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機鋒
小師父帶她闖蕩江湖，遇上禍事的時候，時常和她這麼念叨。她從小到大就把這句話記在了心裏。
或許也正因如此，上一世她才總為自己的父母兄弟開脫。
想着他們只是被韓沫沫蒙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平白受了多少委屈。
可實際上，只是韓沫沫，哪能蒙蔽父親、母親這些多年在朝堂、后宅等名利場裏打滾，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人精。
旁人對她惡毒，當得了不知者無罪這一句。
可至親之人對她惡毒，倒不必找別的借口。無非是兩個字。
偏心。
夜辰玥見她笑得蒼白，揉了揉鼻樑，收斂了笑意：「皇帝給你這個位子，名不正言不順。不光外人，連皇后宮裏人都未必瞧得起你。那日在場的朝臣，好些都以為你這身份是皇帝捧自己喜歡的小姑娘來的。傳得更難聽的多了去了。」
「……你也想知道皇帝那日封郡主的緣由。」江牧歌臉上笑意也淡了下去。
「那天他去找你，」他用審視的目光望着她，「別告訴我是巧合。」
【那老色批不可能對她沒點想法。】
乖乖，有這麼說自己親爹的嗎？
虧得他沒想到別的事情上去。
江牧歌本來有點心虛，這下徹底放鬆了，點頭道：「他前日看出了端倪，希望藉助我，在合適的時機一舉扳倒丞相府。」
「是嗎？就這麼簡單？」
「對啊。」江牧歌的視線坦坦蕩蕩。
夜辰玥的視線往天空飄了一會兒，才繼續問道：「他沒對你做什麼？」
【這女人面對他都能坐懷不亂，實在遲鈍。得問的直接點。】
「沒……有吧，」她瞬間回想起皇帝把她壓在榻上的情形，耳根微微發熱，「陛下怎麼會對我感興趣。昨天太子倒是與我「巧遇」，簡單聊了聊。」
夜辰玥的注意力立刻被她轉移的話題吸引了過去：「他倒是對你花心思。」
江牧歌點頭：「不得多虧了你在他面前做戲深情？旁的倒罷了，我意外發現了一件事，太子似乎怕水。我們在湖邊聊天，每次靠近水邊的時候，他都刻意離遠一些。但當他缺乏安全感的時候，也會本能地去看水面。那種態度很微妙。」
「他怕水？」夜辰玥思索了片刻，「我會派人去查。先走吧。」
就在這時，馬車發動。
夜辰玥沒問江牧歌要去哪裏，江牧歌也沒注意馬車要去哪裏。
二人懶得多話。
一路上搖搖晃晃，兩個疲憊的人都閉目養神，休息了一會兒。江牧歌感到稍稍恢復后，伸出手去替夜辰玥把脈。
「如何？」
「用針紓解經脈，初見成效。雍王應該覺得腿腳舒服多了。」
夜辰玥似是忽然想起一事：「你的醫術皇后也受用，她倒對你挺無情。」
「是啊，衣裳都不等我換，就派人把我從醫館召進宮來，」江牧歌有意無意地雙手抱臂，指尖撫過樸素的衣料，「歸根結底，還是她並不信任我。她的頭風病，我用針確實暫時也治不了。只能緩解。」
「那她估計也沒告訴你，芹香死在了慎刑司的事吧？」
「什麼？」她蹙眉，「有人滅口？」
「猜猜是誰。」
【這女人絕對猜不到，派人滅口芹香的，是皇帝。】
江牧歌驚呼：「皇帝！」
【見鬼了。】
「你猜對了，」夜辰玥面無表情，「芹香是劉氏娘家的人，今日就捅出這事來，對皇帝沒好處。」
查到了劉氏，就直接與韓仕林相關。而韓仕林……
「皇帝竟然已經如此忌憚太子了。」江牧歌瞬間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夜辰玥點頭：「他不希望打草驚蛇，這件事太小，還不足以扳倒韓家。」
「早知道韓家眼前得到的盛寵，如同烈火烹油，必不長久，沒想到皇帝的態度已經這麼堅決。看來他封我做郡主一事，也許也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剪除韓家羽翼、削弱太子勢力，皇帝竟然勢在必行。」
「他如此忌憚太子，定有原因。急切地要利用你，恐怕也所圖不淺。」
江牧歌記得上一世皇帝是病逝的，如今再想想，只覺得遍體生涼：「這背後似乎還隱藏着許多我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嗯，他這麼做是為了平衡，還是真的想重新立儲，尚不可知。」
「必須儘快獲取太子的信任，才能獲知更多消息。我們時間不多了。」
夜辰玥笑了笑：「你知道就好。」
江牧歌聽着馬車軲轆一刻不停地轉，窗外隱隱傳來雷聲，攥緊了掌心。
她心下禁不住地焦急。
如果不出意外，太子最終會是那個成功登基的勝利者。就像上一世一樣。可這一世和上一世的這個時候，皇帝的心意應該都沒變過。
那麼太子上一世是如何順利走到最後的……就值得懷疑了。
她從來沒想過，如果一切和她料想的不同，韓沫沫滅絕藥王谷的真實理由如果和表面上看到的不一樣，該怎麼辦。她只知道，無論這一世發生了什麼，她都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師父們。
哪怕這意味着得罪皇帝，得罪太子，得罪一切她得罪不起的人。
這時，馬車忽然停了。
「到了，」夜辰玥推了推她，「你先下去。給本王讓個道。」
江牧歌下意識「哦」了一聲，抬起頭來，揶揄道：「你也下車？想來我們醫館？」
對面的男人笑而不語。
她跳下馬車，勝七已經為她撐了一把傘。
下雨了。
天色陰沉，遠方烏雲涌動，他們就站在整座京城最靠近那團烏雲的地面。隔着一片泥濘的黃土地，立了一排草靶。
有一支箭插在靶中央，箭羽鮮紅，微微顫動。
「都到郊區了，」江牧歌訕訕，「我說怎麼這麼久還沒到朱雀大街。」
夜辰玥坐上輪椅，緩緩到她身邊：「你發現得有點晚。要是誰對你起了壞心思，指定輕輕鬆鬆就能把你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