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為了少沾些燒烤調味料的辛辣,祁溫賢特意將包裝袋拿得很遠。
溫茹也發現了這一點,揶揄道:“你什麼時候養成了吃宵夜的習慣?”
祁溫賢波瀾不驚:“今晚。”
聽到了方才兩人間的對話,溫茹往前走了幾步,仰頭望向二樓,正巧和辛歌的視線撞了個正着,辛歌面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沖她點了下頭,飛快轉身跑回卧室。
像只被嚇着了的小兔子。
溫茹覺得好笑,不禁摸了摸臉,暗忖自己有那麼可怕么?
想起辛歌白日裏提及的七百萬,千萬思緒翻湧上祁溫賢的心頭,鬼使神差冷了語氣:“媽,我有點事想問你……”
溫夫人全然不知曾經的交易已經暴露,見兒子欲言又止,還以為是又為辛家那丫頭“破例”,她緊披肩,故作不經意地替他排憂解難:“……可樂啤酒家裏都沒有,不過,廚房裏備着檸檬水,你去給她拿點吧,或者讓周阿姨煮點冰糖雪梨汁。”
在祁溫賢略顯震驚的神色中,她清了清嗓子:“別放冰,小姑娘大晚上喝冰水對身體不好的。”
辛香料的味道沖淡了別墅里十年如一日的香薰味。
祁溫賢眸光一垂,斷了眼下去質問母親的念想。
問,又能問出什麼呢?這個女人思考問題,從來都是把祁家和溫家的利益和顏面擺在第一位,當年她選擇用錢來解決辛歌,遠比用其他法子解決一個小姑娘要仁慈。
但願三個月的期限結束后,還能見識到她這種仁慈……
他不動聲色呼了一口氣。
見溫茹轉身欲走,又急急喚一聲:“你們要吃嗎?”
溫夫人駐足,懷疑自己聽錯了:“吃什麼?吃……你這個宵夜啊?”
祁溫賢上前兩步,從外賣盒裏抓了一把烤串塞給溫茹:“偶爾吃一點沒關係的,我們點的多,你和爸也嘗嘗吧。”
說罷,他便轉身走向廚房,想去給辛歌拿飲料。
溫茹便這般抓着一把油膩膩地竹籤怔在原地,久久沒能緩過神。
這是她那個事事講究、克己守禮的兒子?
這是她和祁岳山從小精心培育出來的完美傑作?
肉串上的油滴落在光潔的地板上,女人這才回神,頗為嫌棄地盯着手裏的廉價食物看了一眼,蹙眉走向房間。
*
溫茹回去時,祁岳山正倚在床上看書。
瞧見妻子手裏的東西,男人露出和她如出一轍的嫌棄表情:“哪裏來的燒烤?”
“你那個好兒子,給辛家小丫頭點的外賣。”溫茹語氣複雜,找了只骨瓷碟將烤串放進去,用濕紙巾擦拭被弄髒的手指,“自己偷偷跑下樓來取,正好被我給撞見了,硬塞給我的。”
在祁岳山的印象里,祁溫賢從小就聽話懂事,不可能有這種大半夜起來吃外賣的舉動;要是在小時候,他指不定就把人叫過來一頓訓了,可如今,兒子站起來比自己個頭還高,年紀輕輕也算事業有成,那種身為父親的權威早就已經土崩瓦解、不復存在。
怎麼訓?訓什麼?
讓他別吃這種不幹凈的食物,還是別給女朋友買這種食物?
都不合適。
祁岳山合上書,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只能換一種方式來安撫妻子的焦慮和不安:“你兒子都是二十多歲的大人了,想吃點什麼就讓他吃唄,我們也管不着。”
“是管不着。”溫茹的聲音蔫蔫的,攥緊了丈夫的手,“你說,溫賢他不會是真的鬼迷心竅栽在辛家丫頭手上了吧?明明說好三個月就斷掉,我看現在這情況,斷的掉才有鬼!”
