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帶着幾分不可置信,“你確定?”
他視線在女孩身上上下掃視,想確定剛才的那句,是否是他的幻覺。
“確定。”少女輕輕點頭,雨把她的衣擺打濕,就如那天初見一般,狼狽又任性。
她鬼使神差的上前問話,而他鬼使神差的逗弄她。
都怪那天的雨下得太美好。
那天晚上,在路燈下,兩個人靜靜對視,然後倏而一笑。
林星辰問他:“為什麼不來上學?”
江歷唇角帶了幾分笑:“姜太公釣魚。”
見她不信,他抿了唇,遮住眼底的疲累。
“沒什麼。”
少年的眼眸閃躲了一下,把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這寂靜的夜晚裏。
“那這傷疤呢?”林星辰一雙素白的手,輕輕觸碰了上去。
下一秒,她只覺天旋地轉。
少年將她擁入懷中,語氣裏帶着幾分咬牙切齒:“林星辰,我等了你很久。”
你都不來。
今天晚上,他以為那個身影,又是他的錯覺。
少年的懷抱依然清冽,帶着淡淡的煙草味。
後來,林星辰和同事工作的時候,偶爾也會聞到他們身上的味道。
有吸煙的,有不吸煙的,但沒有一個人,是像他身上一樣的味道。
兩個人就這麼在一起了。
再後來的事,林星辰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很多,只覺得剩下的那些日子,快如白駒過隙,悄然而逝。
但分手那天的記憶還歷歷在目。
很多時候,她白天努力適應國外的環境,適應他們這裏的生活,很少很少去想到江歷。
到了晚上,大腦卻在自動的播放回憶。
這讓她每次醒來,都要怔楞很久。
在無人夜晚,那是她荒蕪一片的心裏,難得開出想念的花。
2016年,伴隨着那一聲電話鈴聲,女孩已經塵封許久的心,再一次掀起了淡淡的漣漪。
回去,還是不回去。
當初出國十分倉皇,岑然,熊傑,張小枚,媛媛,這些人,她都沒來得及告別。
還有林奶奶和林爸爸。
她在這個國家已經呆了很久,上學的時候喜歡假期里去各個國家遊玩,她一個人背着包,去看過冰島的極夜,一個人在那厚厚的雪裏踟躕過很久。
也在英國的教堂里徘徊過,想着那個少年,此時會在做什麼。
在一起的時候,他說之前的女朋友都不是真心的,不過是各取所需。
那時候,她信了。
所以後來,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她才覺得衝擊巨大。
且讓她渾身不舒服。
那時候,他也看到她了吧。
不然又怎麼會,她提分手的時候,一點也不挽留。
她在慶幸他的不挽留。
當然,在國外的時候,她也被騙過,身無分文的站在街頭,只切盼着能見到一張中國面孔。
離開了這個國家,她才發現,只有這裏是她的家。
飛機從幾萬英尺的空中降落,聽到熟悉聲音的那一刻,林星辰內心的激動再也忍不住。
她憋着眼淚,和沈陶見面擁抱,和沈行之談笑風生。
窗戶外面的街道已經變了很多,又似乎沒有完全變,她還記得那些年,一個人騎在這些馬路上。
後來是兩個人,她和江歷也曾經騎車穿過很多地方。
街道的拐彎處,公交站牌前,林蔭樹下,他們兩個手拉着手,四目相對,裏面是化不開的濃糖。
你看,那時候多甜蜜,後來就有多殘酷。
婚禮結束的那天,她和蘇自衡坐車回去,沈行之和沈爸爸似乎想撮合他們,特意讓男人拐了彎的送她。
她笑着點頭,坐在了他車裏的副駕駛上。
蘇自衡不抽煙,車裏的味道很乾凈,他見林星辰有些疲累,給她從後座拿了一件衣服。
“蓋着吧。”
林星辰頓了一下,沒接着:“不冷。”
蘇自衡也沒強迫,用餘光看着林星辰:“之前在車庫裏的那個,是你男朋友?”
林星辰搖頭:“不是。”
車內安靜下來,蘇自衡沒再問問題。
這一天的體驗,對林星辰來說,並不好。
回到家裏,媽媽已經在那裏了,她依然無知無覺,看到林星辰就像是一個陌生人。
這些年,沈爸爸帶着沈媽媽去過幾次國外,他們母女相處的倒不錯。
沈爸爸給沈媽媽把頭髮挽了一下,臉上帶着歉意。
“星辰。”他給她倒了水,“你媽媽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沒有。”林星辰搖頭,她上前拉了沈媽媽的手,“我沒事。”
沈媽媽沒甩開她的手。
這天的事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晚上,林星辰躺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着那副巨大的海報,上面木星和土星依然那樣耀眼。
她一個人靜靜看着,窗外有樹葉沙沙聲,偶爾還有蟲鳴叫一兩聲。
新郎新娘不住這邊,整棟別墅里都是安靜的。
她站了許久,也看了許久。
回國第一天的晚上,她沒夢到江歷。
那個少年的身影,早已在多年的蹉跎中,模糊不清。
岑然是第二天約她的,兩個人選的地方依然是天文館。
“你還喜歡嗎?”
