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記起她的阿淮
何若蘭和席雲鶴他們都去參加了宴會還沒回來，席顏走進大廳，頓時感覺一陣寂寥荒涼。
她坐下，接過林管家遞過來的水。
林管家問：“小姐您今晚回來，是為了什麼事嗎？”
“本來是想找席雲鶴的，但他們不在，就算了，”席顏看了一眼四周，“大家都不在，我就在這坐坐。”
席顏看他：“林叔，我想在這裏坐一會兒，您先去忙您的吧。”
林管家點頭：“好，您有什麼事記得叫我。”
“好。”
林管家離開。
席顏目光掃了一圈，突然停留在席鋒凱的書房那扇門上。
她愣了幾秒，眼前彷彿閃過一些席鋒凱拄着拐杖的畫面。
席顏起身，慢慢地走了過去，推了門。
裏面的陳設還是沒有一點變化，每一章桌椅都錚亮無塵，想來是有人每天專門打掃過的。
她緩緩走過去，指尖輕輕撫着桌椅的邊沿角，彷彿還能看見席鋒凱拄着拐杖、咳嗽聲不絕的畫面。
老人的身形日漸羸弱清瘦，臉色蒼白，卻還要每天伏案工作，日理萬機。
席顏也不忘，他就在這裏，訓斥做錯事的她的模樣。
走着走着，她視線一頓，落在那張椅子上。
她慢慢坐下，雙手交疊地趴在書桌上，哀慟的神情掩入手臂之中。
原以為自己是恨席鋒凱的，可當他真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讓她意識到在這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他之後，席顏才恍然發覺，自己心裏還是想念他，還是不捨得他離開。
酸澀的淚意湧出，席顏輕輕拭去額角的淚珠，低垂的視線似是看到了什麼，頓住。
她伸手，拉開右邊的一個抽屜，裏面擺放了很多席鋒凱生前喜歡的東西。
席顏愣住，而後把裏面的所有東西全部拿了出來。
席鋒凱向來喜歡盤核桃，裏面除了一些還沒盤得很光滑的核桃之外，還有一份紙質資料。
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竟是她小時候在醫院就診的資料卡，資料卡清晰地寫着她的名字和年齡。
年齡顯示是十二歲。
那就是說，這些醫院就診資料都是她十二歲時就診的資料？
這麼長時間了，席鋒凱怎麼還會收着這些？
席顏持着懷疑，仔細看了一遍上面就診記錄的所有資料，原以為只是普通的發燒就診記錄，沒想到還有選擇性記憶缺失的診斷結果書。
席顏雙眼微睜，仔細想了一下自己十二歲那年發生的事情。
可不管她怎麼想，只感覺腦袋一陣隱隱作痛，怎麼也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
“我怎麼會發燒？發燒后又怎麼會有記憶缺失這個診斷結果？”
席顏正喃喃自語，房門突然被敲響。
她回過神來，喊道：“請進。”
是林管家。
林管家走進來，給她端來一些她平時最喜歡吃的水果，說道：“保姆阿姨今天休假，家裏也沒什麼人，你突然回來他們也不在，想着你應該是渴了，我給您準備了一些水果，小姐嘗嘗？”
林管家把那一果盤端上來，可當視線落在她手中的那份資料時，一愣。
他狀若無意地嘆了一口氣說：“老先生對這件事還是沒有徹底放下啊，您當年的就診記錄還保存着。”
席顏眯了眯眼：“林管家，您說的是？”
林管家笑了笑：“我人老了，突然不記得您可能忘記當年的事了。”
“當年的事？什麼意思？”
“小姐，您想想，現在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
席顏搖搖頭：“還請您告知。”
林管家垂頭，微嘆了一口氣，說：“大夫人……哦，不對，您母親宮小姐在您八歲那年與老先生的婚姻出了問題，她情緒崩潰，想抱着您自殺。最後，她沒有忍心，把你抱回了安全的地方。自那之後，她跟老先生離婚之後就拋下您離開了。”
“您當時還小，就這麼點，這麼高……”林管家神色憂傷，滿是憐惜地比劃着，“還沒意識到老先生和宮小姐已經離婚，一直哭鬧着找媽媽。老先生無奈，加上席氏集團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忙，老先生便把您扔給保姆照顧了。後來老先生跟現在的夫人何若蘭結婚，您也逐漸大了些之後就開始怨恨老先生。您十二歲那年突然偷偷拿着錢和藉著大人的身份證買了車票，選擇離家出走，盲坐車去了跨省跨市的一個城市，在那城市裏，您迷路了，最後被一家福利院收留。”
