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這片洲泗,從沒有過一時一刻真正的安寧。自我降生以來,族輩親人無不對我賦予厚望。岑荒啊岑荒,可這片早應焚盡之地,即便我耗費千年百年的靈力,又如何能護它安寧。”鍾拂輕聲說道。
從他的儀態神情中,陸枝枝明顯能夠察覺出他心情的低落,以及自責。
“若非是我將山河卷冊交予他,璟宸何以能不下破靈之陣。”鍾拂道。
想到此前與鍾拂的所知所見,陸枝枝不禁開口道:“這一切並非是你的過錯。岑荒為戰火所毀,道界上下無不心痛,但此時當務之急不止在於此處硝煙,而在遠方。”
說罷,陸枝枝遙指天外,魔氣最濃郁之處。
“璟宸才是這一切怨禍的開端,您是通透聰慧之人。就算沒有您,也還會有旁人將山河卷冊交給璟宸。璟宸不滅,他想亡道界之心就永不會死。此非你我,就能一力阻攔。”陸枝枝說道。
鍾拂忽然偏過頭看着陸枝枝,約莫幾息左右,頜首同陸枝枝說道:“我明白了。”
鍾拂與璟宸本是同根同源,只是後來各自尋道的方法有了偏差。璟宸與鍾拂一樣想要復興族群,但是他想走捷徑,而鍾拂則是繼承了先輩靈力,守護岑荒。
因而若說世上最了解璟宸的人,應是鍾拂與陸枝枝了。
鍾拂直到璟宸的弱點何在。
而陸枝枝則是全然能夠直到璟宸的心思所想。
譬如此時,陸枝枝猜想璟宸,大抵還是會親自擊殺道界修士,還是用着宗門的那柄神劍雲晗。
於是他們互通消息之後,立馬動身前去璟宸所在之處。
天欲崩塌,崖海欲決。
璟宸手執雲晗站立在天與海的交界處。
璟宸向道界宣戰不過多時,皚皚白衣熬成赤血紅蓮。
陸枝枝看着璟宸腳下的眾生殘肢,她心中痛楚萬分,她跪在地上,再度抬首便瞧見了通體湛藍的雲晗劍。
執劍的人,居高臨下睥睨。
和璟宸第一次要殺她的場景一模一樣。
他們立即便和璟宸交纏打鬥起來。
璟宸之所以敢向道界宣戰,無非是因為背後偌大的魔修群體為他撐腰。而今那些魔修已被趕來的各大宗門團團制住,於是此時天地,唯有他們幾人能與璟宸一戰。
璟宸殺了太多人,此生不可能真正入道。
又或者天道蒼蒼,睜了眼,給璟宸下了降壓神術。
璟宸必定是那個為道界為天道有不容的。
這個道理他自己明白,因為一敗,璟宸就再沒有執劍而起。
時過境遷,陸枝枝本沒指望璟宸這麼一種薄情寡恩的人能夠記住她。
但是陸枝枝也顯然低估了她在璟宸心中的分量,陸枝枝大抵還是要比真正的螻蟻更像螻蟻,所以璟宸才能在他欺過騙過那麼多人之中,記得她。
“是你啊。”璟宸抬劍,劍身貼着陸枝枝的臉龐,她的臉龐很快因為嗜血的雲晗劍而染紅了,染透了。
“枝枝。”璟宸朝陸枝枝微微笑,鳳眼微微睜開,裏面是趨近於狂熱的驚奇。
“沒死嗎?”
璟宸一連問了三句話,陸枝枝都沒有回答他,璟宸也不生氣,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陸枝枝。
魔氣入體多時,璟宸和從前已截然不同,他原本烏黑亮麗的頭髮現在蒼黃枯燥,如他山之秋風草絲。俊俏的容顏也隨着魔氣漸漸褪去,如今撐起他這副臉面的是他原本就優越的骨相。
雲晗劍被容愈掀打在了一旁,他立馬上前扶起陸枝枝。
陸枝枝看着地上的斷肢殘骸,強忍住痛楚,滿眼淚光地看着璟宸。
“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是我最處的時候不該輕信你,才導致這所謂的第三次除魔。”陸枝枝一滴一滴落着眼淚。
璟宸笑了,“你說錯了。世上本無對錯,有了道界這群庸人,才有了對錯之分。你說我今日除去道界修士,不正是為了開闢新天地嗎?若我攻成,萬古之後,此界便是新的世界。或許那時,將沒有道士,沒有魔頭,只有新生……只可惜,我不能了。”
“難道踩着旁人的屍首一步一步往上爬就是你所謂的沒錯嗎?”陸枝枝反問。
“我承認這世間功名利祿,修仙法則,是人人甚至是草木精怪都想追求的事情,但是這些理應是我們靠着自己,而不是作惡,踩着他們的屍骨。你說我沒錯,我偏覺得我錯得離譜,只因為我深知萬古千秋從沒有作惡就能得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