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穿秋褲
洗衣服,吃完飯,領教材,幾個人緊趕慢趕,硬是踩着上課鈴進了教室。
教室里只有一個空座位,就在裴野的旁邊,左不言沒有其他選擇。
裴野招呼他坐下:“你先挨我坐吧,要是看不見黑板或者其他什麼問題,到時候給老羅說,讓他給你重新安排。”
和熟悉的人坐同桌,左不言樂意至極,他坐在椅子上還挪了挪,眼角眉梢彎彎翹翹的:“不用換,我看得見,這個位置好。”
“那行。”
老師還沒來,左不言也不知道學習的進度怎麼樣,周圍各種眼神探來探去,多少有些不自在,他乾脆收拾起自己的新書來,轉移注意力。
左不言從小到大有個習慣,記不清是誰教他的了,他堅持了很久,那就是拿到新的教科書就在扉頁寫上自己的名字。寫名字是機械的動作,但是很解壓。
左不言寫好一本的名字,裴野探過頭來看,小聲喲呵,熱氣全灑他耳朵上了,距離太近,他不太習慣,下意識想逃,但他理智又不想逃,他喜歡被朋友這樣親近,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你字寫挺好啊,比女生寫的還工整,還有筆鋒呢,這一筆一捺的,比小天鵝的腿還好看。”
不知道裴野是怎麼回事,總喜歡用小天鵝來形容他。
“還行。”左不言習慣謙虛。
裴野嘁了一聲:“什麼叫還行?我要是你,我就把下巴抬高高的,誰誇我字好看,我都回一句,那是,我就沒見過比我字寫得更好的人。”
左不言握着筆的手攥緊:“這樣不太好吧,太驕傲了。”
“你有驕傲的資本啊。”
“是嗎?”
從未有人給他說過這句話,他聽得最多的話就是:你不是天才,你只有靠勤奮,你要努力。你這次怎麼又考第二了,你是不是沒有認真學,是不是上課開小差了?
平庸,用盡全力都只能考第二,除了學習其他啥也不行,這些標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一直跟着他,鑽進他的骨子裏,啃食他的血肉和驕傲,把他變成一個只會抓着腦袋發狂的廢物,一個永遠沒有辦法超越天才的萬年老二。
可有個人現在卻告訴他,他有驕傲的資本。
左不言吸吸鼻子,低下頭,他不想讓裴野看到自己失態的臉。
裴野沒注意到他情緒不對,只當他低着頭在桌兜裏面找東西,他繼續說:“是啊,雖然我們才認識一天,但是我已經發現了很多你可以驕傲的資本了,你字好看,你人還好看,你還瘦,你聲音還好聽,你還像小天鵝。雖然我沒見過幾個南方人,但是我可以堅信,你在你們學校里肯定是萬人迷的角色,在我們學校過幾天肯定也有你的傳說……”
裴野說得起勁,沒有注意到羅成什麼時候進了教室,直接被一個粉筆頭爆頭。
羅成的勁是真的大,爆裂的粉末都飆左不言頭髮上了,遠看像亮晶晶一閃一閃。
“裴野,你話怎麼這麼多?”
裴野招招手,示意羅成看旁邊:“羅老師你這就冤枉我了,我這是熱情好客,我在給新同學講學校情況呢。”
羅成手裏握着一根半米長的自來水管,啪一下□□板上:“要你說,人家沒有長眼睛不會自己看?就算你熱情好客,下課說不行?自習課上嗶嗶嗶,怎麼,你成績好到上紅榜了?”
這下整個教室都靜默了。
羅成站在講台上,下巴朝着左不言抬了抬:“新同學,上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左不言站起來,聽到裴野冒着再被罵的風險用氣聲說:“在黑板上寫你的名字,讓他們看看你的字多好看!”
鬼使神差的,左不言上去講台自我介紹的時候還真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了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寫得無比認真,寫完之後手還在微微顫抖。
他一緊張就發抖,臉紅,不想露怯都得被生理反應整露怯了。
可是這次,他好像不是很緊張了,講台下,他今天才認識的新朋友正給他加油鼓勁。
不知道自己表現怎麼樣,他只知道自我介紹完回座位的時候,掌聲震耳。
後面就是羅成的主場,還是老規矩,每個周末收假回來的晚自習都是他罵人專場,嘚吧嘚吧把全班人數落一頓,然後夾着他的棍子開始講課。
晚自習講月考卷子,左不言沒有,裴野就把他的椅子拉過去,兩個人肩膀挨肩膀,大腿貼大腿的,視線中央是裴野八十分的數學卷子,大勾大叉,紅得鮮亮。
他悄沒聲瞟了裴野一眼,裴野絲毫沒有不高興,反而壓低聲音滿臉興奮給他說:“我學高中數學一年多了,這是我第一次上八十,我可太開心了。”
被裴野的開心感染到,左不言是真替他開心,原來有時候八十分的價值比滿分還大。兩個人笑彎了眼,一起盯着鮮紅的八十分傻樂,不知道的還以為裴野考了一百五。
“而且你知道不,老羅說這次卷子難度可比之前大,這我都能考八十,那簡單的卷子我豈不是能考九十多!就及格了!”
