑜卧槽一聲，也沒心思再追問，亡羊補牢去了。
身邊的人安靜下來，祈言心底默默鬆了口氣。
封子瑜問的，是他最不想面對的事，或者說是，害怕面對。
他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心理？他跟付辭到底會有一個什麼樣的未來？付辭會改變對同性戀的看法嗎？
甚至，他對最後一個產生了濃濃的希冀，既然付辭願意跟他這麼親近，或許，對方也沒有那麼厭惡同性戀的，對吧？
可他沒想到，現實會這樣狠狠打他的臉。
*
最後一節課結束，祈言剛收拾好東西準備先出門，付辭說老師拖堂，晚點來。
他想了想，就準備先去找付辭，或許還能給人個驚喜，可剛起身，就被一旁的封子瑜拉住了，“等會，王老頭最後說的那個評比你有沒有興趣？”
王老頭讓大家以[校園]為主題交一幅畫，為期兩周，會評出前三名。
“我有小道消息，這次被選上的作品會被當成代表作放到大學建校80周年的校展上，聽起來好棒啊！我都心動了，祈言你有啥想法不？”
他本以為祈言也會感興趣，沒想到對方卻搖了搖頭。
“這次我準備隨便交個作業，你知道的，我不擅長畫人物。”
校園裏最吸睛的就是充滿活力的大學生，他畫不出來那種感覺。
他只會畫付辭。
他筆下的人物，只有付辭能畫出靈魂，他也不知道原因。
封子瑜聽完嘆了口氣，“誰說校園一定要畫人物，A大那麼多標誌性的東西，哪個不能畫啊？你別定太死了。”
可他自己說出來都有點無力，還想安慰幾句什麼，就被身後的人圈住了腰，“你操心祈言做什麼，人家隨便畫個風景也能進前三好嗎？”
程良捏了捏他的臉，“你還不如操心自己畫什麼。”
封子瑜瞧自己男朋友來了，反過身抱住他，“我已經有想法了，正好說給你們聽聽！”
三人聊得入神，並沒有發現畫室的門口多了一個人。
付辭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一個體型較為嬌小的年輕男子窩在另一人懷裏，兩人異常親密地在咬耳朵說著些什麼，付辭甚至還看到那人笑着捏了捏身後人的腰，動作直白，毫不避諱。
而祈言坐在兩人對面，托着腮，滿臉寫着無語，可眼裏卻是帶笑的。
付辭只看了一眼，就覺得胃裏一陣翻湧。
這兩人是同性戀，而且，祈言跟他們關係還不錯。
祈言見封子瑜跟程良鬧作一團，吐槽道：“你們能不能別在我面前秀恩愛？”
怎麼好好聊着構思，這兩人就開始玩起來了？
他嫌棄地別過眼，卻猝不及防地跟門口的人撞上視線，祈言臉上的笑一下僵住。
付辭什麼時候來的？
付辭臉上並無往日的笑意，周身氣勢冷的可怕，雖然沒說什麼，可祈言能感受到對方眼底深深的厭惡，以至於畫室的門都沒有邁進來一步。
要是平時，付辭肯定直接走進來幫他拿東西了。
兩人距離不遠，可祈言卻感覺中間像是有一條線，將他跟付辭無形隔絕開來。
封子瑜也發現了門口的人，看清是誰后，臉上的笑意收斂，推開了程良放在他腰間的手，低聲說了一句：“有人來了。”
他是知道付辭的，對方對同性戀的厭惡在他們整個圈子都出了名。
而祈言好像跟這人關係很好，他沒必要給人添堵。
祈言看着旁邊同時沉默下來的兩人，將書包背在肩上，跟他們打了個招呼，“不早了，我先走了。”
他走到門口，看着面無表情的付辭，扯了扯嘴角，想讓自己表情看起來更自然，可半晌，嘴角卻一點弧度都彎不起來，只能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小聲說了一句，“走吧。”
付辭深深看了一眼畫室的人，攬過祈言的肩，帶着人大步走了出去。
祈言幾乎是被人拉着跑出了美術系的大樓，他的手腕被捏的生疼，可付辭卻不管不顧，好像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出了大門，付辭的腳步才慢了下來，眉頭皺的死緊，“你們專業是不是有很多同性戀？”
現在距離放學的時間已經過了一會，樓里的人並不多，可大多數都是有伴的，他仔細留意了一下，發現了好幾對稍顯異樣的同性。
祈言腳步頓了頓，輕聲回道：“嗯。”
這也是他之前不想讓付辭進美術系的原因，他知道付辭會發現，只不過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他話音剛落，剛剛還握着他手腕的人瞬間鬆開了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像是想到了什麼極為噁心的事。
“覺得難受嗎？”祈言偏頭問他。
“當然！”付辭回答的毫不猶豫，他之前從來沒有在現實中見過同性戀，現在突然來了這麼一下，對方舉止還這麼親密，着實將他刺激到了。
他當時甚至想直接衝進畫室里將祈言拉出來。
“我真的不理解，男人跟男人為什麼能談戀愛？這是違背科學倫理的。”
“簡直……”有病。
最後兩個字到嘴邊，卻被付辭咽了下去，這畢竟是祈言的朋友。
就算他沒說完，祈言也懂了他的意思，這一刻，他突然想笑。
自己到底在奢望什麼？
祈言停下腳步，“付辭，我想起我有個東西落在畫室了，我回去拿，就不陪你回宿舍了。”
付辭忙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他覺得祈言的狀態好像有點奇怪，讓他莫名不安。
他下意識想伸手牽住祈言，祈言也沒有躲，任由他牽着，還彎着唇調整了一下角度，讓對方的熱度更加清晰地傳遞到自己的掌心，將冰涼的手指一點點捂熱。
真暖和。
祈言心想。
不過片刻后，他抬頭看向付辭，搖了搖頭，“不用，我朋友應該還在畫室，我還有事跟他們說。”
這話一出，付辭想到那對情侶，一下卡了殼，甚至連握着他手的力度都鬆了很多。
祈言感受到了，勾了勾唇，順勢將自己的手從付辭的掌心掙脫，轉身，朝付辭擺了擺手，“走了。”
也是時候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