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你是我今生唯一的痛 你是“山中高士晶瑩雪”嗎
寶玉酒醒,回到賈府,記不起昨晚和北靜王都說了些什麼,只知道自己絮絮地說了好久。悶坐房中,拿起本書又看不下去。心裏想,襲人去哪兒了,襲人和寶釵的作風倒是不謀而合,回到家面對她二人,整天說那些仕途經濟的話,讓人心煩,不過自己由襲人服侍慣了,若換了別人來服侍,一時也難以適應。
屋中靜悄悄的,忽聽得外間麝月與鶯兒在竊竊私語,麝月說:“紫娟真是痴人,襲人倒不如她。”
鶯兒說:“太太這次又是認真的,憑誰也不可能例外。”
“我真佩服紫娟,為了不離開林姑娘,寧可不要月錢,還說什麼‘姑娘在哪裏,我就在哪裏,除非姑娘不要她。’”
“那林姑娘說‘有我一口吃的,便有紫娟的’,還說她林家原無什麼財產留給她,她的吃穿用度一切全仗賈府的恩惠,一草一木都是賈府的,已經累了賈府不少了,也不差紫娟一人吧。橫豎她們一起餓死在這裏,也省心。”
“說的也是實話,只是不知為什麼太太,璉二奶奶聽了這話臉上變色,半天說不出話來,轉身走了。”
寶玉聽到此,心中一驚,走到外間,問麝月:“妹妹怎麼了?”
麝月便將昨日太太、璉二奶奶到各房中遣送人出去,各房只留兩人的事說了一遍,說到瀟湘館,黛玉原有帶來的雪雁、奶媽,只能紫娟出去,紫娟誓死不出去,跪在王夫人面前,求王夫人留下她。後來林姑娘說了那樣一番話,太太,璉二奶奶才作罷離開。寶玉聽完,轉身向外就走,寶玉心中想的是昨天這麼一折騰,林妹妹是不是氣病了,進了瀟湘館,徑直走到黛玉屋裏,紫娟放下手裏的活也跟了進來,黛玉正倚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動靜,黛玉睜開眼睛,見是寶玉,緩緩下床來,坐在椅子上,說:“表兄,我沒事。”
寶玉放下提着的心,“妹妹要保重身體,一切要加小心了。”轉過來對着紫娟深輯一禮,紫娟慌得讓開,寶玉說:“謝謝紫娟姐姐對妹妹的情意,妹妹還要紫娟姐姐多加照顧。”說完默默走出了瀟湘館。
寶玉一路來到王夫人房中,知王夫人不在,在賈母房中,於是來到賈母處,王夫人、薛姨媽與寶釵正陪賈母說話,看見寶玉,對寶釵說:“看看,剛一天沒見,就着急了,找來了。”寶釵面上一紅,低頭不語。賈母說:“寶玉,寶釵真是識大體的好媳婦,今後家交給她,不會錯的。”於是便將寶釵的建議跟寶玉說了一遍,寶玉淡淡的應了,坐在一旁。賈母見狀,說:“你們小夫妻快回吧,不要在這裏煩我這老太太了。”
寶玉、寶釵出了賈母院落,慢慢走回怡紅院,寶玉一路沉默不語,寶釵心裏想着襲人已經出去,如何與寶玉緩和關係。走到院中,寶玉忙叫:“襲人,快給我打水。”
寶釵喚鶯兒打水進來,對寶玉說:“襲人已經出去了,現在只有麝月和鶯兒在了。”
寶玉愣愣地望着寶釵,想起通靈玉所示現的寶釵的種種,一下明白,這是寶釵的計謀,明為賈府着想,真正的目的是清除擋道的人。寶玉道:“襲人不過是個大丫環,怎麼也礙了你的眼了。”
寶釵道:“這主意是太太拿的,我不過是執行罷了。襲人年紀也大了,你也該為她着想。她自己也想着出去找一戶好人家嫁了。你可不能誤了人家。”
寶玉道:“好賢德的寶二奶奶。襲人也是她咎由自取,這是對她指派晴雯的報應。”襲人背地裏向王夫人指派黛玉和晴雯的事,寶玉已心中有數,只是寶釵比襲人要高明些,她不露痕迹地就把襲人處理掉了。寶玉有些惱怒,不理寶釵。寶釵走過來,說:“寶玉,你摘下通靈玉休息吧。”
寶玉一把扯下通靈玉,摔到桌上,“什麼勞什子,沒有它,也不會有什麼‘金玉良緣’”。寶釵臉上變色,那寶釵原本也有些喜歡寶玉,無奈寶玉心中只有一個林妹妹,所以她才千方百計地接近寶玉身旁的所有人,又施以小惠,機關算盡地成了寶二奶奶,如今仍是個虛名,隱忍了許久的怒氣衝上了心頭,“林妹妹比我好在哪裏?一身的病,還不知能活多久,她的病也怨不得別人,是她自己看那些雜書,胡思亂想引起的。女兒家識識字就可以了,閑時多做些女工,以後相夫教子,協助夫君飛黃騰達,絕不該與人家有什麼私情?”
寶玉一聽,指着寶釵道:“好個‘山中高士晶瑩雪’!我和妹妹冰清玉潔,妹妹一向自重,我們從未有越禮之舉。我和妹妹執禮相待,以心相交。反倒是誰常常深夜才走出我的房間,次數多的連丫環都煩?是誰在我午睡時坐在那兒綉肚兜?是誰為身為男子的我驅趕蚊子,是誰要看身為男子的我戴的通靈玉來顯示你的金鎖?是誰在府中到處散播金鎖有玉的才能配。這都是你女兒家的婦德嗎?你心中對我就沒有私情嗎?”
面對寶玉的指責,寶釵的神色越來越不自在,自己口口聲聲堅守婦德,卻做出許多失禮的舉動,但自認將心事隱藏得很深,怎麼被他看出來了。寶玉憤憤地坐在床上,不理寶釵。寶釵無趣,走出裏間。寶釵一夜難眠,思慮萬千,考慮如何能籠絡住寶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