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朝聞劍歌
一位劍客,行走在漆黑的淤泥之中。
劍客的臉上,盡顯疲憊之色。
不知是因來到此地之前之事而煩惱,還是為接下來欲做之事而焦慮。
他放眼望去,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淤泥,與淤泥之上光芒萬丈的天空。
在極遠處,兩者交匯,天地相交處的分界線由此而生。
劍客每邁出一步,淤泥對他的吸力就加強一分,似乎想將他拖入黑暗之中。
劍客掙扎着,使出渾身力氣將腳從淤泥中抽出,向前走去。
終於,他來到的了此處的盡頭,即是那天地交匯之處。
在白與黑相交的地方,有數根鎖鏈,緊緊束縛着一個少年。
少年的全身深陷淤泥,被刺入淤泥的鎖鏈緊鎖,在淤泥之上,只能看到一張無神的臉。
劍客此刻思緒萬千。他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他將劍從背上的劍鞘中拔出。
劍出鞘之時,天地開始震動。
潔白天空中的靈氣開始匯聚,形成了一個個小漩渦環繞在劍身左右。
與此同時,劍客腳下的淤泥開始逆向流動,似乎想迫使劍客離開此地。
劍客長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他雙手握劍,向前斬去。
剎那間,天地破碎。
隨之斷開的,是束縛少年的鎖鏈。
劍客走上前去,將少年從淤泥中抱起。
少年在他的懷中沉睡。
劍客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他身後的景象逐漸模糊,消散。
行至入口,懷中的少年睜開了雙眼。
“不必說抱歉。”他笑着說道。然後再次昏死過去。
“對啊,畢竟......”劍客喃喃道。
不知何時,熱淚浸濕了他的眼。
此時他的心,如磐石般堅定。
這荒年,也該結束了。
入口之外,是烏雲籠罩的,灰濛濛的天空。
......
晨啟的微風,喚醒了地處偏僻的村子
葉圭從睡夢中醒來,穿好衣服走向屋外。
朝陽直射在他的臉上。
他轉頭看向他所居的屋子,若有所思。
距離他來到此處,已經過去多久了呢?
和當初相比,屋子已經是大變樣了,或許是因長居於此吧,他並沒有感受到這種變化。
他不由的有些留戀。
畢竟他今天就要離開這裏。
收回心神,葉圭又回到了屋子。
他走到桌旁,拿起了包袱。
包袱之中,是數本飽經翻閱的書籍。
書中的內容,他早已熟記於心。
這時,屋內的另一張床上出現動靜。
葉圭看着醒來的弟弟,笑着說道:“抱歉啊,把你吵醒了.“
床上的少年似乎沒有注意到葉圭說的話,只是在不停打着哈欠......然後再次睡倒在床上。
他的心情變得複雜。
當初的一個約定,令他在此駐足十餘年。
他也曾多次想過,這段時光,是否是完全無意義的。
但當這段時光即將結束之時,他卻又是如此的不舍。
再見了,葉離。
此去京城,也不知今後,還有無機會相見。
哪怕有再見之時,我們,又會如以前,如現在一樣嗎?
葉圭走到葉離的床邊,將葉離的被子蓋好,然後帶着包袱向外走去。
村口早有車夫等候。
“這位公子,此去京城,想必是為了考取功名吧”車夫駕駛着馬車在山間穿行,遇到相對平坦的路段,便和葉圭交談起來。
“考取功名,進入朝廷大展身手,最終名垂青史,自然是我輩讀書人的夙願。“葉圭笑着回道。
“公子飛黃騰達后,可別忘了那載你前往京城的車夫啊。”姓劉的車夫彷彿打開了話匣子,
葉圭一邊聽着車夫的話語,一邊將視線看向湛藍的天空。
功名利祿嗎?他想要的其實並不是這些。
在京城中,有他更渴望的東西。
是那被掩埋,被遺忘的......
