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書院百相
凌楓這數日已替韓家留下足夠多的磚石，算了算明日就是書院大考的日子。清晨便匆匆告別韓家三人趕回書院，書院大考分為文考與術考，出眾者將由書院推薦，參加今年院試。這科舉制度和凌楓所知的科舉相比只是多了個術試，雖說要主政一方或者入中樞為官，需要文試術試皆過關。
但對於偏科的學生，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出路。儒術出眾者也可從軍或擔任武職，而文考出眾者可為幕僚師爺或擔任一些不入流的散官。凌楓此次回書院，就是想着是否能依靠後世背下的詩文，僥倖過得文考。這樣也不會被趕出書院，也可以做更長遠的打算。
“哎呀，這不是凌公子嗎？倒是好些日子沒見着了。”書院門子嘴上說的客氣，但表情卻顯得有些不屑。凌楓不欲與門子之流多費口舌，徑直走入書院。身後的門子眼中不屑更甚，故意嘟囔得很大聲：“有些人呀，過了明天，說不定我就不讓他進這大門了。”
“不是說這凌楓無臉來參加學院大考了嗎？”
“就是呀，這也不嫌丟人，都十六歲了。”
“這樣也好，又有好戲看了。”
……
一路被這些十歲左右的小孩子指指點點，要是換成原先的凌楓，早就羞愧難當，掩面而逃了。現在的凌楓只是搖了搖頭，絲毫不在意。倒不是天生臉皮厚，那一世好歹也活了三十多歲，哪裏會在乎這些小屁孩的言語。
“凌兄，好久不見呀！”眼前出現一襲白衫，手持摺扇，笑得很燦爛的學子。凌楓見來人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開心道：“方進兄！”兩人如久違的好友，相互擁抱了一下。
“方進兄，你不是入了東院學習嗎？怎麼有空來西院。”學院分東西兩院，凌楓所在的西院是童生學習所在，而考上秀才之後就要入東院學習了。方進與凌楓同齡，二人同入西院學習，又是同宿舍的好友。只是方進三年前就已考上秀才，平日裏在東院苦讀。二人就未再見面過，此刻見面竟也沒有半點生分之感。
“嘿嘿，這不是院長邀請我們這些窮秀才，來給學弟們講講院試經驗嘛。畢竟學院大考過後不久就是院試了嘛。”方進笑着答道，見凌楓失落的表情，想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
凌楓見方進欲言又止，哪裏不知道他的意思，岔開話題道：“方進兄，今科的鄉試可得好好考，成了舉人就可以選官了。等當了官，我去找你做個師爺也不錯。”
“我若當官，凌兄儘管找來。但今科，我自覺是希望不大，就算成了舉人要等選官……唉！難也。”方進也是搖頭。
“方兄，快先去見過院長”一群學子圍來，裏面有些凌楓之前的同窗，只是這些人今日都裝作不認識凌楓，裹挾着方進走遠。只留下微微攢緊拳頭的凌楓。
“人生而不平等，要認清現實。凌楓你已無法與他們同行了。”背後有言語傳來。凌楓聞言為之一僵，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是教導他數年的老師。
“朱師教導的是。”凌楓回身行禮道，只是緊握着雙拳，整個人微微顫抖着。
朱師似有不忍，閉目背身，但言語依舊令人心碎：“為師也不想，但為師當真丟不起這人……明日的學院大考，你就不要參加了吧！”語畢，朱師嘆了一口氣，甩了甩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師，我……”凌楓連忙上前追了幾步，卻沒能解釋什麼，只能頹然地望着遠去的老師。悲傷，屈辱，寒心，不甘，萬般情緒湧上心頭。終究還是深受這軀體的影響，大概那日跳河前也是這般心情吧。
罷了，留不下來就走吧，回去看看家人，終歸還有家在。你小子可比我幸運多了，你家人還有我來照顧，可我的家人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凌楓的自我安慰起了作用，一時間竟壓抑住了悲傷，只是思家之情又起。乾脆就回宿舍收拾一下回家去吧。
“是誰幹的？”凌楓望着被散亂堆在地上的被褥等家當頓時怒氣上涌。
“嘿，我們凌大才子還回來了呢？你這不是明日就要被趕出書院了嘛。你又失蹤了好些天，我尋思着你沒臉回來，正好我這族弟已經通過學院考核，就讓他搬來同住了。”說話之人甚至沒有抬頭，依舊看着手中的書籍。
“孫靳，好歹我們也是同宿舍兩年多了，你這也太過分了。”凌楓怒不可遏，衝上去就想給他一拳。卻沒見孫靳眼中戲謔之意閃過，地面突然隆起。凌楓不注意被絆倒，隨後地面涌動將他四肢牢牢固定。凌楓連忙使出崩裂，但後背已孫靳一腳踩住。
“廢物，就你這樣的也敢和我動手？要不是學院不準打鬥，我現在就弄死你。”孫靳腳上不斷用力旋轉碾壓着。
“我要你死！”背後的疼痛哪及內心的屈辱，凌楓雙拳顫抖着，指甲齊齊刺入掌心，啪……指甲竟斷裂在血肉中。凌楓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冷意，口中輕輕吐出：“崩裂！”
啊……孫靳忽然大叫一聲，不可置信地看着顫抖的雙手。凌楓忽然翻身將孫靳壓在身下，一拳接着一拳揮出。孫靳想反抗，但雙手指甲已盡數碎裂，無法握拳，甚至稍稍用手阻擋凌楓都感覺疼得死去活來，只能哭喊着求饒。
“凌楓，你快住手！”外面已有人聽到動靜趕了過來，他們哪裏見過如此瘋狂的凌楓，只能怒喝着阻止。見凌楓沒有收手的意思，又有人去尋老師過來。
漸漸的凌楓也打累了，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臉腫的孫靳，怒氣也慢慢退去。冷靜下來的凌楓也沒想着逃避，畢竟於學院來說，最重的處罰也就是開除了。
學生鬥毆在教書育人的學院裏算是件大事了，不一會院長就領着一眾老師匆匆趕來。最終的處理結果正如凌楓所料，他被開除了。孫靳雖然不大甘心，但學院認為他也擔主要責任，若是不想一起被開除，就不得多言。
只是朱師在聽聞凌楓被開除的一刻，那如釋重負的樣子，深深刺痛了凌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