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侯爺家有嬌花否?步步為謀傾朝權,朝思暮想不得願。第七十五章天光大明,夏季的朝陽總是起地格外早。
林間小路上,錦衣少年憂愁地抓高自己的衣袍,不讓他們沾染上泥土,因此,路途就慢了下來。
走在旁邊的勁裝少年依舊是面色冷峻,牽着拉馬的繩子都不願意出聲催促。
這正是昨天與喬以盼一行人剛剛告別就趁着朝陽趕路的元舒輿和當真,還有喬以盼送他們的一匹好馬。
拖慢了行程,元舒輿也是氣惱,一邊抓着自己的衣服不願鬆手,一邊氣急敗壞。
“怎麼就留下了這件衣服?!”
“你說這件好看特意讓當歸留下的。”當真面無表情地讓試圖推卸責任的元舒輿語塞。
元舒輿良久,出乎意料的,當真反而先做了那個出口的人。
當真眨着他微微褐色的眸子,脫口給了台階,“當歸也不攔着,實在不應該,太過分了。”
一陣沉默過後,元舒輿僵硬地點頭。
過了會。
“你沒事吧?”
元舒輿沒忍住問出了聲。
當真回頭,微微褐色的眸子盛滿陽光讓人產生了他很溫柔的錯覺。
他沒有一絲遲疑,“你剛剛很像我娘親。”
娘親,這般軟糯的稱呼,倒像京城這邊七八歲的小孩喊的,不像從小在邊塞長大的當真能出口的。
元舒輿身子一僵后也沒有深究下去的意思,當真是他在戰場上撿回來的,他參軍的理由就是家裏人被敵軍屠盡,過來報仇的。
問下去和揭人傷疤有什麼區別。
又一次,當真出人意料地開口了,他第一次主動向元舒輿說起了他家裏的事。
“我的娘親是京城人,年輕的時候跑到邊疆做生意,遇上了當地的地頭蛇搞亂。我爹剛好路過,對我娘親一見鍾情,就打跑了地頭蛇做了新的地頭蛇。”
說完這沒頭沒腦的一段話,當真又安靜下來。
“令慈是位很勇敢又聰明的女子。”元舒輿鄭重地誇讚。
當真母親的那個時候,大慶對於女子可能還處於剛剛放寬的狀態,女子能行商卻幾乎沒有,能拋頭露面卻幾乎都戴面紗行於大街,也還不能科舉,不能立於朝廷之上。
而邊疆到京城也剛剛修了條方便的路,當真的母親不僅勇敢,而且聰明地看到了這條路能帶來的商機,義無反顧地來了邊疆。
是位即使被淹沒在時代浪潮也值得在被提起時讚歎的奇女子,若是還活着,沒有那個時候對女子的拘束,必能風生水起。
“我娘親沒你想得那麼勤快,”當真撇了他一眼,顯然對這種想法習以為常了,“她很嬌氣,嫁給我爹后就把生意全交給了我爹,每天只顧遊山玩水。她常說,她要是能不勞而獲,就不願意天天跑。”
元舒輿笑上一聲,憑當真母親的真性情,養出當真這麼一個悶葫蘆確實不容易。
“我娘還說,講故事的時候一定要有人捧場,不然真的很無趣。”
當真輕飄飄地看上馬兒一眼,馬兒都得哼哧幾聲。
“然後呢?”元舒輿識趣地問。
“地頭蛇收了保護費當然要保護人,我當時到鎮上給我娘親買糕點,而我爹娘為了保護村子裏的人和敵軍拼了。”當真面無表情,似乎覺得理所當然。
元舒輿久久沉默,地頭蛇不是普通的地頭蛇,奇女子不是普通的奇女子,這件傷心事也不是普通的傷心事。
如果沒有當年的戰事,地頭蛇與奇女子一定會一家美滿,說不定再見當真時他會是個上京趕考的富家公子,他也許還是面上沒個笑模樣但周圍肯定有知道他真實性情的三兩好友在調笑。
如果沒有戰事,他周圍沒有在戰場上磨練出的殺伐果斷的血氣,也許還會繼承他爹的地頭蛇的位置,像他爹一樣遇到像他娘親那樣可以讓他一見鍾情的人。
可惜了……
“我不覺得可惜,”當真面無表情,繃緊的下顎泄出幾分不甘的心思,卻被硬生生逼回去。
“我娘親說,當身邊的親人因為一件不能夠阻止的事情而離去的時候,不要覺得可惜,不要一直想如果給自己徒增煩惱。一件發生過的事沒有如果,你要真誠地記住他們,只要記住了,他們就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
當真很認真地複述完,神色固執,“娘親說,反正如果是她,比起讓我一直想如果,她更想讓我想她,這樣會她開心。”
久久的,元舒輿沒有嘆息出聲,他很認真地低頭看腳下的路,沒有讓當真看到自己的神情。
元舒輿很認真地說:“她很愛你。”也很聰明。
知道戰爭只會給人帶來痛苦,她早早給自己的孩子留下了一條退路,她比誰都能了解到當真固執的性子,她也怕當真沉浸在沙場上。
所以,她離開前還要當真替她去京城看看,也因為這句話,他才能拐到當真去給他當了貼身侍衛。
可是他該怎麼說,該怎麼對上場戰爭中失去親人的人說,一場戰爭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