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驚蟄
二月二,龍抬頭。
大梁境內,南邊,紫汕郡。
草芽菜甲一時生,輕衫細馬春少。少年背着劍,穿着青衫,徒步跋山涉水。
早在幾天前,在跟隨隊伍進城后,白祈安便獨自離開了,大致了解了方向,休整過後,便尋着山路繼續前行。
若是餓了便去溪邊打漁,或者摘些山上可吃的野果,運氣好就可以不用餓肚子,運氣差點就莫得法子了。
早在離開之前,九爺便告訴過少年,背劍山也在大梁北部,無需繞道。
少年其實不知道背劍山離這裏剛好十萬里,少年沒問,九爺也沒說。
這日清晨,少年到達了另一座城前,通過盤查,進入了城中。
此城,名顧里,又稱故里,此日,驚蟄。
春雷滾滾,烏雲密佈,微風習習,白祈安前腳剛進了城中,便下起了濛濛細雨。涼亭中,他靠着石柱,坐在地上,看着天幕,許是連續跋山涉水累了,最後竟在不知不覺中睡去了。
驚蟄入歸雲,春雷響,萬物生。浮雲集,輕雷隱隱初驚蟄。初驚蟄。鵓鳩鳴怒,綠揚風急。
與此同時,稍北。
小道上,有一讀書人撐着紙傘,緩步向前,由於穿的是白袍,道路有些泥濘,鞋子和衣服上都沾上了黃泥。
在讀書人身旁,有一個邋遢漢子,淋着雨前行。
“真不用?”讀書人開口。
邋遢漢子搖了搖頭,看看天幕,低聲道:“李先生,差不多得趕路了。”
“算算時間,是差不多了。”
南陳,南邊,都城沂水。
噠…噠…噠!
大雨烏蒙,大兵壓境,浩浩蕩蕩,鐵騎步甲,戰車重弩,兵臨城下!
當下城門緊閉,唯有數千兵卒在城外對敵廝殺,大梁又來了五萬士卒,南陳還剩八千士卒,以千對萬,何不是在負隅頑抗。
兩軍之中,有一騎棄馬踏空而來,直奔大梁軍隊腹部,誰來誰死,一時間,竟無一人可擋!
“高長恭,快來受死!”
只見那人身穿青衣,未曾覆甲,手持柳葉刀,嘴中大喊。
他穿梭在大梁士卒之中,如入無人之境,轉眼間便放倒了一片大梁士卒。
“聒噪。”
長槍奔襲,那人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刺中眉心,一槍斃命,絲毫不拖泥帶水,手起劍落,屍首分離。
過了許久,南陳將士潰敗,僅剩幾百殘兵。
此時,大梁士卒讓開了路,兩騎緩緩出現,來到了大梁軍隊的最前方,面向城牆之上那一襲黃袍加身之人。這兩騎,一騎身着暗銀鎖甲,腰間佩劍,一騎身穿暗紅甲胄,腰間佩劍,手持長槍,此時,兩人同時開口。
“大梁左將軍,高長恭,見過南陳天子。”
“大梁右將軍,閆段,見過南陳天子。”
閆段舉起手中長槍,而在那長槍之上,赫然掛着一顆鮮血淋漓的頭顱!而後,他咧嘴笑道。
“此人有些聒噪,被我一槍擊殺,天子不介意吧。”
“南陳的江湖,不過如此,太淺,太弱!到底只有這種貨色而已。”
南陳天子面無表情,笑了笑,不曾言語,倒是在他身邊幾人咬牙切齒,蠢蠢欲動,但都被他攔了下來。
“南陳該亡了,投降吧,你們沒有任何勝算了。”
高長恭上前,輕聲開口。
“高將軍可真會說笑啊,投降?朕怎麼可能做到啊,南陳歷來可都沒有投降的君主,朕再不濟,也不能當這第一人啊。”
南陳天子眯起眼睛,打量着這幾萬大梁士卒,笑道。
深吸一口氣,南陳天子輕嘆一聲,遙望天幕,收回視線,閉眼,睜眼。
“接着奏樂,接着舞。”南陳天子目光冷冽,沙啞出聲。
聞言,他身邊的侍從開始動了起來,眼前的舞女繼續起舞,琵琶聲,蕭笛音,古箏聲應有盡有。
“高將軍,我敬你一杯!”