“喜歡。”
林星辰和她並肩站着,當初兩個穿校服的少女,此時都已經亭亭玉立,早已經長大。
他們進去,然後駐足。
這裏已經和多年前不一樣了。
一切都是高科技的,新鮮的,給人巨大的衝擊。
但是,卻沒了記憶里的那種興奮。
兩個人看了一會兒,岑然問:“你在國外,有沒有去聽他的演唱會?”
林星辰一下就知道岑然嘴裏的他是誰。
“去了,今年不是不全球演唱會嗎?”
這個答案讓岑然很滿意。
“那到時候,咱們一起去?”
“好。”
兩個人找了一間咖啡館,閑着聊了幾句。
這家咖啡館是後來開的,門口的木牌子上掛着幾株鮮花,店內放着舒緩的音樂,人並不多。
店門口有一顆不算矮的香樟樹,上面長着密密麻麻的葉子,風吹動時葉子就四下晃悠,像在訴說著什麼。
那天他們在咖啡館裏坐了很久,岑然看出來林星辰不想回家,就邀請她:“去和我住?”
林星辰搖頭:“我怕蘇景藤殺了我。”
岑然想到蘇景藤的臉,也笑了。
他們兩個,是在大學畢業的時候才在一起。
岑然一身大小姐脾氣,卻為了蘇景藤住過城中村,睡過沒有廁所,沒有浴室的地方。
林星辰知道的時候,只有唏噓。
天色漸晚,暮色四起,林星辰拿了包,想着再不走,堵車堵得她想走也走不了。
但她愛這樣的熱鬧。
在國外,總是一個人,哪裏都冷冷清清。
兩個人咖啡店門口分別,岑然想送林星辰,但他們住的地方隔了大半個城市,十分不方便。
岑然也知道林星辰的脾氣,知道她不想願意麻煩別人。
她只好和她在這裏分別,走得時候特意上前抱了她一下。
“星辰。”她嗓音帶着吸煙過後啞啞的味道,“你能回來真好。”
林星辰回抱住她,強忍着哽咽,點了頭。
是啊,真好。
岑然走到不遠處的停車場,突然停下腳步,低頭看手機。
上面的信息,還停在她給江歷發的微信上。
還沒來嗎?
她打開門,上了車。
再不來,她也不管了。
街面上,林星辰正擺弄着打車軟件,偶爾有風吹過,吹動着她的頭髮,有幾縷浮起,擋着她的眼睫。
她抬手,把那頭髮放到耳朵後面,暮色中她素白的指尖晃動,光茫一閃而過。
江歷在不遠處的車上,視線一瞬不瞬盯着那處身影看。
和幾年前相比,她褪去了之前的青澀和不安,有了這個年紀女孩子特有的柔美。
依然那麼動人。
只是在看到那指間的光茫之後,江歷的眼神暗淡了幾分。
他找過林星辰。
那時候,他在她公寓樓下等了很久,看見她和另一個男人,一起從電梯裏下來。
他們還去看過展覽,去過博物館,甚至她還邀請他上過課。
那個戒指,想必就是那個人送的。
男人漆黑的眸子裏有不知名的情緒翻湧,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了一下。
林星辰已經打好了車,正無聊等着,她沒低頭看手機的習慣,而是貪婪的看着周圍的景色。
她喜歡這樣的氛圍,日落鋪滿整個大道,樹影被拉長投放,光線柔和,街燈還沒亮起,行人一個接一個。
女孩露着溫婉的笑容,眼眸里的明亮,像是盛滿星辰的夜晚。
林星辰沒等來她的出租車,司機師傅被堵在了路上,給她打電話:“姑娘你取消吧,過不去,你那個街太窄了,進去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
掛了電話,林星辰乖乖取消了訂單。
她沒覺得師傅說的有什麼不對。
畢竟,她眼前有一輛車已經停了很久,都沒有往前動幾步位置。
她糾結着要不要走出這條街再打車的時候,那輛她之前注意的車,突然降下了車窗。
在她滿臉震驚錯愕中,江歷那張臉露了出來。
男人的臉依舊很完美,稜角分明的下頜線像是老天對他的賞賜,再上面是一雙淺薄的唇。
那雙眸子微眯着,一雙好看的眉簇起,裏面盛放着的淡淡的疲倦。
他一隻手搭着車窗,一隻手點着下巴,低沉的聲線里只有兩個字吐出:“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