說得興起的時候,裴野一巴掌拍左不言大腿上,少年的手勁是真的紮實,差點把左不言疼得喊出來。他眼淚汪汪看向裴野,幽怨。
裴野摸摸鼻子,有點心虛,他實在看不得小天鵝這種眼眶紅紅可憐兮兮的表情,他恨不得剛剛那巴掌是打在自己腿上了。
他手又搭上左不言的大腿,控制力量給左不言按摩,大手暖呼呼的,溫度透過加絨衛褲傳到左不言的肌膚上。
“我的錯,我勁太大了。”
左不言眨巴眼,把溢出來的生理性淚水眨沒,好脾氣安慰他:“沒事,現在不太疼了。”
裴野兢兢業業當按摩小弟,按着按着覺得不對勁,連正在上課都忘記了,直接一嗓子嚎了出來:“你穿秋褲沒?你咋不穿秋褲啊?這天多冷啊。”
左不言低頭,試圖遮住自己發紅的臉頰。
行吧,這下全班的人都知道自己沒穿秋褲了。
講課被平地一聲雷打斷,羅成可忍不了,他提着棍子就氣勢洶洶朝着裴野走來,大有一種今天不把裴野打死在這裏,他就妄為人師的架勢。
羅成舉着棍子對着裴野大喊:“裴野!”
裴野舉舉手:“我在。”
羅成一抽,差點給氣背過氣。
“你說說你,你一天上課在幹什麼?你管好自己不行嗎?人家穿沒穿秋褲管你什麼事?”
“我這不是友愛同學嘛,我怕他冷感冒了。”
羅成氣到失去理智,棍棒對準左不言的方向:“他是傻的嗎?這個天氣不穿秋褲?傻孩子都知道下雨往家跑,天冷加秋褲呢。”
左不言憋紅了臉,好半晌吐出一句:“沒穿。”
羅成又指回裴澤:“你聽吧,人家說什麼。”
等等,不對。
“你真沒穿秋褲啊?”
左不言這下是整張臉紅如血,吶吶應了一聲:“啊。”
羅成這下真沒氣了:“傻孩子,北城可不比南城,這個天不穿秋褲,腿凍壞了夠你受的,晚自習下課去寢室加條秋褲。”
“好的,謝謝羅老師。”
左不言腦袋埋在胸口,這下是真的沒臉見人了。他這一天的展開也太神奇了吧,在寢室裏面誤會室友有異食癖,在教室裏面當著全班人的面變相承認自己連傻子都不如。
裴野看他臉通紅心裏也不好受,都怪自己大嘴巴嚷嚷那一聲,小天鵝這種臉皮薄的小男生肯定以為全班人都在笑話他。
想個什麼挽救措施呢?
小插曲過去,第一節晚自習課也差不多結束了,課間休息十分鐘。裴野把林霖和周羽兩個人叫過來和左不言聊天,自己躥一下跑了。
左不言臉上的滾燙就一直沒有消下去,白皙的皮膚紅嘟嘟的,給他冷清的長相加了幾分憨態。
林霖戴了一個帶大毛球的毛線帽,把一頭粉頭髮遮得嚴嚴實實,他看左不言的小紅臉看得笑呵呵的,伸手摸了摸:“我模仿一下野哥,咳咳,看,塗了腮紅的小天鵝。”
別說,林霖模仿起裴野來,惟妙惟肖,連周羽都豎大拇指表示贊同。
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左不言沒有那麼不好意思了,周圍人來人往,林霖和周羽把他擋了個嚴實,暫時沒有其他人過來。
林霖挨着左不言坐着,捏了一把左不言的褲子:“你真沒穿秋褲啊?野哥也真是的,大嘴巴。”
糟了,臉上的熱度又起來了。
左不言好聲好氣解釋:“沒穿,我前兩天才來北城,不知道這邊的氣候這麼冷,以前我在南城的時候,十二月才穿羽絨服,加絨衛褲就足夠了。”
林霖也有點怨自己不夠細心:“早知道今天下午你試褲子的時候我就進試衣間看看了,你現在冷不冷啊?晚自習寢室阿姨不開門,想讓你回去加條褲子裏都不行。”
被大家一個二個接着關心,左不言心裏滾燙滾燙的:“沒事,我習慣了,也不是很冷。”
兩個不相信的眼神同時落在左不言臉上,林霖歪頭:“真假?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覺得厚秋褲鬆鬆垮垮的穿起來顯胖?我給你看個好東西,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
林霖按下左不言的頭,兩個人在桌子下面說悄悄話。林霖把外面的牛仔褲推上去,露出肉色的腳踝,他手指頭輕輕一揪,揪起來一個硬幣的厚度。
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左不言驚呼一聲,嘴巴張得圓圓的,眼裏全是不可置信和心疼:“你別揪啊,皮揪起來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