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罰

直到掌燈時分，顧雲嵐才擺駕回勤政殿。明黃色的步輦帶着隨身的侍從消失在遠處，昭寧宮又重新恢復安寧。

謝瑤環來不及鬆口氣，轉身低低地喚了一聲“姜嬤嬤”。

烏油油的發頂微垂，靈動的杏眼澄澈明凈，面上帶着些歉意，一副坦然受罰的模樣。

姜嬤嬤細細打量着眼前的謝瑤環，見那坦蕩的神色不似作偽，心下暗自讚歎。

後宮秀女多驕矜。她做教習嬤嬤多年，受到的頂撞和狡辯數不勝數。即便秀女們認下錯處，多數也是委屈或不甘，多少會哭鬧一番。很少有像她這般主動認錯，甘心受罰的。

能承認自己的錯誤並甘為之承擔後果，也是一種勇氣呢。在這后宮裏，有多少人為了掩蓋一件小錯誤而犯下了更大錯事，並因此丟了性命？

“今日寧嬪娘娘言行有失，皇上既給予奴婢教導之責，少不得要得罪了。”姜嬤嬤收了心思，俯身行禮后正色道：“按例，寧嬪娘娘應抄寫宮規三遍。”

謝瑤環領了罰，便去書房抄抄寫寫。

夜色漸深，春草來到書房剪燈花。火光一閃過後，又亮了一些，照見謝瑤環的側顏，依舊是一副安靜嫻靜的模樣，不見絲毫怨氣，筆下的字跡工整娟秀，仿若不是在受罰，而是在練字。

偏偏這樣子的謝瑤環讓春草心疼。

謝瑤環自入宮來不受寵，宮裏爬高踩低的人們就沒少為難她，謝瑤環倒是從不在意，活得頗為輕鬆自在。而今幾次三番見到皇上后，小主的身上似乎多了幾分審慎。

真的是伴君如伴虎。

“小主若是累了，便歇歇吧。”春草低聲勸道。

謝瑤環抬頭笑着應了，筆下卻是不停。春草知是勸不動她，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勤政殿裏，顧雲嵐的亦是筆下不停，手裏的摺子過了一本又一本。

馮安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低聲道：“皇上，凌將軍的密函。”

“呈上來。”顧雲嵐連忙伸出手道。

馮安剛剛俯身遞上，顧雲嵐便迫不及待地拆開查閱。剛讀過幾行后，不禁大喜。隨後眉頭皺起，又舒展開。目光轉向窗外，清遠悠長，又不時地用手指輕輕敲着桌面。

許久，顧雲嵐才抬手燒掉了密函。明明滅滅的紙灰隨着殿內的清風消散，隨之消散的，還有顧雲嵐一聲嘆息。

接下來的幾日，顧雲嵐都是往昭寧宮來。

馮安帶了幾個內務府的小太監又把謝瑤環的書房重新佈置了一番，不僅換了適合顧雲嵐批摺子的書案椅子，還設了一個小榻。

顧雲嵐若是不需要謝瑤環伺候時，謝瑤環便可在一旁畫畫。

當顧雲嵐在昭寧宮時，凡是以各種借口來找謝瑤環的宮妃們，一律被馮安以各種借口擋在了門外。

平日裏不受寵的小妃子一時間竟得皇帝如此寵愛，後宮一片嘩然。謝瑤環自然成為了眾矢之的。

謝瑤環這幾日則是有苦難言。為了不讓顧雲嵐找出她禮儀規矩上的錯處，每天不得不強撐着做好每一件事，說好每一句話。閑暇時又不得不答對或打探或討好的一應人等，着實累得很。

更何況，顧雲嵐如此精明，有此做法必是事出有因。顧雲嵐給了她榮寵，想要讓她做的，只怕是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