他端起一杯酒,對着高長恭一飲而盡。突然,一聲巨響,城門豁然大開,聲勢浩大,滿城盡帶黃金甲!
裏面的人,都是南陳萬里挑一的精銳,有當兵的,但更多的,是江湖中的高人,準確的說,是願意為南陳廟堂賣命的江湖中人,這些人,並不能完全的代表南陳的江湖,但也不容小覷。
這些人,便是南陳最後的底蘊了。
“閆將軍,這便是我南陳的江湖,朕請你好好看看!”南陳天子站起了身子,神色不怒自威。
閆段抖動長槍,有些興奮,朗聲笑到:“那我暫且收回先前那句話,看看南陳最後的江湖,到底是一幫怎樣的貨色!再作最後的評價!”
滿城金甲蜂擁而出,只是一瞬間,閆段便早已沖了出去,他雖然是個將軍,但同時也是個江湖出身的武痴。
長槍掠起,直走龍蛇,長劍出鞘,尤為冷冽。
金甲入軍,猶如一根根利箭,層層刺破,無論大梁士卒有多勇猛,都無法在武力方面匹敵,唯有以量方能致勝。南陳這最後的五百金甲,每一個都是以一當多的高手。
雷聲滾滾,大雨滂沱,地上的淤泥雨水混雜着鮮血。
天色漸暮,隨着最後一具金甲倒下,這場仗也落下了帷幕。閆段身上沾滿了血跡,有自己的,但更多的是別人的,他坐在一具金甲身上,手握長槍,槍尖朝天,咧嘴笑道。
“南陳的江湖,說到底,還是不過爾爾。”
雖說如此,但這五百金甲,確實讓大梁損失了好幾千精銳。
南陳天子見此情景,沒有說話,而是看着城門前那沾滿血跡,一身銀甲的高長恭,與其四目相對,他舉起長劍,對着南陳天子,道:“結束了,投降吧,興許還能留住一條命。”
“投降?決不可能,你覺朕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嗎,高將軍,這笑話朕覺得有點冷了。”南陳天子朗聲大笑,隨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抽出了腰間佩劍,然後自刎!
長劍劃過,鮮血噴涌,南陳天子晃動了幾步,隨着啪的一聲,他全身後仰倒地。
南陳天子到最後竟有如此血性?!沒有人能夠預料到。
隨着南陳天倒下,宣告着,南陳,已亡。
……
暮色下,在白祈安旁邊,坐着一個紅衣少女,少女環顧四周,又時不時的打量着他。良久,白祈安終於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待他看清時,紅衣少女已經站了起來。
“你醒了,那我走了,出門在外,哪怕再累,也得留個心眼吧,萬一碰到壞人咋辦,你說是不是。”紅衣少女背對着白祈安,緩步離去。
少女的聲音很脆,很是好聽。
聽到聲音,白祈安一笑,有些嗤顏,愣在在原地許久,才緩過神來,開口道:“姑娘說得是,我在此謝過姑娘了,敢問姑娘貴姓?日後待我有能力了好報答姑娘。”
“江湖規矩,萍水相逢,不問姓名,不問出處,他日若是有緣,必會再次相遇。”紅衣少女沒有轉身,只留下這一句話。
少女一襲紅衣,腰間佩劍,高扎着馬尾,微風撫過,青絲舞動,英姿颯爽。很快,少女便沒了身影。
少年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難免會覺得有些羞澀。少女長得很是好看,至少比他見過的都要好看,想到這裏,少年摸了摸腦袋,想了想,有些悻悻然。
自己都沒見過多少個同齡的女生,這能不好看嗎。
以後確實得注意點了,這次沒出事,可下次就說不準了,不過不會有下次了,少年仰着頭,笑了笑。
萍水相逢,自當有緣再會。少年至此,對那所謂的江湖又多了一分嚮往。
夜晚,紅衣少女坐在城中某一房頂上,吃着水果,望着天上月,自言自語。
“遇到了個有趣的傢伙呢,就是有些憨……”