不等祁岳山回答,她又兀自嘀咕一句:“……不行,回頭我得問問溫賢的想法。”
男人抬眼,篤定一句:“問也沒用,他不會和你說實話的。”
溫茹轉過臉,等着後文。
“溫賢當初之所以說三個月就和辛歌斷掉,還不是怕我們出面干預、想辦法趕她離開楠豐嗎?他這招以退為進,根本就是在護着那丫頭!阿茹啊,你這個當媽的看不出來兒子的想法?”祁岳山瞥她,見妻子面色不悅,迅速說起別的話題,“對了,你不是約了聞家的女兒下周來家裏做客嗎,聽說她經營了幾個服裝品牌,說不定能和溫賢有共同話題。”
“算了吧,聞家那丫頭太要強,又不住楠豐,真要結了婚,一年到頭各忙各的見不到幾次面,怎麼過日子?”溫茹搖了搖頭,“上周安排的周小姐也沒去見,不見也好,那個周小姐打扮得實在太前衛了些,頭髮染的五顏六色,我瞧着都不喜歡!”
“你啊,真的是哪家的姑娘都看不上。”
“天底下的媽媽都一個樣,總覺得自家的兒子一等一的好。”
“終歸要選一個。”
“那就選一個家世最好的。”
“嗯,是挑了個家世最好的,結果呢?”祁岳山目光往門外一掃,暗示曾經家世最好的辛大小姐如今就在祁溫賢的房間裏,落得一身狼狽,“咱們把這種事當成投資,那就免不了有投資失敗的時候,還不如選一個真心實意對溫賢好的姑娘……”
溫茹眉眼低垂端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麼。
對於祁岳山的態度轉變,她並不是太意外。
自打“祁家重新接納辛卓流落在外的女兒”這一消息在圈子裏傳開后,不少人都對祁岳山的有情有義讚不絕口,真心的也罷,假意的也罷,反正,一家之主是掙足了面子,倒也不太在意後續發展了;再者,他原本也不是特別反對祁溫賢履行婚約,都說男人要先成家、后立業,益禾集團董事長也琢磨着,可以借這件事把兒子拉到自己的陣營里,正式從商,而不是繼續打理那個在他看來沒有前途的服裝設計工作室。
即便有一紙婚書,說到底,祁家和溫家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利益團體。
但接班人只有一個。
老狐狸也得為自己算計着。
思及此,他看妻子的眼神不由多了一絲愧疚,拿起骨瓷碟里的烤串,笑着問了一句:“不吃嗎?兒子給的,再不吃,要涼了。”
溫茹隨着他笑:“那就吃吧。”
辛辣的味道在唇舌間瀰漫開,她稍微往丈夫身上靠了一點:“岳山,你還記得嗎?我們上高中那會兒,學校門口也有賣烤串的,連店面都沒有,就推着輛小車,到點就把爐子支起來……”
中年男人點點頭:“當然記得,可惜他家生意一直不怎麼好,沒過多久就走了——怎麼可能生意好?每天放學,那學校的孩子都是被私家車接走的,哪有人去買烤串,也就是我……”
說到這裏,他微微勾了下唇:“也就是我,翻牆出去給你買過一次。”
想到學生時代的事,溫茹便笑了。
年輕時候的祁岳山個子雖高,但身材偏單薄,高高瘦瘦的,鼻樑上架着眼鏡,看上去特別文青,很難想像他是如何趁晚自習時間爬高牆溜出去的——而促使他這麼做的原因,也只是她無心時說了一句“外面的烤串聞着好香”,於是他便裝着是自己想吃,買了一大把回來,分給了班裏的很多同學。
給她的,自然最多。
大小姐也會嘴饞。
大少爺也會衝動。
彼時祁、溫兩家聯姻,算得上是楠豐名流圈的大新聞,可是鮮有人知,兩位主角在學生時代就偷摸着談過戀愛,只是兩人那時都是優等生,平日裏遵守校規校訓,分毫未露馬腳。
祁岳山和溫茹本想着,兒子和辛家小姐在一個班念書,結婚之前,多少也能培養出一點感情,誰知事與願違……每次看到兩個小輩吵吵嚷嚷、鬧到不歡而散,他們也挺無奈。
如今再看,似乎是弄錯了。
世間有情人千千萬,表達愛意的方式,自然也有千千萬。
溫茹嘆了口氣,又吃了一串,結果被辣的忍不住輕咳:“不過後來,我好像就再也沒吃過這種東西了。”
“是啊,後來,你就去和那些千金小姐們圍着矮腳桌吃下午茶了,溫賢出生以後,家裏平日連吃塊牛排都要看牛肉的產地,開瓶酒都要看年份,怎麼可能光顧燒烤店?”祁岳山拿了一串沒有辣椒面的肉串遞給妻子,“今天啊,也算是托辛歌的福……”
女人默了很久,才笑了一下:“說的也是。”
*
而另一邊,辛歌一等祁溫賢進屋,就直接勾住他的脖子。
然後……
歡天地喜拿走了外賣。
順勢又問了一句:“你媽媽沒說什麼吧?”