“當時老先生得知您離家出走失蹤之後，擔心得整夜整日都睡不着，不僅連夜報了警，還派人去各種你可能去的地方去找，可都沒有找到。”
“一個星期後，老先生在電視上看到失蹤孩童的報道，那報道上有您的消息，得知您在荷陽市的一家名叫愛心福利院裏，連夜帶着我一同坐飛機去了荷陽市，想把您接回來。”
席顏雙眸倏然睜大，腦海里的一些記憶似乎蹦了出來，與林管家說的這些開始有了慢慢的重疊。
“老先生當時非常擔心你，生怕你出意外，着急忙慌去接你，踏入那福利院的大門時，他突然就不敢走進去了。”
林管家繼續在說著：“他害怕新聞報道上的那個人不是你，害怕你不在這福利院，害怕自己長途跋涉過來卻是一場空。好在，最後你確實在愛心福利院，老先生一看見你，可算是放下心來。”
“最後，我們把您接了回去，可您一直怨恨老先生對你不管不顧，還埋怨他娶了現在的這位夫人。你因情緒鬱結，又淋了雨，加上思念宮小姐，你高燒了三天三夜，不管醫生給你打了多少退燒針，給你灌進多少退燒藥，給你做了多少次的物理降溫，你還是沒有退燒。”
席顏靜靜地聽着，可放在桌子上的那雙手逐漸握緊。
“你昏睡了一個星期，最後終於醒來。可沒想到，醒來后你不記得自己去過荷陽市，也不記得那家愛心福利院，對以前的記憶也記不大起來，斷斷續續的。醫生最後診斷出你這是選擇性失憶症。之所以選擇，只因以前的記憶對您拉說很痛苦，所以腦神經促使你無意識地忘記了那一段記憶。”
席顏蹙眉，低下頭：“難怪之後，他時不時帶着我去醫院，想必就是為了看這個病吧。”
她話里的“他”，林管家自然知道是指誰。
“是的，老先生很擔心你，一直帶你去看病，之後你漸漸記起了以前的一些片段記憶，老先生見你情況好轉，才稍微放下心來。”
記憶中那背影高大的男人總是親自開着車，帶着她去醫院看病的畫面，慢慢地湧進了腦海里。
這些有記憶性的記憶，最後她慢慢地記起來了，唯獨忘記了荷陽市愛心福利院裏的那一段記憶。
或許對於席鋒凱來說，他有責任喚醒她小時候甚至回到帝都之後的記憶，卻沒有意識到也需要喚醒她在福利院的那段記憶。
所以，那段在愛心福利院裏的記憶，在她腦海里是空白的。
難怪第一次遇見陸淮青的時候，他覺得她眼熟，問她小時候有沒有去過荷陽市，有沒有在愛心福利院裏待過。
那個一直在陸淮青心裏留下最難忘的印象、他一直思念着的阿顏姐姐，原來，真的是她……
她記起來了。
模糊到逐漸清晰的畫面隨着林管家的話，像是觸碰到了什麼記憶開關，逐漸明朗起來。
她是陸淮青心裏的那個阿顏姐姐，而陸淮青則是她心裏那個一直遺忘了的阿淮。
席顏倏然起身，想抬步離開房間。
“小姐，您要去哪兒？”
“我想去找一個人。”
“誰？”
“陸淮青。”
林管家愣住：“為什麼？”
“林叔，謝謝您。”席顏轉過身，給他鞠了一個躬，“您讓我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林管家一臉懵。
“當年在荷陽市的那家愛心福利院裏，我其實被其他小朋友欺負過，但很巧，有個小男孩很勇敢地站出來，站在我面前說要保護我。”
席顏抿唇，低眼笑着：“他比我矮一個頭，覺得一個小弟弟怎麼能保護得了我呢？可我沒想到，他真的為了我跟那群小孩子打架，最後手臂胳膊都破皮了。”
林管家震驚，猜道：“那個小男孩就是陸先生？”
“嗯。”席顏笑得很歡心，“我很開心。”
在她有生之年，還能記起陸淮青，也沒有忘記他。
席顏想要離開，再次被林管家喊住。
林管家語重心長地問：“小姐現在還怨老先生嗎？”
席顏愣住，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林叔，我早就不怨他了。以前我一直以為是怨恨他的，甚至都不想看到他，但直到他真的不在了，我反而……”
林管家頓時明了，鬆了一口氣，笑得坦然：“這麼多年，老先生心裏的結一直是你，他並沒有您表面看得那般對你不管不顧，反而很關心你，愛護你。如今，老先生要是聽到您這麼說，他在九泉之下也死而無憾了。”
席顏定定地望着他，最後輕輕地彎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