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兩難
「姑娘,你快來看看,我又帶了一個人來,這回可不可以再抽一簽了?」
江牧歌仔細瞧着,他身後那人不光是蓬頭垢面,穿着如同乞丐一般,還一直捂着肚子,面色消沉,滿頭大汗,看着像是有突發急病。
她搖搖頭,先讓夥計扶那人進醫館休息,又道:「那人是你朋友?」
「哎呀,姑娘你管那麼多幹嘛,就說我能不能再抽籤了嘛?這可是我想到的好法子啊,你們只准一人一簽,我就又帶那位小兄弟來了!這下你們沒話說了吧?趕緊給我看看那些故事!」
「上午簽已經派完了,沒什麼人,大哥想看就過去看吧!」紅魚怕他激動,連忙伸手,要引他過去,「小姐,這邊我來問,您先去照料病人。」
「嗯,好好問清楚。」江牧歌這才神色緩和些,轉頭進了內堂。
那滿身狼狽之人此時已經是躺倒在病榻上了,兩個夥計看着他,神情緊張。
「小兄弟,你是腹痛嗎?我是大夫,可否願意把手拿開來,給我瞧瞧?」
榻上人兩眼凹陷,懵懵地看了她一眼,彷彿沒回過神來。過了一會兒,才嘶啞着聲音道:「我沒錢。」
江牧歌愣了一下:「治不治還兩說呢,我先要看看是怎麼回事。」
「不用,這個病一直有,疼……一會兒就好了,」他嘆了口氣,「以前家裏還有錢的時候,都找郎中看過,喝了多少葯和符水也不管用……頭疼鬼捏的,肚疼屎憋的,我這是屎憋多了,肚中養起了一窩老鼠作怪,時不時……啃我一下。」
「每次疼的時候,都如今日這般?」
「和尋常人腹痛不太一樣……大夫都這麼說。因我這肚碰不得,碰一下就生疼。」
江牧歌心中有了一個猜想,往他肚上蓋了一塊白帕,輕輕壓了壓。
「哎喲!」這人已經痛叫起來。
「腹皮硬、手不可近,伴有高熱持續不退、時時汗出,多半是腸癰。必須趕緊治。」江牧歌的面色凝重起來。
紅魚拉着那大哥走了過來,正巧聽見江牧歌這一句話。
「腸癰!」紅魚瞪了一眼身側的人,「你朋友都這樣了,你還只看故事?」
他立即高喊:「冤枉啊!他不是我朋友,不過是常在路邊癱躺的一乞丐。」
江牧歌挑眉:「怎麼回事?」
見她不愉,他這才交代了實情。原來他是京城一整日不學無術的破落戶,那乞丐姓唐名渠,也是幼時家裏雇傭奶娘家裏的獨苗,賠了一身家產進去、還借錢,就為了治好他這時常腹痛難忍的病。
「他們也尋了江氏醫館等等地方,診金高得要命,也沒說是腸癰。可後來實在沒法子了。病沒治好不說,他爹在河邊給人搬東西,腰壞了,整日起不來床,我奶娘也是沒日沒夜地給人洗衣做事,結果錢還清當天,回家就累死了。我做不了別的,唯有允許他在我家門前乞討度日。其實他反正都要死了,我要不操心別的,你們新開業要湊人頭,我就是帶他來碰碰運氣。」
「這病一般大夫不好治,可我們郡——江大夫今日就能給你治好。還是那句話,今日不收診金,但他若被大夫治好了,得在我們這裏免費做工三個月。」
「此話當真?我聽說腸癰是只能慢慢喝葯調養的,」唐渠停下了哼哼唧唧,頓時精神了不少,望着她們,「你們眼下要真能治好我,別說三個月了,一年都不在話下。」
「你們放心,有我作擔保,他到時候肯定不敢違約跑路。」常大哥拍胸脯。
紅魚卻白他們一眼:「才不需要呢。我們會讓他簽字畫押、服毒藥,治好了之後要是敢跑,沒有解藥,毒藥很快就會發作。」
「啊?」
唐渠也傻眼了:「這,這……」
「這什麼這,你還真想騙我們江大夫免費給你治好了就跑路不成?」
「哎呀,他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毒藥未免有些……」
就在這時,醫館門前忽然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
大約十名妝容整肅的婢女走了進來,為首一位矮胖嬤嬤,笑得不見牙眼,臉熟得很。
「聽聞靈霄醫館今日開業,主子特地叫我來恭賀江大夫。」
聽着這聲「主子」,常大哥和唐渠都驚疑不定地望向她。
「林嬤嬤,」江牧歌嘆氣,順手替唐渠診脈,脈滑澀相搏,確定了是腸癰,嘴上還得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林嬤嬤聽她語氣冷淡,忙笑道:「奴婢知道在百花宴時,夫人只以普通夫人自稱,您怕是覺得我們欺瞞了您。只是到「那位」面前,主子依然還是維護江大夫的,聽蒼蓉姑姑說,您當時也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見江大夫穩重。」
江牧歌苦笑起來,望了一眼唐渠,解釋道:「夫人有什麼吩咐,直說便是。我這裏還有病人身患急病,不宜多言。」
林嬤嬤覷了那乞丐似的人一眼:「主子請您即刻過府去。」
這話一出,唐渠還沒鬧將起來,常大哥已經看不下去了,指着林嬤嬤,也不管她是不是穿得闊氣,就罵道:「你這奴才,簡直狗仗人勢!不說看病講究一個先來後到,你可知道眼下江大夫在不在關係到我兄弟性命!」
林嬤嬤被唬住了,但她也不是吃素的,立馬輕哼一聲:「怎的?」
「我兄弟是急病,也是多年來的頑疾,好不容易碰上機會了,江大夫也打了包票肯免費治。若是沒有什麼要事,你總得先等一等。是吧,江大夫?」
林嬤嬤皺起了眉頭,意識到事情不對,跟着他一同看向了江牧歌。
二人都在等她表態。
她深吸了口氣。她知道他說得粗魯,但也在理。可皇后未必會管什麼不知者無罪。
她怕林嬤嬤連帶着皇後會記恨上這破落兄弟倆,只好說道:「是這個理。這是我的本行,他們二位也是先來的醫館的病人,夫人那頭若無要事,還請原諒則個。」
「您附耳過來。」林嬤嬤無奈壓低聲音:「主子是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請您私底下趕緊過去一趟,主子必有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