前路如何,葉圭無從知曉。
他轉頭向後望去,村莊已消失在遠處。
但無論如何,他終究是向前,邁出了一大步。
時至正午
葉離再次醒來,他從床上爬起,環顧四周,發覺葉圭已經離去。
儘管早已知曉,但葉離似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哭泣着,跑向屋外,似乎想要追上葉圭。
屋外是被陽光普照的世界。
灼熱的陽光穿過他的身體,將他的心點燃,
淚眼朦朧的葉離,不知被什麼東西所絆倒。
他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身心的雙重痛苦,將葉離擊垮。
他試圖從地上爬起,但劇痛從被擦破的傷口處傳來。
從遠處看去,趴在地上的葉離如同一條可笑的泥鰍。
這條泥鰍不斷扭動着,伸出手去,似乎渴望着有誰能將他拉起。
沒有人能夠拉他一把。
但劍可以。
不知何時,葉離伸出的手上,多出了一把長劍。
一道道白光,順着劍流進了葉離的身體。
葉離腦海中的枷鎖,被白光所衝散。
記憶如潮水般湧出。
葉離失去了意識,但他已在不知不覺中站起。
他雙手持劍,向著天空斬去。
向著那曾經嘲笑他的太陽。
在那瞬間,白天化作黑夜。
那刻的陽光被劍斬盡。
附近人們的眼前被黑暗覆蓋,隨後又迅速恢復正常。
葉離鬆開了手,長劍從手間掉落。
但劍並未落地,而是轉身飛向天空,然後刺向葉離。
長劍沒入了葉離的身體。
葉離倒在了地上。
此時的他,在做着一個漫長的夢。
夢中的他,跋涉在山水間,穿行於城巷中。
他走過了好長好長的路。
他走的越遠,周圍的景色便越模糊。
走到最後,四周僅剩灰色的混沌。
天地間,似乎只有他一人。
他再也無法向前走出一步。
他迷失在了這片混沌中。
葉離從夢中驚醒,不知何時,他再次躺在了床上。
屋外的太陽已經落下。
黑夜中的屋子,只能靠油燈點亮。
順着燈光的方向看去,門邊的桌旁,坐着一位衣衫襤褸的男子。
男子看着葉離,露出一絲微笑。
“你......是誰?”葉離用細如蚊吟的聲音問道。
“一位遊歷世間的山上人罷了。”男子面露淺笑,他的神情看起來十分平易近人。
“那我......又是誰?”
男子鎮定自若的姿態被這個問題打破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臉上的迷惘不像是裝出來的。
於是男子陷入沉思,思考許久后,他回應道:“你覺得你是誰?”
“我不知道。”葉離突然用雙手抱住頭,露出無比痛苦的神情。
兩股記憶的洪流,在他的腦中交匯。
回憶起的每個時刻,都好像有兩個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
但兩人又是如此的相似。以至於葉離分辨不出,哪個是真正的自己。
又或者都不是。
隨着時間的推進,兩股記憶之間的邊界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模糊。
不知不覺間,葉離已深陷其中。
“不必刻意去想。”不知何時,男子已走到葉離身邊,他抓住葉離的肩,用力搖晃。“所有問題都有答案,此時不知可能只因時機未到。”
葉離抬起頭,看向男子的眼睛。
幽暗而深邃,讓人心安。
記憶的潮水從腦中退去,葉離重新回到了現實。
見到此景,男子重顯笑顏。
“話雖如此,但若是一直駐足不前,答案也不會主動到你手中。”男子開始說出心中的想法,“你可知這天下,何人最通曉世間之事?”
葉離露出疑惑的神情,搖了搖頭。
“我所說的,便是那通靈知玄,神遊太虛,知曉生死與大道的修道者。”提及此事,男子的聲調不由得高了幾分。
“是像你一樣的人嗎?”葉離似懂非懂地問道。
“我和他們,不太一樣”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男子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尷尬。“我曾踏上修道之路,但如今卻已不在道中。”
他繼續說道:“正因如此,我無法教授你有關修道者的知識,但我知道有個人可以將你培養成頂天立地的修道者。”
“那他現在在哪裏?”從葉離的話語中不難看出,他已然接受男子的邀請。
見到葉離輕易的答應,男子有些驚訝。
他抬起頭,望向門外,彷彿想要透過這千山萬水看見什麼。
“陸北通州,有一山名為虛玄,虛玄山上,有一宗門其名虛玄宗。”男子敘說著記憶中的話語。“到了那裏,你定能踏上修行之路。”
葉離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至於教你修行之人,等到了那處你自會知曉。”男子的語氣不知為何變得輕快起來,或許是想到了什麼喜悅之事。“話先說好,等到了虛玄宗,你就得以師兄之稱稱呼我”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為什麼是師兄?”
“這個嘛......這其中牽扯的東西有點多,等到了宗門再跟你細說吧”男子打了個哈欠,將葉離的問題輕輕帶過。
說罷他轉過身,走向屋中的另一張床。
“若是無事的話,我們明日就出發吧。”男子沒有一絲客氣之情,徑直側身躺到床上。“路途遙遠,需要多日跋涉,你今天可要好好休息。”
在葉離昏迷的時候,男子看完了置於桌上的書信。
雖說此番相遇只是偶然,但若信中所述之事為真,此事似乎又沒那麼簡單。
信的筆者葉圭,看起來應該是葉離的兄長,他在信中所說的,有幾分真實?不要向葉離提起他的事,又是何故?
男子在心中長嘆一口氣:這一家人,還真是都不簡單。
若是沒有這些年的經歷,男子絕對不會貿然接觸葉離。
但時代已然變遷,過去的做法放在現在已不再合適。
將這名為葉離的孩子收入虛玄宗,不僅是為宗門,更是為了他自己。
名為許伍的男子滿懷心事,進入了夢鄉。
夜已深,油燈的燈芯早已燃盡,屋內再次變得一片漆黑。
葉離的視線,遊離於黑暗之中。
他的心中有許多無從訴說的想法,不知該如何開口。
成為修道者,便可知曉答案。葉離想起男子告訴他的事。
於是他閉上雙眼,開始期待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