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絕望
溫景迅速也把自己的那個碗給藏起來，尷尬地笑了笑：“我沒發現，姐，不好意思。”
席顏並不在意，轉眸，看向眼前那一鍋的食物。
灶台是用磚塊混着水泥砌起來的，高度約三十多厘米，灶下被燒得旺盛的柴火，灶上架着一口大鐵鍋，口徑很大，約五十厘米以上。
大鐵鍋中燉了一些肉、腐竹、炸豆腐和一些丸子，每個人身邊的小鐵架上分別架着裝着各式各樣食材的竹籃，正往下滴着水，應該是剛洗乾淨的。
席顏掃了一眼，每個竹籃里有洗乾淨的毛肚、千葉豆腐、牛肉、生菜、鴨血甚至還有各種雞的內臟。
想到剛才落灰的空碗，再想到這些已經洗乾淨但又不知道落進多少灰的、梁宇口中的新鮮食材，席顏的胃就像是此時被大火燒得翻滾的大鍋里的湯，有些灼心。
“席小姐，你怎麼了？”梁宇察覺出她的異樣。
“我沒胃口。”
“你是想吃中午淮哥說要炒的酸辣筍嗎？”
“？”席顏看了一眼陸淮青。
這一眼，更是斷定梁宇自以為的想法：“啊？那真的不好意思，淮哥本來是想炒的，但物資車昨天過來，帶來很多好吃的。天涼，今天大家又在泥石流里滾了一天，全身濕透，淮哥便打算給大家弄個火鍋，暖暖身子。”
這麼說，席顏也有些不好意思：“沒關係，你們喜歡就好。”
她這一說，大家倒是沒什麼負擔了。
“好好，那你們快吃。都是自家兄弟，都別客氣哈！”梁宇說著，正執筷伸進鍋中，被一旁的林升給打掉。
林升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席顏他們是客人，客人都還沒動筷，哪有他們動筷的意思。
梁宇明白他的意思，悻悻地收回筷子，看了一眼陸淮青之後，看向席顏他們。
“席小姐，怎麼不吃呀？”梁宇看向溫景，“溫兄弟，你也吃呀。”
席顏不動筷，他也不敢動。
新鮮肥美的肉和娃娃菜在湯汁里翻滾打架，正咕嚕咕嚕地冒氣。
鍋底的火焰猩紅旺盛，灰屑隨着他們每添一根柴火，就放肆飛濺飄起。
給這口大鍋里的美食增加了另一番風味。
席顏看着這一鍋的火鍋，胃口不大，說：“我不餓，你們先吃吧。”
話剛落，一直沉默的陸淮青突然站起，向她伸出手去：“把你們的碗筷給我一下。”
席顏抬頭看他：“啊？”
陸淮青：“我去洗一下。”
溫景頓時瞭然，把落了灰的碗筷遞過去，並道了一聲謝。
陸淮青離開，不一會兒，他回來，坐下。
他把洗乾淨的一副碗筷遞給溫景，剩下的那副倒是沒有直接遞給席顏。
而是，他提起旁邊燒開的熱水，倒進碗筷中，用滾燙的水把餐具上上下下燙了一遍。
火光落在男人深邃的五官上，隨着他的動作，光線或明或暗，襯得對方神情極其認真。
做好消毒之後，他把夾好的肉菜全部在熱水中過濾一遍，確保乾淨之後才放進碗中，伸手端到她的面前。
這一系列的動作，他做的非常認真，彷彿對待一個珍貴的人。
他看着她，說：“過濾之後，肉菜的味道可能有些淡，吃的時候你可以蘸些料。”
在場的眾人皆愣住。
顯然，席顏也愣住了。
她也沒想到對方細心到如此地步，竟知道她不想吃這些是因為看到有灰在飄着。
席顏詫異，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那一碗的東西。
眼前這些食物對於她來說，十分粗糙，甚至在看到衛生也達不到她要求，即使折騰了一天，累得飢腸轆轆，但她還是沒有胃口把這些吃下去。
如今，對方為她這位“客人”做到如此極致，她不吃兩口，還真不好意思了。
“謝謝。”席顏低眉，看到那一碗被疊得高高的肉片，夾了一塊放進嘴裏。
味道比較淡，但肉質還算可以，應該是牛肉。
男人點了點頭，轉過去，顧自給灶中添了一根木柴。
不知是意識到她很在意火灰飄着還是怎麼的，席顏看過去，察覺到他添柴火的動靜很小，火灰也沒有亂飄出來了。
察覺到她望過來的目光，陸淮青抬眼看去，與她的視線撞個滿懷。
“可能你吃不慣這裏的東西，但我們長年待在這裏，很多時候都會利用好當地的物質條件。”他頓了頓，“我們幾個糙老爺們可能在吃的方面比較糙，平時也不在意什麼火灰。你第一次來這裏，不太習慣也正常，以後我們會多注意這方面的事情。”
席顏愣住。
他這是在解釋嗎？
這一話說的，席顏都覺得自己矯情了。
“抱歉。”席顏輕笑，“你們不用為我們改變什麼，我們只在這裏住一個晚上，明日一早我們便乘客車離開。”
“離開？”陸淮青眼神一頓，蹙着眉頭，“明日沒有車從這裏出去。”
“什麼？”她懵了一下，“這裏沒有客車……經過？”
“我們這兒哪有什麼客車經過呀？這裏是風山域，除了我們，幾乎沒人住在這裏。”梁宇笑着，指着涼棚那茂密的遼闊森林，“這片風山域森林，是我們淮哥配合政府一棵一棵種出來，經過七年之久才長成這個樣子的，我們這些兄弟，跟淮哥一起，是這片森林的守護者。”
席顏心頭有不祥的預感：“什麼……什麼意思？”
“我們這裏是山區，位置偏僻，人口稀少，再加上山下那唯一的能走出這片風山域森林的公路，還在建設中，”陸淮青添了一根柴火，繼續說，“這麼多年來，來往這裏的人屈指可數，就算有，也只能棄車徒步上山。”
“也就是說，我們要下山回去，就只能徒步？”溫景驚問。
陸淮青點頭。
“徒步。”席顏頓了一秒，艱難出聲，“需要多長時間？”
梁宇搶答：“這我知道，我以前下山過，需要七個小時！”
“姐！”溫景眼疾手快扶住她即將栽倒的身體，“你沒事吧？”
席顏滿眼不可置信：“那你們平時，怎麼弄吃的？”
從踏入那黏膩的土泥路開始，再到那破敗不堪的浴室，最後到眼前這柴火火鍋。她就應該預想到，他們口中所說的窮鄉僻壤跟她所想像的場景有很大的出入。
“嘿嘿，我們後山有自己種的菜，各種各樣的菜都有，自己種的可健康了！”說起這個梁宇就滔滔不絕，“至於其他物資，比如肉類或者生活用品，他們每隔半個月就會開車送過來。”
“如果你們真的想回去，到時候可以坐送物資的順風車。”
席顏看向陸淮青：“上一次送物資，是什麼時候？”
“昨天。”
晴天霹靂，把席顏劈得外焦里嫩。
也就是說，她還要在這裏面待十五天！！
溫景試圖掙扎：“陸先生，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目前就只有這個。”
“……”溫景看到席顏站了起來，“姐，你要去哪兒？”
席顏失魂落魄，面如死灰地轉身，宛如自己那滿是信心的城牆，在一道劈下的大雷中，徹底瓦解倒下，分崩離析。
眾人只聽到她毫無情緒地說——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