祁溫賢將眼鏡摘下,換了套睡衣:“沒關係。”
沒關係的意思是,溫茹確實說了些什麼,但不用在乎。
辛歌沒再繼續追問,忙不迭拆開外賣袋吃起宵夜,兩串下肚,準備繼續坐回床上,屁股沾了床墊才想起來祁家規矩頗多,小心翼翼又站起來:“你家是不是……不能在床上吃東西啊?”
“就在床上吃吧。”
“真的可以啊?”
“嗯。”祁溫賢點點頭,從櫥櫃裏拿了一塊新浴巾,給她墊在被子上放燒烤外賣盒,“我也好抱着你。”
於是,變成了兩人坐在床上、他從后擁着她的姿勢。
祁溫賢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時不時低頭輕吮一口。
辛歌也不惱,一邊吃一邊和他道歉:“我以前在哲海租的房間特別小,沒有吃飯的桌子,就買了一張小桌板,可以摺疊的那種,平時習慣了在床上吃東西……告訴你不要生氣呀,在瀾庭的時候,有幾天你回來得晚,我也在你卧室的床上里偷偷吃東西了。”
聽着她用稀鬆平常的語氣說起他所不知曉的那四年中發生的事,祁溫賢心中不是滋味:“你離開楠豐的時候,不是拿了我媽七百萬嗎?錢呢?都用到了哪裏去了?我查過賬,啟明破產清算后應該沒有多少欠債……你到底把那筆錢花在了什麼地方?”
辛歌坦誠相告:“還給業主了。”
怕祁溫賢不信,她又解釋道:“你不知道,啟明當時欠業主的裝修定金足足有六頁紙……平均下來,每家差不多都十來萬左右吧,最多的一家,我記得有六十多萬呢……也許在你們看來沒什麼,可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一筆裝修款可能要攢了好幾年,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還給他們。”
祁溫賢的氣息有些顫:“可你當時連‘普通家庭’都不是,至少留點錢在身邊……”
“沒必要啊,我有手有腳,總歸能養活自己的。”將自己如何認識付成則這位貴人、入職輕夢遊戲的經過交待了一通,辛歌稍稍扭過頭,理所當然地回了一句,“大小姐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嘛,而且,我到現在也不覺得自己當時做錯了呀。”
將一串不辣的牛肉遞到他嘴邊,她笑得露出梨渦,又道:“其實,我那幾年經常想到你——我有好多事都是第一次做,做不好我就會想,哎,要是被祁溫賢那傢伙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麼笑話我呢,得趕快學會才行……後來我就真的慢慢都學會了,嗯,還得謝謝你的鞭策。”
那瞬間,很多話堵在祁溫賢的喉嚨里。
男人無端意識到自己的淺薄,默默收緊攬在她腰上的手臂,感受懷裏女孩的純粹和高傲,她像糖水,像冒着氣泡的蘇打飲料,像融掉的白雪,慢慢將他浸透,黏黏糊糊的,卻無比滿足。
吃了一口烤串,祁溫賢想吻她,又擔心辛歌嫌棄自己唇上的辛香料味,於是只得藉著眼下的姿勢,將手往下探了探,去搔她的腳心、捏她的腳趾,思考如何進食自己的宵夜。
盤膝而坐的辛歌被鬧煩了,索性放下手裏的宵夜,翻身過去親他。
剛吃過燒烤,她的唇被辣的通紅,還覆著薄薄的油,知道祁溫賢有點小潔癖,便故意去招惹,本以為他會躲開,誰料卻不遂人願,她很快敗下陣來,被男朋友壓到被子裏親。
親到兩個人的嘴都變成紅紅的、油油的,才再度分開。
“辛歌。”祁溫賢捧着她的臉,目光深情繾綣,充斥着迷戀,“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